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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dongzi 于 2025-9-16 11:25 编辑
后备箱上跳舞的玩具熊
但场次已经排定,
路的终点不可更改。
我独自一人,一切都沉入虚饰。
活过人生--而非穿越田野。
——(俄)鲍·列·帕斯捷尔纳克
坐在路边吃午饭的梅姐,盯着面前的奥迪车想:“我儿子的车也是这样的,不过我们的后备箱上还有只玩具熊。”
那只玩具熊是她儿媳粘上去的,棕色绒毛,伸臂曲腿,咧嘴笑着,车一动就摇摆。小孙子很喜欢,还给它戴上个亮晶晶的项圈儿。行车时,常趴在后座看它跳舞。
这时一个时尚女人翩然而过,梅姐的目光追出好远,满是羡慕和感叹。“可真漂亮!年龄跟我差不多。看人家那模样,再看看我,还像个女人吗?”这不由得让她想起一件事,那天俩小伙儿偷偷称呼她一个姐们儿母猪,她听到后,怒斥一声,飞起一脚,把他们吓跑了。“那俩浑小子以为没人听到呢,挨两下不多!”想到这事,她微笑着抬手咬了口炊饼。
“这饼烤得酥脆,肉放得足,芝麻撒得多,比我老家的强多了!”随后又举起塑料杯喝了口,“小米粥也不错,快赶上我熬的了。”今天梅姐高兴,上午她拿到的工钱比平时多。花了八块五,买了俩炊饼一杯粥作午饭。
“吃完了得赶紧睡会儿,下午要悠着点干。上午那活干得太急了,胸口有点疼。”想到这,她用手背揉了揉胸口。
饭后,梅姐拿出张编织袋,铺到路边的法桐下,枕块毛巾躺下去,一脸惬意。往上看去,流云在枝叶间穿梭。“年轻时,天比现在更蓝,云也更白。我俩躺在谷场的草垛上,看云彩一会儿变成马,一会儿变成鸡……雨后的晚上,我俩坐在田埂上,到处雾气濛濛,月亮底下,到处水洼洼明晃晃,荧火虫飞来飞去……那时候可真好啊!”想起过去,笑意浮上她嘴角。
“可人怎么说没就没了呢?扔下我一个人孤孤单单。”悲从中来,梅姐皱起眉头。
“好在有儿子。他争气,考上了大学,毕业后进了设计院。买上了房子,又买上了车。”想起儿子,梅姐总有说不出的满意。“可就是背上那么多房贷和车贷,什么时候还完呢?”
“儿媳人还不错,就是花钱大手大脚,反倒说我不算计。让买这又让买那,可一个月就给那么点钱。东西买回来,不是嫌质量差,就说买贵了……跟谁说理去?到底不是自己的闺女。人呐!要是自己手里没点钱,免不了受难为。”梅姐叹口气。
“可生了个好孙子,真是可爱又懂事。看满大院那堆孩子吧,哪个长得比我孙子强呢!那天张姐的小孙女跑到我跟前说,长大后嫁给我孙子呢!”她禁不住乐了。
“再过几天,攒够了钱,就去把那辆小电动车买回来,小孙子见了不知该多高兴呢!每次去商场,孩子都去摸那车,他妈嫌贵,一直不给买。”梅姐满是笑意地合上眼,“我还要把那双黑皮靴买回来,节后穿着它回老家。”
朦胧中,她看到老伴儿来了,依旧是二十多岁的样子。
“快,跟我走,旅游去!”
“旅游?去哪旅游?”
“这回真带你坐飞机,快走,再晚就赶不上了!”老伴儿拉起她就跑。
梅姐第一次坐上了飞机。向窗外望去,云就像泡沫;俯身看向大地,人就像蚂蚁。她兴奋地去拉老伴儿看,可不见人了。
起身四处望,竟发现儿子一家坐在前面,正有说有笑。“他们什么时候来的?”梅姐诧异地走过去。
“妈,有事吗?”儿子见到她却相当自然,她更惊异了,忙问:“你爸呢?”
儿子张望一下,指着前面说:“那个戴渔夫帽的不就是嘛?”梅姐顺手望去,果然有个戴渔夫帽的,背对而坐。她一眼就看出是老伴儿,那帽子上有她绣的一朵梅花呢!
