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风吹过夏天

蓝雪琪

有风吹过夏天

这个夏天很快就要过去了，炎热的夏尾巴让人生出几分烦躁，突然想起了许多年前的知了，怀念便黏稠起来。

一篇思念亲人的文章平添了我的哀思，眼泪忽的就流了下来。外公外婆，你们还好吗？每每想起外公外婆，我的心里就酸酸的，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尽管已经经历过了几个亲人的生死离别，但我依然不能忍受这样的痛，每每想起还是会让人痛彻心扉，仿佛那一切都不是真的。而每次写外公外婆的稿子都是流着泪写完的。

至今还清晰地记得在外婆走的那间屋子里，弟弟用稻米粒摆出的“外婆，一路走好”六个大字；至今还记得外公走的时候回光返照念叨我们每一个人的名字；至今还记得姥奶睁圆了一双眼骂着我们“小死妞”.......

在我的记忆中，我的外公外婆和我的姥奶是我这一生中最敬爱的老人。我们姐妹四人从小就是在他们三位老人身边长大的。

我的姥奶，是有着小脚的女人，一条长长的裹布裹住了她的一生。姥奶有一个儿子、四个女儿，但她却总爱住在孙子（我的爸爸）家，在我们家几年几年的住，那时候家里穷（叔叔家稍微比我家富裕一点，大概也是这个原因吧），老人总是偏爱让人操心的孩子。

我能忆起姥奶的年龄时姥奶已经将近八十岁了，那时候姥奶身体还很健壮，爸爸上班，妈妈总是在地里劳作，家里的家务活都是奶奶一个人承担的，她总会给我们变着法做好吃的。院子里还种满了花草和瓜果，夏天来的时候，和我一般高的指甲花开的很是艳丽，这时候姥奶就会摘了指甲花和白矾搓在一起，然后用叶子包在我们的手上，只一夜我们的手指就会变得亮丽起来。

姥奶唯一的娱乐就是闲暇的时候找她的老姐妹们玩小骨牌（一分钱一局，现在大概都见不到了）。我们姐弟四个，姥奶是最偏爱弟弟的，那时候弟弟就是家里的宝疙瘩，每当我们和弟弟有争执，姥奶总是护着弟弟，还骂我们是“小死妞”。尽管如此，但我听说那年妈妈把我送给村里的另一户人家后，是姥奶颠着小脚和外婆去那家把我要回来的。而对于姥奶的谩骂，我们似乎谁都不放在心上，照样跟她要好吃的。后来，姥奶摔了一跤，行动就不便了，本来她很想赖在我家不走，可是不能帮我爸妈干活了，还得成为他们的“累赘”，姥奶就于心不忍了。她还是让爷爷把她接走了，但她的心似乎还在我们这里，我们不怎么去爷爷家，但只要我们去，姥奶必拿出很多好吃的给我们，后来从老姑的口里得知这些好吃的都是姥奶偷偷藏起来，我们去才拿出来的。再回来，姥奶知道我们不怎么去，就会每天让爷爷把她推到我们放学经过的大路边，然后碰到我们就塞给我们她藏掖的好东西，而那些东西有时候因为藏掖的时间太久，很多不是变了形就是发了霉，我们又不愿吃。

最终姥奶走的时候，还是带着无尽的遗憾，虽然她已经活了九十一了，但她终归没有看到她最宝贝的重孙子长大。姥奶走后，尽管弟弟年纪小，但有一天晚上做梦说梦话居然说：让我爸妈赶紧拿把伞给姥奶盖上，姥奶在那冷着类。这让我们都很惊讶，或许这就是所谓的骨肉情深吧。

我的外婆是一个肥胖的老人，姥奶走后家里没有人做饭，妈妈常常不在家，我们放了学就直奔外婆家里，外婆做得饭很香，即便是院子里的几根野菜，外婆也能做出一种喷香的味道。我小的时候外婆住在过去的土房子里，院子外边的篱笆栏里有很多瓜果花草，记得其中一种花颜色很艳丽，但闻起来是臭臭的味，有一次我摘了花放在小表弟面前，表弟只闻一下就被吓哭了，从此表弟就对此花过敏，但凡见到此类花朵都躲得远远的。

