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树下的取舍

张丽

三月的风，总带着几分温柔的执拗，吹醒了园子里的梨树。一夜之间，枯枝上便缀满了洁白的花苞，像是谁把天上的云絮揉碎了，轻轻洒在枝头。再过几日，花苞次第绽放，满树都是雪白雪白的梨花，层层叠叠，热热闹闹地挤满了枝丫。阳光穿过花瓣，将那白染成了半透明的模样，风一吹，花瓣簌簌飘落，铺在树下，成了一片浅浅的 “雪毯”。路过的人总要驻足，惊叹这满树繁华，仿佛这树只要肯开花，就能结出满枝满桠的果实，把丰收的希望堆得满满当当。
那时的梨树，像极了年轻时的我们。总以为人生有无限可能，想要的太多，想抓住的太多。既想在事业上崭露头角，又想把家庭照顾得无微不至；既想奔赴远方看山川湖海，又想守着身边的烟火日常；既想维系每一段人际关系，又想留出时间取悦自己。就像那满树梨花，热热闹闹地开着，以为每一朵花都能结成饱满的果实，以为人生能面面俱到，不留一丝遗憾。
可梨农却不这么看。他们望着满树繁花，眼神里没有全然的欣喜，反倒多了几分审慎。“花太多了不行，得疏。” 老梨农拿着小剪刀，穿梭在梨树下，熟练地剪掉那些过于密集的花苞，还有长势较弱的花朵。阳光照在他布满皱纹的脸上，他的动作从容而坚定，没有丝毫犹豫。我不解地问：“这么好看的花，剪掉多可惜啊，多开一朵花，不就能多结一个果吗？”
老梨农停下手里的活，指着树枝说：“你看这树枝，养分就这么多。要是所有花都留着，每一朵花分到的养分都少得可怜，到最后结出的果子又小又涩，还会把树枝压垮。不如早早疏掉一部分，让剩下的花能好好吸收养分，结出又大又甜的果子。” 他顿了顿，又说：“风吹雨打也会带走一些花，那是自然的选择。我们疏果，是帮树做选择，也是帮果实做选择。有舍才有得啊。”
我站在梨树下，看着那些被剪掉的花苞落在地上，忽然懂了些什么。原来，自然早已用它的方式告诉我们，人生从来都不能面面俱到，想要有所得，必先有所舍。就像这梨树，要舍弃一部分花朵，才能让剩下的果实汲取足够的养分，长成理想的模样。我们的人生，不也是如此吗？
曾经，我为了兼顾工作和家庭，每天像个不停旋转的陀螺，白天在办公室里忙碌，晚上回家还要处理家务、辅导孩子作业，连片刻喘息的时间都没有。可结果呢？工作上没能做到尽善尽美，孩子的陪伴也总带着几分匆忙，自己更是疲惫不堪，身心俱疲。那时的我，就像那棵未经疏果的梨树，妄图留住所有 “花朵”，却忘了自己的 “养分” 有限，最终什么都没做好。
后来，我开始学着做 “减法”。不再执着于把所有事情都做到完美，而是分清主次，学会取舍。工作中，聚焦核心任务，不再为了无关紧要的细节耗费过多精力；生活里，减少不必要的社交，把时间留给家人和自己真正喜欢的事。周末的时候，不再忙着赶各种场子，而是带着孩子去公园散步，或是在家煮一壶茶，读一本喜欢的书。慢慢地，我发现生活变得轻松了许多，工作效率提高了，陪伴孩子也更有质量，自己的心情也越发平和。
日子一天天过去，夏天的梨树上挂满了小小的青果，经过自然的筛选和梨农的疏果，青果的数量比当初的花朵少了一半还多。它们在阳光雨露的滋养下，慢慢长大，颜色也从青涩变成了淡黄。到了秋天，梨树上只剩下半树果实，却个个饱满圆润，金黄的果皮在阳光下泛着诱人的光泽，微风一吹，还能闻到淡淡的果香。摘一个咬下去，清甜的汁水在口腔里蔓延，那是舍弃之后换来的甘甜。
如今再看那棵梨树，我已不再为满树繁花的凋零而惋惜。因为我知道，那些被舍弃的花朵，不是浪费，而是为了让更好的果实得以生长。人生也是如此，我们舍弃的那些 “不切实际的欲望”“无关紧要的执念”，不是失去，而是为了让我们把精力集中在真正重要的事情上，收获更有价值的人生。
风又吹过梨树林，叶子沙沙作响，像是在诉说着取舍的智慧。满树花开是风景，半树果实也是风景。重要的是，我们要懂得在人生的旅途中，适时放下，合理取舍，不执着于面面俱到，才能在属于自己的天地里，收获沉甸甸的幸福与满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