梅姐走过去,一把揪去那顶帽子,“死老头子!怎么跑这儿坐着了?”
帽子底下的人慢慢转过脸,梅姐一见,顿时尖叫一声。她看到一张可怕的脸,那脸没眼睛、没鼻子、没嘴,完全是个光面儿。
树下的梅姐,从睡梦中一下坐起来,满眼惊恐。她感到浑身冷嗖嗖,胸口一阵疼痛。低头怔了半天,抹了抹额头和两颊上的汗,心想:“怎么做了个这样的梦?”
“这儿有活儿,谁干?”没完全缓过神的梅姐,听到有人在吆喝。
“我干!我干!”随即看见几个女人,应声从不远处的编织袋上爬起来,向吆喝的方向跑去。梅姐也起身凑过去。
“去收卷心菜,割下来,扒去老皮,装到袋子里,扛到车上。收一个两毛钱,干不干?干就上车!”一辆货车前,有个汉子正嚷嚷着招呼人上车,梅姐也跟着爬进了车厢。
太阳落山时,梅姐被送回原地,一脸疲惫。但不敢停留,赶紧去接孙子。
路过一家明亮的糕点房,她停下来,透过橱窗望去,柔和的灯光下,满目琳琅的点心,发出诱人光泽。梅姐走了进去,不一会儿,满脸喜悦托出盒“诺心Lecake”。那是“果韵盈盘A款”的,点缀着一堆草莓、蓝莓和芒果。
犹如怀抱一个婴儿,梅姐不时瞅一眼点心,小心翼翼又急急匆匆往前赶。在穿越一个路口,快到对面时,她突然慢下来,接着身子缓缓倒了下去,“诺心Lecake”被甩到几步外。
“大妈,你怎么了?不舒服吗?”梅姐觉得有人在扶她起来。
“我摔倒了。”梅姐慢慢起身,一脸茫然。片刻后,她好像记起什么,立即抬眼向前找。在靠近绿化带的地方,她发现了“诺心Lecake”,已从盒里脱出来了。
蹒跚向前走了几步,梅姐弯腰捡起“诺心Lecake”。可直起身子后,她另一只手突然按住胸口,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接着身子晃了晃,脸朝下,再次倒下去。
趴在地上的梅姐,紧咬着牙关,眉毛、眼睛和鼻子聚到了一起,左手撕扯着胸口,身子在痉挛,在扭动。两三分钟后,整个人不再动了,右臂依然直直伸向前,手里的“诺心Lecake”,已掐成泥巴一样。
“大姐,醒醒!”有人在拍她的肩,还有人想把她翻过身来。
“不要碰她,小心赖上你!”有人在提醒。
“快打120吧!给交警打电话!”有人喊。
路灯亮起来,路上的车越堵越多,逐渐望不到头了。
十几米外,有辆车落下窗户,探出个精致的脸蛋儿,闪着一对假睫毛,向这边张望了会儿,转头向车内说:“好像出了事故,不知要堵到什么时候呢!”
“妈的!怎么到处堵得这么厉害。上次请客就迟到了,今天请这么重要的客人,又要迟到,怎么办?”车内传来一个男人焦躁的回应,夹杂着拍打方向盘的声音。
救护车总算挤了过来,跳下几个人,轮流给梅姐做人工呼吸。
交警在忙着疏导,可车辆依旧举步维艰。
“救护车来半天了,怎么还没完事儿?不行就赶紧拉到医院嘛!磨蹭什么!交警也是饭桶!”那焦躁男人的声音又传出来。
终于,做人工呼吸的站起身来,摇摇头,擦了擦头上的汗。一副担架拿了过来,梅姐被抬了上去。
“行了!救护车要开走了。”那假睫毛的女人兴奋地说。
“是个什么样的人?”
“看不清,整个人都罩上被单了。”
“那看来人是不行了。谢天谢地,路总算要通了!”
救护车不再鸣笛,缓缓驶走了,路面通畅起来。
“假睫毛”升起玻璃,她的车启步了。后车的灯,照亮了她的车尾,现出奥迪的标志。在这车的后备箱上,粘着一只棕色绒毛玩具熊,正在欢快地跳舞,它脖子上戴着个亮晶晶的项圈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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