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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孩和女孩在一个院子里，他们一起上小学，上中学。男孩九岁才从农村上来，上学迟了些，男孩记得自己一身补丁衣服走进教室的时候，大家都流露出不感兴趣的眼光，只有那个同桌的女孩在课后和男孩说话，跟男孩一起玩。后来上初中了，男生和女生都有了距离，他们的话变少了，坐在后排的男孩喜欢在上课时看女孩的背影，女孩黑黑软软的头发被乖巧地束在脑后，轻轻垂在背上。男孩在班里不好意思和女孩说太多话，但是他很关心女孩，放学后悄悄帮女孩修理课桌，主动帮女孩的自行车打气。每天看不到女孩，男孩心里就空落落的。
女孩也猜到放进书桌的苹果是男孩的礼物，女孩把苹果藏进书包，看了又看，怎么也舍不得吃。一次男孩淘气摔伤了腿，女孩打破自己心爱的储蓄罐，用那些零钱给男孩买了水果罐头。记得女孩拎着东西不知所措地走进男孩家，男孩的爸爸妈妈宽厚地对女孩笑，那温暖的目光比学校的同学老师可讨喜多了。男孩坐在床上强忍疼痛，表现出无所谓的样子，让女孩不要担心。其实男孩心里知道，如果不是为了给女孩摘桑葚，自己是不会从树上掉下来的，可是男孩对谁也不说。
女孩喜欢和男孩在一起，每天放学一起回家是女孩最幸福的时候，因为这时可以堂而皇之地和男孩走在一起。男孩单肩背着书包，女孩害羞地抱着书包，两人一前一后走，小声地说着话。男孩喜欢看女孩穿一条长长的白纱裙，那是女孩姐姐的旧衣服，已经有点泛黄，但是瘦瘦的女孩穿着很好看。一次黄昏女孩洗完澡没有扎辫子，将长发随意披散着，她跑到男孩家门口借书，男孩的妹妹把男孩喊出来，夕阳里女孩美丽的白纱裙在风中轻轻飞舞，看得男孩忘记了呼吸。最后两个人的脸都红了，支支吾吾了几句，赶紧各自走了。
初中快毕业了，男孩到女孩家去的多了，女孩家里人从来没有见外；女孩到男孩家去的多了，男孩的家里人更喜欢她了。
他们心里有一个共同的梦想，就是将来考进同一所学校，可是男孩学习也差一些，只能考进单位的技校；女孩成绩好一些，但为了早点工作和男孩在一起，女孩选择了一所中专。
两个学校相隔很远，要三个小时的车程，两人是没有太多机会相聚的。于是男孩给女孩写信，但又怕别人笑话女孩，只能一个月写一封。女孩说不习惯住校的生活，觉得很孤单，伙食也不习惯，总是吃方便面。男孩就来看女孩，给她买很多吃的，还分给女孩宿舍的女同学吃，女孩的眼睛开心地变成了一条线；可是送男孩回去的时候，女孩的眼睛里都是泪，使劲在车下挥手。
男孩想到女孩的眼泪睡不着，想方设法给女孩科办打电话，在那个电话并不普遍的年代，这个举动让女孩在电话里笑了。
一段时间，女孩给男孩写信多了，经常是诉说苦闷，男孩就想方设法开导她，每天看信成了女孩莫大的安慰。快要放寒假的时候，女孩身上长了很多红斑，脸上、胳膊上都是，她害怕极了，赶紧去医院看，但是医生说没事，只要注意营养和情绪就会痊愈的。女孩不敢照镜子，出门把自己包的严严实实，可怕的是同宿舍的女生以为女孩得的是传染病，越来越疏远女孩。好不容易盼到寒假，女孩和男孩终于见面了。男孩轻轻摸女孩手臂上的红斑，女孩自卑地推开男孩的手，男孩安慰她不要担心，很快就会好的。那二十多天里，女孩发现红斑真的变淡了，几乎看不出来。
女孩先回了学校，男孩去送她。车下男孩满脸笑容，女孩伸出三分之二的手掌隔着车窗和男孩挥手。
男孩开学马上给女孩写信，可是女孩不回，再写问怎么回事，女孩也是支支吾吾。男孩冒着被女孩老师发现的风险，往女孩科办打了电话，问女孩怎么回事，女孩哭了。
同宿舍的女生还是不和女孩说话，女孩每天都过得悲伤压抑，身上的红斑又出来了，她每天都躲在宿舍不敢出来。宿舍的活动区域很小，女孩只敢在自己床边的两米内活动，而且尽量不去碰公用的东西，因为只要自己碰过，那些女生就赶紧拿酒精棉球去擦。开始这些动作还是藏着掖着，可是后来只要女孩一走动，马上就能感到舍友们投射过来警惕的冰冷的目光。她甚至不敢看她们，只能悄悄哭。班里的同学也几乎不和她说话了，只有几个男生偶尔和她说两句话。班主任找她谈话，还带她去医院重复了一次检查，结果是完全正常，就是免疫力低下引起的普通皮肤病，没有传染风险。女孩在老师那里哭了很久，可是她什么也没跟老师说。老师婉转地问她要不要换一间宿舍单独住，但是是顶楼最边上的房间，以前是库房，还传出闹鬼的故事。女孩害怕没有答应。
