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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乡送来了父亲捎来的老家的玉米糁子,我迫不及待地解开口袋,满满当当的玉米糁子,颗粒金黄得像揉进了故乡的秋阳,在灯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掬起一捧黄澄澄的糁子,似一把神奇的钥匙,开启了我童年记忆之门。 我出生在20世纪80年代的山村,那时农作物产量不高。老家山多、地少、土薄,加上光照不足,小麦、水稻等作物难有好收成,唯有玉米适应性强、耐贫瘠,成了家家户户的“救命粮”。而玉米糁熬的糁子饭,便是刻在我童年味蕾上最深刻的味道,像一束暖光,照亮了无数个清贫的日子。 好糁子饭得用好玉米,而好玉米离不开精心侍弄。父亲是村里公认的种地行家,方圆几十里没人不佩服,同样一块坡地,别人家的玉米秆细叶黄,结的棒子瘦小,而他种的玉米,秆粗如碗口,叶茂如绿伞,结出的棒子颗粒饱满,比别人家的多收两三成。 父亲常说:“玉米好侍弄,但不能糊弄,种地和做人一个理,一分耕耘一分收获。”他的种地经就是地要深松、深翻,铁锹插进土里足有半尺,才能让玉米根扎得深、长得壮;玉米地要勤锄地、勤施肥、勤浇水,草要除得净,肥要施得匀,水要浇得透。“人哄地皮,地哄肚皮”,该犁的地不能不犁,该施的肥不能不施,该除的草不能不除,只有这样,才算是种地,才算是做农民最起码的本分。 我从小跟着父母下地,种玉米的点点滴滴早已融进骨血,成了抹不去的印记。每年小麦收割后,农忙就开始了。我跟着父亲扛着耩子下地,他在前边拉,我在后边推,把金黄的玉米种均匀地撒进深翻的土地;出苗后要清垄间苗,拔掉弱苗、密苗,留下壮实的秧苗;玉米苗半米高,钻进地里除草,玉米叶划过胳膊,留下一道道细密的红痕;天旱时,要挑着水桶一趟趟往地里送水,汗水顺着额角滴进泥土,瞬间就被吸干;玉米苗长到半人高,还要人工施肥,背着沉甸甸的粪筐,在密不透风的玉米地里穿梭,闷热得喘不过气。 那些日子,别的小伙伴在树荫下跳皮筋、滚铁环,我却总有干不完的农活,心里难免抱怨,为什么别人能玩,我却要遭这份罪?直到后来离家求学、工作,在城市的钢筋水泥里摸爬滚打,经历了挫折与迷茫,才懂父亲的良苦用心。土地最接地气,也最养人,它从不会欺骗勤劳的人。父亲是想让我在劳作中学会土地的厚重无私,学会庄稼的慷慨坚韧,学会农民的踏实勤奋。 童年的日子虽困苦,一碗玉米糁子饭却总能带来慰藉。尤其是母亲用老家的铁锅,烧着柴火文火熬出来的糁子饭,稠稠的,冒着浓郁的清香,哪怕就着几根萝卜咸菜,我也能喝下两大碗。玉米糁子饭的记忆,是那么温馨而甜蜜。 酸菜是糁子饭最绝的搭配,母亲做酸菜很有讲究。选新鲜的白菜、包菜或萝卜缨子,洗净切碎后焯水,连菜带水倒进瓷缸,用洗净的石头紧紧压实,压不实空气进去,酸菜就容易变质。等水温凉到不烫手,加适量酸浆水做引子,盖上盖子密封好。天暖时一天多就能发酵好,冬天则要等三四天。发酵好的酸菜呈诱人的金黄色,酸味十足,拌上葱花、食盐、辣椒,再淋上自家酿的柿子醋和红彤彤的油泼辣子,酸辣鲜香,配着糁子饭吃,一口下去,暖透五脏六腑,简直让人陶醉。 玉米糁子饭的滋味,还跟着季节变。谷雨前后,母亲会到山上采摘鲜嫩的葛兰叶,洗净切碎后放进糁子饭里,黄绿相间,清香扑鼻;过了端午,刚成熟的土豆切块加入,让糁子饭多了几分绵密,营养价值也更高;秋天是最丰盛的时节,豆角、红薯、南瓜都能往糁子饭里加,一口下去,玉米的醇香、蔬菜的清甜交织在一起,满口都是丰收的味道;到了冬天,没有新鲜蔬菜,母亲就把晒干的红薯片泡软放进粥里,甜丝丝的,暖透整个寒冬。 岁月流转,春华秋实。后来我离开老家,去外地求学、工作,很少见过一望无际的玉米地,也没喝过那样香甜的糁子饭。偶尔去超市里卖的玉米糁,熬出的糁子饭也清汤寡水,没有故乡泥土的腥气,没有阳光晒透的暖甜,更没有母亲守在灶台前,一次次搅拌时的耐心。我知道,少的不是玉米本身,是故乡的阳光雨露,是父亲弯腰劳作时洒下的汗水,是母亲藏在粥里的牵挂,是那份只有在贫瘠土地上才能孕育出的、最纯粹的烟火气,更是我再也回不去的整个童年和故乡。 如今捧着这袋玉米糁,仿佛看到了父亲坐在院里的石磨旁,剥着玉米棒子,金黄的玉米粒堆成小山,他的手指粗糙,布满老茧,却把每一粒玉米都剥得干干净净。看到了母亲在灶台前忙碌,柴火噼啪作响,火光映红了她的脸颊,锅里的玉米糁咕嘟咕嘟地唱着歌,香气漫出厨房,飘满整个小院。 父母用最简单的玉米糁子饭,把我养大,送我走出大山。树高千尺,根在沃土,人走千里,梦牵故园。这一袋玉米糁,装着故乡的烟火气,装着父母的爱与期盼,更装着一种坚韧不拔的生命密码,它教会我,无论走多远,无论遇到多少挫折,都要像老家的玉米那样,扎深根、沉下心,不抱怨、不退缩,耐得住清贫时的坚守,扛得住逆境中的磨砺,永远保持向上生长的姿态,带着从土地里汲取的韧劲去努力,带着父母眼中的期盼去生活。那些藏在汗水里的坚持、藏在付出里的美好,终将在岁月里不期而至。(倪小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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