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纳鞋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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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文 张修东

       室内，台历芯上的日子越来越薄；室外，冬风像很多人同步吹奏的口哨，一会儿温柔如轻音乐，一会儿激烈如打击乐，空气被反复拔凉。最终，“口哨”使尽法子也没能挤进室内暖和一霎，在窗户上碰了一鼻子灰后，只好在玻璃上停留，挥毫泼墨一般乱涂乱画。
       妻子看到这情景，说：天越来越冷，我得给你找出母亲做的厚鞋垫吧。我点头应允。
       前几年，母亲还没成为“80后”时，几乎每年都在立冬之前给我们弟兄仨每家发放自己亲手纳的鞋垫，要么带字，要么带花，揣在怀里拿回家的路上，尽管风已渐凉，但心里暖暖的。一家五六副鞋垫，一针一线得浸透着母亲多少心血啊。不过，这时的鞋垫，和夏日的相比，一是厚实，二是不带字带花。
       俗语说，脚暖全身暖。整个冬天，鞋垫固有的活络循环功能以及自下而上传递的热能，足够支撑身暖意足。
       至今我还记得，1981年12月入矿那会，大概也就从这时起，母亲除了纳几副比较薄的鞋垫，还从矿区集市上买来毛毡下角料，然后敷上一层碎布，开始制作冬日下井垫铺在矿工靴脚底板的鞋垫。
       从事掘进工作，锋利的岩石很容易将矿工靴不是划道子就是扎口子，双脚经常被浸泡。休息时，工友们都脱下靴子晾晾，眼尖的好友却把羡慕的目光投向了我。原来我的矿工靴里，垫在纸袼褙上面的还有鞋垫。不知是因为自己的特别之处而高兴，还是因为没有帮到同事而羞愧，我脸上发热，一股暖流瞬间传遍全身。
       即便到了春夏秋季，只要下井，总有一副鞋垫像一叶幸运的扁舟伴着我的行程。我知道，这是母亲无尽的牵挂在荡漾。井下工作那三年，我的鞋垫上已经有字有花。回到母亲家里，针线簸箩里一本厚厚的书籍里，夹满了喜爱画画的二弟为母亲提前画的鞋样子，薄薄的纸片上，有桃花瓣、玉兰花瓣、兰草等，到用时，母亲用复写纸誊在基本成型的鞋垫上，就可以制作了，还有用红色圆珠笔圈就的万事如愿、平安吉祥、安全生产等字样的半成品，不识几个字的母亲只要照葫芦画瓢，就能完美收官。俗语说，好样子天下走，扒样子扒不到手。而母亲在煤矿干拣选临时工那段时间，毫无保留地将鞋垫样子、制作好的鞋垫，送给同班组的姊妹，后来听母亲说，她还收了徒儿。
       制作鞋垫是讲究的，在老家时，母亲是用浆糊将碎布头一层一层地粘起来，晾干了，再按照家人脚的大小，剪绞出样子，而后才是一针戳一线拉地纳鞋垫。“农转非”来到矿山后，有了半成品的空白鞋垫，只要画上图案写上字就能纳，就省劲多了，母亲生产鞋垫的产量有了增长，也才有了赠送亲朋好友的资本。
       鞋垫，传递亲情，也牵线爱情。早些年，煤矿工会女工委时不时也制作几批简易鞋垫发放给井下矿工。一次采访闲聊，王大姐知道了我母亲纳鞋垫的事儿。大姐说，和你家大娘商议商议，能不能拿几副鞋垫作为矿工安全竞答的奖品。母亲听了，爽快答应。等我周末再回母亲那里，十几副鞋垫像是待字闺中的靓女，被我接到了矿上。我曾经的大师兄有幸得奖一副，可被矿灯房前来参加活动的一个姐姐相中了，心里暗暗记下矿灯号，就把那副鞋垫抢到了手。半年后，听大师兄说，就是那次抢鞋垫事件发生之后，我俩没断了联系。这真是美好姻缘一“垫”牵啊。

       在带字带花的鞋垫里，妻子最喜欢的是母亲纳得那副“情深似海”鞋垫，垫得时间最长、洗的次数最多，虽然表皮已经磨破，字迹已经模糊，但我垫着舒坦，到现在还在“服役”。
       给母亲过70岁生日那年，母亲对我说，趁着眼睛还看得清，多纳几副鞋垫，你们以后用得着。我的眼睛有泪花在滚。不只是鞋垫，趁着能干，母亲还为我们弟兄和媳妇先后手工制作了棉袄棉裤，母亲的爱绵长而深厚。最近几年，母亲眼神不如从前了，加上又做了眼疾手术，虽然那个针线簸箩里依旧有鞋垫样子，有的带字带花，但已经没有家人拾得起放得下。
       带字带花的鞋垫，是母亲勤劳朴实的写照，更是对晚辈厚爱的沉淀。我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