女孩的情绪很低落，有时给男孩的信很长很多，有时两个月都没有信，男孩只能给她打电话，但是不能多打，怕老师知道了对她不好。好容易到了“五一”，男孩终于见到了女孩，女孩更瘦了，很憔悴。男孩家里做了好吃的送来让女孩吃，闭门不出的女孩终于有了点笑容。那三天两人白天天天在一起，格外珍惜这相聚的时光。男孩发现女孩的红斑又很快淡了下去，但女孩的情绪还是很差。分别的时候男孩想送女孩到学校，甚至跟父母要了一笔钱，准备请假几天，在女孩学校好好陪她两天。但是女孩只让男孩送她到学校，在班长宿舍借宿一宿后，就让男孩赶紧回去上课。那个早上刮风，整个校园都弥漫着风沙，虽然不是阴雨天，但是这种天气也让人很烦心。女孩穿着那条旧白纱裙和男孩前后走着，纤弱的身体像要被风吹走一样。两人一起在食堂吃了早饭，男孩就要去赶早班车了。两人在校门口分手道别，男孩留给女孩安慰的笑容，女孩却一脸忧伤，一句话也不说；那一次——男孩做梦也想不到竟是永别！
6月初的一天清晨，天气炎热，校园里一片喧闹，准备跑早操了。女孩没有穿校服，而是穿着那条白纱裙，她走到体育委员那里请了个假，说自己不舒服不能跑操了。体育委员是个粗心的男生，没有发现女孩神色不对，问都没问就“恩”了一声答应了。
从学校到最近的火车站大约有一个多小时的脚程，女孩就这样一直走了去。那个小站非常偏远，只有一个小小的站台和几间破旧的平房，几乎没有客流。周围没有人，女孩慢慢走到铁轨上，轻轻躺了下去，不知道过了多久，一辆轰鸣的列车经过，便永远带走了她年轻的生命。
接到女孩去世的消息，男孩以为自己听错了，他颤抖着给家里打电话确认消息，世界变得一片昏暗。他如行尸走肉一般回了家，去参加女孩的葬礼。女孩平静地躺在棺木里，身上盖着洁白的布，消瘦的脸庞，安详的模样，让男孩觉得她只是睡着了。那天不知道灵堂里来了多少人，但凡是来的人都哭了。男孩腰里缠着一条长长的白布，已经没有力气站起来，只是在一片哭声中木然地坐在一边发呆，谁跟他说话都好像听不见一样。
女孩留下的遗书，被他看了一遍又一遍，折了一遍又一遍，很快被磨破了。遗书里没有提到男孩，只是说自己太孤独了，实在没有活下去的勇气，对不起老师和同学。女孩的遗物里有男孩送给她的礼物，还有收的整整齐齐的男孩的来信，用一条旧的粉红的包装丝带仔细扎成一捆。男孩躲在房里捧着这些东西，泪眼模糊，他回想女孩出事前的一幕幕，终于萌生出一个念头。几天后他来到女孩学校，冲进女孩原先住的宿舍大叫着，“你们害死了她”，把宿舍的窗户砸得稀烂，在宿舍那几个女孩惊恐的哭喊声中，校方的人把他给架走了。
男孩每年都要去给女孩扫墓，一次还带着妹妹一起去。妹妹说大哥给姐姐的坟墓除草，很仔细，连草根都清理得很干净；随着年龄的增长，男孩的话更少了，他不愿意和家人以外的女人说话，而立之年才在家人的介绍下，找了媳妇。他还是去看女孩，让妻子不高兴，但是每次扫墓回来他都对妻子格外好，妻子骂她打他都无所谓，他默默干着所有家务，连小孩的尿布都洗得很干净。妻子坐在梳妆镜前打扮的时候，他就坐在床边看着，小声说，“还是不烫头，一条辫子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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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2-27 10:44:14
发表于 2012-2-28 12:23:3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