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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致王方晨与《快雪时晴》
《职工天地》(2025年10月01日 第A40版) 文|墨未浓
翻开你笔下的《快雪时晴》,便步入了你精心开掘了四十载的文化矿脉深处。从鲁地的乡土气息到《地啸》中的伦理风暴,再到英雄山北广场喧嚣中的孤寂,你始终是一名执著的文化勘探者,手握名为“书写”的镐锄,在历史的积淀与现实的纷繁中,“挖呀挖呀挖”,寻觅着那滋养民族灵魂的、恒久而璀璨的宝藏。
《快雪时晴》的灵魂聚焦于老竹的“空书”。这一意象堪称神来之笔,其艺术震撼与文化张力令人叹服。空书之舞,超越形骸的灵魂印记。
它是对物质载体的极致超越。老竹并非落魄于物质匮乏,而是决绝地选择摒弃纸墨。这是在失去爱人、工作、健康等尘世一切后,艺术本身的涅槃重生。“空书”是对物质依赖的割席,宣示着精神绝对自由的可能。
它是东方哲思的艺术具象化。“空书”绝非姿态表演,它是浸透骨髓的东方智慧表达。“无”(道家)与“空”(禅宗)的哲学在此刻被赋予了具象的生命形式。那无形的笔画游走,指向的是“心斋坐忘”“直指本心”的至高境界。艺术的真谛,生命的本质,不正是在于超越形式、直抵内在的本真与空灵?
它存在困境的沉默抗争。在功利主义甚嚣尘上的喧嚣广场,在日益冰冷坚硬的现实围墙前,“空书”是孱弱个体确认自我存在的孤绝方式。它在对抗虚无的侵蚀,是在无声地宣告:“我在!我思!我创造!”它以极致的“无用”,完成了对时代之“大用”的深刻叩问——滋养灵魂,确认人之为人的精神维度。
它是情感承载的幽深秘境。形迹无踪,却情深似海。“空书”是情感无法为言词所尽诉时的终极倾泻,是铭刻于虚空中的至深记忆。它超越视觉形态,直抵心弦共振。
“快雪时晴”,是贯穿古今的生命回响。王羲之的《快雪时晴帖》不仅赋予了你的作品以名字,更成为串联文本、深化主题的结构之魂。
“沉着痛快”“逆境濯炼光明”,帖文精神通过老竹的生命历程被重新激活。你巧妙地将抽象的帖意,熔铸进小说情节的筋骨:从阮阿庆初识的默契,到小梅重金求购的救赎,再到菊因字获救的奇迹,直至焚字祭奠的悲壮,“快雪时晴”四字如同一道隐秘的光,照亮了人物的命运,证明了古老文化密码在当代个体心灵中依然澎湃。
老竹的一生,不正是一场漫长的“快雪时晴”?他历经时代的飞雪(改制、失恋、离异、丧偶、边缘化),却始终在内心的泥泞中濯炼,最终抵达了精神上的“晴”——一种超越物质困顿、执拗于艺术本真的通透境界。帖文的简短与内涵的深远,映照了老竹生命的浓缩与博大。
北广场是当代生活的文化微缩与灵魂舞台。英雄山北广场系列,如同你文化勘探版图的新坐标。这里是你让传统文化“下沉”、直面当代市井的敏锐观察窗。
北广场是人世浮华的地标,而老竹与阮阿庆在其中的相遇,构建了一个遗世独立的“无声剧场”,是喧嚣中的孤寂宇宙。他们的交流超越了语言,是灵魂在噪音中的相互辨认与慰藉。这广场既是当代文化浮世绘,也是个体精神寻找共振的独特场域。
老竹的“空书”与阮阿庆的胡琴,形成绝妙的复调叙事。一个无形,一个有声;一个视觉内化于心,一个听觉外化于形。却共同指向纯粹艺术的“无用之用”与现世存在的易逝脆弱:“拉出声儿,风一吹,散了”与“空书”的无痕,形成悲怆的二重奏。胡琴被毁与焚字祭奠,更是将这曲关于艺术生命力与世俗暴力的挽歌推向高潮,张力十足。
一生书写是你作为勘探者的心灵告慰与永恒追求。“写字就是好好活”,老竹的生命顿悟,道尽了勘探者的终极信仰。
你将艺术实践提升到存在主义的高度。对老竹而言,书写行为已内化为生命本身的状态,是存在意义的确认和救赎的完成。这种“为艺术而艺术”的纯粹性,这种作为存在方式的书写,赋予作品形而上的哲学深度。
“空书”的升华,揭示了文化的终极功用:滋养灵魂,在生命的“风雪”(苦难、虚无)中,辟出一条通往内在“晴空”(澄明、宁静)的道路。所谓的“告别”,只是对物质执念的放下,而灵魂因文化的积淀得以涅槃重生。老竹的故事,正是这文化力量的生动注脚。
正如你所感悟,《快雪时晴帖》的二十八字密码,在你的挖掘下,经由老竹的生命体验,最终升华为一幅“写满天地的生命文本”。这文本不拘于纸墨,它存于老竹的“空书”,阮阿庆的琴声,以及你持续不辍的笔耕之中。你的写作本身,就是这永恒文化生命长河中的一段波澜壮阔的支流,是对“传统文化宝藏”最虔诚的勘探、最深刻的解读和最有力的传递。它超越了个人情感的宣泄,成为一种文化传承与精神建构的自觉担当。
王方晨先生,你是在时间的尘埃中打捞永恒。《快雪时晴》早已超越了小说文本本身的意义。它是一幅灵魂于时代浮沉中坚守文化根脉的精神图谱,是一次将古典意境融于现代叙事的成功探求,更是一部关于艺术生命、文化根性与个体存在终极价值的沉思录。在喧嚣与孤寂、有形与无形、消逝与永恒的辩证之间,你以笔为锄,挖掘出的不仅是王羲之帖文的精神余晖,更是当代人在精神困顿中寻获慰藉与方向的文化基石。
“能写到生命终了”,既是老竹的执念,亦是你这位文化勘探者的宿命与豪情。你的写作,早已与“空书”的精神内核同构——它超越了世俗评判,只为生命本身负责,只为那灵魂深处的晴空而书写。当所有的形式与喧嚣终将逝去,那份对纯粹“存在”与“书写”的确认,那份融于血脉的文化滋养,将如你所言,化为永恒。
每一个在生活风雪中跋涉的灵魂,每一个致力于挖掘内在宝藏的个体,你的故事与他们的故事,都在不同的时空维度上,无声地共鸣着——“同在晴空下”,“挖宝记”的真谛早已殊途同归。这份持续了四十年的勘探与书写,最终也完成了自身:它是生命意义的践行,亦是生命本身的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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