外婆家有一个小阁楼（其实只是一个储藏室），上楼是要用木梯子的，每次上去都感觉脚底软软的，直担心一脚踩空摔下来。上面藏了很多外公的宝贝，生锈的钉子、锤子一大推，而我总喜欢在里面乱翻，有时候会翻到一个瑙拍，拿在手上咣啋咣啋的拍响，有时候会找到一个古老的铜钱币，听说很可能值钱的时候，我就赶紧藏起来。而这间阁楼在几年后给了我很奇怪的梦境，梦中我总是被日本鬼子追赶，然后就被外婆藏到了阁楼上，而藏在阁楼上的我每每都被吓得大汗淋淋......而至今想起这样的怪梦不解其意。

星期的时候，外婆还会带我们去拾蒜，那时候西水屯种了很多的大蒜，外婆带着我们，地里拾蒜的人很多，我们跟在外婆后面比赛似的，抢着往外婆的篮子里放捡拾的蒜头，而捡拾完毕，回到家里的外婆，总会用醋、糖、井水给我们调酸甜的“饮料”，酸酸甜甜的井水很是好喝，而如今再如此调制却也没有了当年的味道。

至今妹妹还常念叨外公家的肉丸子。那时候妹妹多半住在外公外婆家里，而那年冬天，外婆到舅舅家带娃，就只剩下外公和妹妹。外公不怎么会做饭，冬天家里常备肉丸，所以小砂锅里的肉丸就是妹妹的美食，当小砂锅上炖着的肉丸子飘出阵阵香味时，小馋猫妹妹就急急地张开小嘴要吃，而外公对自己的这道美食很是得意的，在后来也常提及。

前些年，我们村子里是有水稻的，到了插秧或割稻子的时候，家里的亲戚都会来帮忙，一大群人在地里忙活，外婆总是在家里做好了饭，外公赶着牛车拉我们去爸妈送饭。到了地里，大人们吃饭，我们几个小人就会好奇的跑到地里，或拿着秧苗看着一插好的模样学插，或在小绿点点的稻田里捉青蛙，乐此不疲，但有一次在水里插秧时被田里的蚂蟥盯了一下，此后就再也不敢进田，而今想起浑身仍倒吸凉气。

外公的牛车在我们家是出了很多力的，外公赶着牛车夏天帮我家拉麦子，秋天拉玉米。收麦子和掰玉米都是累活，那时候爸爸上班，妈妈就领着我和姐姐割麦子、收玉米，太阳晒晒的，拿镰刀割麦很容易伤到手，我的手臂上有一个小月牙的伤疤就是那年割麦时留下的战功记。而钻在高高的玉米地里掰玉米，玉米叶子像个小锯齿一样，划拉在皮肤上，涩涩的疼。外公的手是很厚实也很麻利，我们掰半天才能掰下一个玉米穗，外公只一扭手玉米就掉地上了。而我们最喜欢的还是坐着牛车跟外公上坡摘花生、剪谷子。刨花生时不经意就会在花生秧丛中拉出一个小甜瓜，我们高兴地跟片似的，那时候的甜瓜脆而甜，如今再也找不到那种感觉，路边摊上看着好看的瓜吃在嘴里却淡而无味，还涩涩的。我们也会在山坡上摘红色的小酸枣，核桃、柿子、苹果、梨、柳桃都是有的，下雨的时候还会有大批的水牛（一种昆虫，据说和幼蝉一样，可以炒着吃）......

这就是承载着我成长的故事，这就是离我们远去却依然活在我们心中的亲人，外公外婆、姥奶，又一年夏天过去了，你们过得好不好？你们现在是否又聚在一起拉着我们的家常呢？想念你们，你们有想念我们吗？此刻带着我们或苦、或甜的思念，夏风可曾吹到你们身边？

有风吹过夏天......回声在抚草中呢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