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小金库”

杨美荣

                           父亲的“小金库”
                 杨美荣
   每个月到了父亲发退休工资的日子，他总是大清早就催促我赶紧将他的工资取回来。那种急不可耐的心情，一度让我困惑，父亲从来都不是一个操心钱财的人呀！

   小时候，父亲用一个人微薄的工资养活一大家人。那时的父亲每月揣回来的，是一张工资条和几张十圆币，每每全数交到母亲手中。交了钱地父亲便万事大吉，照例抽点烟喝点酒偶尔打点小牌，他从来不去过问钱财的事情。在家庭理财方面的智商，父亲和我们一样，停留在需要时只管张嘴伸手的初级阶段。至于母亲如何在那些时常捉襟见肘的日子里，计算复杂的排列组合般，绞尽脑汁巧妙地安排我们的生活，对父亲来说简直比一场科研攻关还难。

   从银行取回父亲的工资，照例准备交到母亲的手里，父亲却细心地从中抽出一张五十圆的钞票收起。母亲说，老小老小，真是越活越小了。你爸现在每个月都要零花钱了。父亲带着孩子气地狡黠说，我得自己攒点小钱。我不解，已经戒了烟的父亲，还有什么地方需要如此“大动干戈”地攒钱。不过终究没有去质疑父亲地这种“晚节不保”的“财迷”行为。日渐衰老的父亲，变得越来越孩子气。

    每每休班时回父母家，总会看到从来不吃零食的父亲，捧着些瓜子、花生之类的东西嗑得挺开心。一度以为这就是父亲的“小金库”存在的理由。他的钱总是花得挺快，父亲亦并不讳言地在亏空时要求我们赞助，如此举动让我们大为吃惊。父亲最骄傲的事情便是养活了我们一大家子，他曾经豪气万丈般地说，这辈子只有他出钱养过我们，老了他不需要我们供养。

   有了小金库的父亲一度很是骄傲。他毫不吝啬的时常买回来一些瓜子水果与大家分享。即使在我们买回相同的大量瓜果之后，父亲亦坚持将自己买的东西放在最显眼处，并不断强调它的独特。对于他最疼爱的外孙——姐姐的孩子，他更是有求必应，只要是姐姐的孩子看上的东西他都愿意买回来。每回接送外孙上学放学回来，两人总是遮遮掩掩的带会来一些孩童的玩意。对于这种行为，姐姐从教育孩子的角度出发，屡次表示不满。对于父亲从小就极度宠爱的姐姐的态度，父亲并不以为忤，依然我行我素。

  父亲的小金库一度有被取缔的危机，直接原因也是由于给外孙买东西的事情，那些校门口花花绿绿的卡片不时出现在孩子的书包里，让姐姐大为光火，并且直溯源头地指向父亲。我们都帮腔指责父亲的不是，细数他曾经对我们的严厉，力证他如此溺爱和纵容孩子地行为不当。父亲一度很伤心和灰暗，他接连几天都不曾开口和我们说一句话。憋着一口气的父亲和姐姐都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气愤的不能自拔，一度等待对方的回心转意的示好。

   父亲是个不善表达的人，他极度的沉默，以及在佝偻的脊背和恍惚的记忆里日渐衰老的样子让我有些心痛。然而除了心痛他的衰老外，我却并不曾走进父亲的内心。直到有一天，在搂下碰到了父亲，他非要我带着孩子上楼一趟。有些敷衍的上楼小坐，却见父亲从冰箱中拿出几个荔枝。我小心地说家里有都懒得吃，父亲生气地说知道你不缺这几颗，可这是我买的！然后就不再言语地虎着脸出了门。这是父亲几天前买的，他一直记得我的班次，并且小心的为我和孩子留了几颗，一直等到我休班时“无意”的在楼下撞见我。

   突然明白了这是父亲一些粗糙的爱的表达，连同他的小金库一样。只是我们没有给父爱一个机会，粗暴地拒绝了。年轻时候的父亲因为养育了我们而骄傲，他亦因为我们对他的依赖而感到生命充实。成年后的我们不仅从羽翼上脱离了父亲经济的庇护，更是从精神上疏离了对他的依赖。父亲用他的小金库和他对外孙的纵容溺爱，简单到只是想引起我们的重视，亦是补偿那些贫瘠的岁月里他内心的一丝亏欠。那些因为他从口袋里拿出一个苹果而让我们欢呼雀跃地记忆，是他珍存的最简单的爱的表达。

   想起在我的一篇关于父亲牙齿的文章之后，有个朋友留言道：“一颗牙齿开花了，此刻的灿烂一定掩盖了他（她）之前生命的粗糙或是黯淡了吧！”读来不禁泪流满面。不论我们自认为有多么丰腴的情操或理想，多么茁壮的经济或地位，多么成功的过往或现在，多么忙碌的建设或跋涉，那些曾经对父亲的依赖和倚靠都是一个父亲的光荣和梦想。任何一个父亲的生命都不曾粗糙和黯淡！

梅花雪

父亲的“小金库”是爱的“小金库”，是父亲表达自己爱的另一种方式。再一次被感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