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蝉鸣聒噪的盛夏,我攥着中专毕业证站在灵堂里,香烛的烟呛得人眼睛发酸。公公的遗像摆在正中央,眉眼温和,像无数个傍晚坐在小院里摇着蒲扇,等我放学回家的模样。那是我人生里第一次真切地触摸到 “告别” 两个字的重量,是烧不尽的纸钱,是亲戚们压低的啜泣,是从此再也没人在我偷懒不写作业时,笑着替我打掩护。那时候我以为,告别都是这般带着哭声和仪式感的,直到后来在职场的洪流里,才懂了有些告别,安静得连一声再见都没有。我跟着老周干了五年。从职场新人到能独当一面的骨干,熬夜改方案的夜晚,跑遍全城的客户对接,我陪着他熬了无数个通宵。他拍着我的肩膀说:“小苏,好好干,年底的晋升名单里,肯定有你。”这句话像一颗糖,我含了大半年。公示名单贴出来那天,我挤在人群里,从头看到尾,又从尾看到头,没有我的名字。倒是那个刚来半年、连项目流程都捋不顺的关系户,赫然在列。老周找到我时,我正对着电脑屏幕发呆。他轻描淡写地提了句名单的事,末了拍了拍我的胳膊:“这次名额有限,下次肯定优先你。对了,城西那个项目,还是得你去盯,别人我不放心。”阳光透过百叶窗,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我看着他略带期许的眼神,忽然就笑了,点了点头:“好,周总,我明天就去。”语气平静得像一潭死水,没有抱怨,没有质问,连眉头都没皱一下。转身回到工位的那一刻,我听见心里有个声音轻轻说:再见了,那个把承诺当回事的自己。那是一场无声的告别,告别了我对职场温情的全部幻想。我以为,把期待降到最低,就能安稳走下去。直到后来,我亲手带出来的几个徒弟,成了压垮我的最后一根稻草。我教他们写方案,带他们见客户,把自己摸爬滚打攒下的经验,毫无保留地倾囊相授。聚餐时我抢着买单,他们遇到难处时我熬夜帮忙兜底,我总说:“咱们是师徒,更是战友。”可战友,也会在背后捅刀子。公司竞标一个大项目,我熬了三个通宵做的方案,被最器重的徒弟小李,改了个署名,直接递给了老板。更让人心寒的是,另外两个徒弟,明明知情,却在老板面前缄口不言,甚至帮着小李圆谎。我站在会议室门口,听见里面小李侃侃而谈,说着我熬夜琢磨出的创意,看见曾经围着我喊 “苏姐” 的他们,如今眼神躲闪,不敢与我对视。那一刻,我没有愤怒,也没有难过,只觉得浑身轻飘飘的,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原来从老周食言的那天起,从徒弟们沉默的那一刻起,我早已在心里,和这片喧嚣的职场,完成了一场彻底的隔离。后来我辞了职,收拾东西离开时,老周惋惜地叹气,徒弟们发来虚伪的挽留信息。我没回复,只是看着窗外掠过的街景,忽然想起中学毕业那个夏天,灵堂里的香烛,和公公温和的脸。原来人生就是由一场场告别组成的。有些告别有声有色,是眼泪和纸钱堆砌的仪式;有些告别悄无声息,是笑容背后的转身,是心底的一声释然。告别那个天真的自己,告别那些错付的热忱,然后,才能轻装上阵,走向下一段,只属于自己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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