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型时代的工业书写 ——《昨夜星辉》的艺术特色探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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党剑

《昨夜星辉》是一部厚重的、兼具史诗品格的现实主义长篇小说。它成功将国有大型统配煤矿置于时代变革的显微镜下，通过丰满的人物形象与曲折跌宕的故事情节，刻画了上世纪90年代末中国国有煤炭企业在市场化改革中的挣扎、探索与重生。这不仅是一个关于“卖煤”的故事，更是一幅描绘社会转型、人性浮沉与时代精神的巨幅画卷。作者杨智华深耕煤矿生活的积累、对人物心理的精准把握及驾轻就熟的叙事技巧，赋予作品非同凡响的艺术感染力与历史价值。在当代工业题材文学创作中，《昨夜星辉》以恢宏的叙事格局与深刻的历史洞察，构筑起煤炭工业转型时期的壮丽史诗，既记录了特定历史阶段的产业变革，更在文学层面实现了对当代中国社会转型的深度书写。笔者将从叙事结构、人物塑造、语言艺术与文化记忆四个维度，深入剖析这部作品的艺术成就与史诗品格。

小说的叙事结构呈现精湛的复调特征，构建了多层次、多维度的叙事体系。作者以凤台煤矿的改革历程为经度，以矿工群体的命运浮沉为纬度，编织出波澜壮阔的时代画卷。时空架构的象征性在开篇即得到充分彰显：1999年恰逢世纪之交，既为故事设定了特殊历史节点，更象征着新旧时代的更迭。核心情节“销售困境”中，矿长许宏文与党委书记吴明带队赴渭水发电厂求援的场景极具深意——他们承载着全矿职工的期望，却只能在电厂接待室苦苦等待。这种身份地位的逆转，生动折射出计划经济向市场经济转型中价值体系的深刻变革；而最终见到电厂负责人时，对方正悠闲品茶的细节，不仅凸显市场供需关系的转变，更暗示权力结构的重组。

小说在人物塑造上突破工业题材文学的传统范式，既注重人物典型性，更着力挖掘人性的复杂深度。基层矿工的多元形象集中通过邵光荣这一角色展现，作者以两个对比鲜明的场景刻画其特质：井下作业时，“他的双手像长了眼睛一样，能在黑暗中准确操作每一个机械按钮”；矿工俱乐部里，“他的文字如同矿灯，照亮了煤矿生活的每一个角落”。这种“文武双全”的特质在透水事故中实现完美统一：他既以专业知识指导工友自救，又用温暖话语安抚恐慌情绪，尤其让出自救器时那句“我还撑得住，你先用”，以简洁语言彰显崇高人格魅力。

小说的语言风格既保留工业文学特质，又成功向文学诗性转化，形成独特审美表达。专业术语的文学化处理，尽显作者高超的语言驾驭能力。描写炮采工艺终结时，作者写道：“最后一茬炮声在山腹中回荡，像是为传统采煤方式奏响的安魂曲，那震波穿过岩层，一直传到每个老矿工的心底。”这种技术性描述与情感表达的融合，让冰冷的工业场景饱含人性温度；又如对井下世界的刻画：“采煤机的切割头啃噬着煤壁，发出的轰鸣不是噪音，而是煤矿工人与大地对话的语言。”

《昨夜星辉》的深层价值在于对工业文明的文学建档——作品以细腻笔触，为逝去的煤炭工业时代留存了珍贵的文学档案。技术革命的历史记录在“炮采工艺告别仪式”中尤为深刻：老矿工“用粗糙的手掌轻轻抚摸冰冷的设备，泪水在满是煤尘的脸上划出两道清晰的痕迹”，这一细节既记录了一种生产方式的终结，更象征着一个时代的落幕。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综采机组投产庆典”上，“年轻矿工好奇地触摸着闪亮的控制面板，眼中闪烁着对未来的憧憬”，两代矿工的不同反应，生动展现了技术革新带来的情感冲击。

《昨夜星辉》的出版是陕西工业题材文学创作的重要突破，作品在三个层面实现美学创新：叙事结构上，以复调叙事构建历史辩证的思考空间；人物塑造上，以复杂人性取代简单的道德评判；语言风格上，将工业现实升华为文学诗性。这些创新既延续了《百炼成钢》《乔厂长上任记》等经典工业文学的现实主义传统，又通过对市场经济转型期的深刻书写，拓展了工业文学的表现领域。尤为可贵的是，作品在记录时代变革的同时，始终坚守对个体命运的关注，这种历史意识与人道关怀的融合，正是其最珍贵的文学品质。从这个意义上说，《昨夜星辉》不仅是工业题材的长篇力作，更是献给所有在时代洪流中坚守尊严的普通人的深情赞歌，是对伟大变革时代的文学见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