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医)盛夏一日法医·死亡鉴证

马兵

    读者张先生问：我很喜欢看刑侦题材的电视剧，剧中，经常能看见法医们在罪案现场接触尸体。他们的真实工作除了验尸、解剖，还有些什么内容？
    晚报答：在许多人眼里，法医的工作充满了神秘色彩，他们常年穿梭于令人胆战心惊的凶案现场，与那些血肉模糊的尸体、恶臭难闻的腐尸或者吓人的白骨打交道。每一次伤情鉴定都可能影响案件的定性，每一次的尸检结果，都可能影响到案件的侦破……8月2日，记者走进金华市公安局刑侦支队刑事科学技术研究所（下简称刑科所）法医鉴定中心，见证年轻法医们的工作一日。
    8月2日 晴，28℃～39℃

    【时间】8：30
    【地点】法医鉴定中心
    【关键词】办公室工作
    一大早，法医鉴定中心已有四五名身穿制服的法医在埋头工作。
    办公室与想象的差距甚远，3张办公桌、一张稍大一点的办公台和4台电脑。法医鉴定中心副主任吕晓春说，新办公室正在改建，这个40多平方米的小屋是临时办公室，条件有些简陋，在这样的高温下，办公室里仅有的一台空调作用不大。“不过，这对我们的小伙子来说算不了什么，他们很能吃苦的。”吕晓春笑说。
    市法医鉴定中心共有8名法医，吕晓春是其中唯一的女性，当天在岗的4个小伙子是小肖、小杨、小骆和小施。此刻还没接到出现场的命令，于是，所有人都忙着做前几天案件的扫尾工作。
    一手握尺，一边在电脑前比画现场的伤情照片，一处伤口分析完毕，就往尸检报告里填写相关数据，年轻的小骆填写间或会托腮思考，工作异常投入。
    坐在小骆隔壁的小施一直紧皱眉头在做伤害案报告。他说：“按照医生所写的病历往鉴定书里填写内容，看似很简单的工作，但容不得半点马虎，这关系到当事人双方在法律上的利害。”吕晓春说：“我们对这样一份法律文书要层层把关，经过多人核实，每个人检查后才能签字，一旦出现差错，是要承担法律责任的。”
    1982年出生的肖定科在4人中年纪最大，他毕业于华西医科大学法医专业，工作3年。目前，市区所有尸检都由他领头负责。我们刚想与他聊聊法医日常的工作时，电话响了：“马上去现场，一起交通肇事案。”话音刚落，他已拿好两本尸体勘验笔录，叫上杨顺杰，交警大队事故中心的警车已在门外等候。

    【时间】9：12
    【地点】警车
    【关键词】去现场
    小杨今年25岁，刚工作一年，长得清秀帅气。去现场的路上，他笑着说：“我和其他两个同事刚毕业不久，工作上还有许多地方需要改进，肖定科工作时间长、懂得多，经验也丰富，一有困难我们就找他帮忙。”每次到现场尸检，他都是跟着肖定科一起，边实践边学习。
    而谈起当初报考法医专业的原因，肖定科说是被风靡一时的电视剧《鉴证实录》中“超能力”的法医所折服，幻想着也能成为一个无所不能的法医，所以就选择了这条路。现在想想，他觉得当时自己被“骗”得不轻，电视剧中的许多破案手段、现场模拟等场景都不真实，有些甚至与现实背道而驰。不过，既然选择了法医这个职业，就注定一生都要辛苦相随。“当得到老百姓的尊重时，当办案的同志等着出结论的时候，自我价值全体现出来了，这可能也是我喜欢这份工作的原因吧。”

    【时间】9：20
    【地点】新狮街道后垅新村
    【关键词】案发现场
    死者是一名90多岁的老人。在阳光的炙烤下，侧躺在村道中间，头部与腿部附近的地面，有大面积的血迹。死者家属蹲在一旁伤心地哭泣，一些村民围在现场，有的交头接耳，有的踮起脚尖想看个究竟，也有的挤在民警身边打探案情……死者是村民发现的，司机与肇事者已不知去向。
    现场群众一听说法医来了，自觉地让出一条路，现场安静了许多。肖定科和杨顺杰戴上橡胶手套，走到死者身边，首先对尸体进行初步检查。在地表温度已达40多摄氏度的地面，血淋淋的尸体很快招来了一些昆虫，两名年轻法医镇定自若。
    10分钟后，得出初步检验结果，这应是一起交通肇事案。死者在村道步行，被途经的货车挂带或者撞击。尸体旁边有轮胎的痕迹，死者身旁的一根棍子（拐杖）也有车轮碾过的迹象。
    殡仪馆的接送车已在一旁等候，接下来，法医们将赶往殡仪馆为死者做进一步的尸检。
    肖定科取下手套，手心手背全是汗。现场没有可以洗手的地方，他俩只能直接上车。

    【时间】9：41～11：05
    【地点】殡仪馆冷库
    【关键词】奔波
    与法医一起前往殡仪馆的还有交警一大队事故中队的两位民警，他们说，像类似交通事故都会和法医鉴定中心合作，大家一个月至少碰面三四次，相互间已经很熟悉了。
    在殡仪馆的冷库，工作人员将死者从冷库抬出，法医们将对死者进行全面、细致的检查。
    先给死者脱衣服，并把沾有血迹的衣物摆在一边附比例尺拍摄，然后对尸体受伤的部位进行检查并做好记录。大部分时候，肖定科蹲在尸体旁边，检查每一个部位时，都先用手按压，再触摸，偶尔还要站起来讨论一番。一边检查，一边将受伤部位及严重程度标注在尸体勘验笔录中。虽说是冷库，冷藏箱外的温度并不凉爽，密不透风的室内
    温度有40多摄氏度，小杨的脸上和脖子上都布满了细密的汗珠。一名殡葬工作人员经过时往尸体这边探了一眼说：“今天还算好，尸体没有变质，以前遇到一些高度腐烂的尸体，尸臭味让人作呕，法医还是照样要给他们做检查的。”
    20多分钟过后，检验完毕。小杨蹲在地上把地面的血迹用抹布擦干净，然后将尸体放回防腐袋，拉好拉链，最后与肖定科一起将尸体抬回冷库，动作娴熟。
    在回法医鉴定中心的路上，肖定科又接到了交警队的电话，说肇事车辆已经找到，需要提取车上的血样。
    10：13，回到办公室，取出现场勘察箱，大家又匆匆上车。肇事货车已被拖到金华公交一分公司的修车棚内。肖定科接过工作人员递来的一瓶水，打开，将水滴在剪好的纱布上，并不停地甩干。他说那是因为车上的血迹已经干透，直接用干的纱布不容易取样，而水量太大也会影响检测结果，因此要把多余的水分甩掉。他钻入车底，仔细研究血迹形状与大小，取完样后装进信封，将这个证据交给交警一大队事故中队的办案民警蒋皓。已经采集完车辆上的血样，还需要死者的血样作比对，我们又返回殡仪馆。
    10：50，再次回到殡仪馆冷库。肖定科麻利地将死者心血取出，装进信封，同样移交给蒋皓。
    整个案件从接手到结束，中途转了5个地点。“今天算是最顺利的了，案情不复杂、伤情明显，这么快就找到了肇事车辆。以前碰上一些严重的凶杀案，扑朔迷离的案情加上混乱的现场，工作就很复杂了，经常要一趟一趟地往现场跑。”顶着火辣的太阳来回奔波，着实让人吃不消，再加上头一次看尸检，我们也有些不习惯。可肖定科他们见惯了这样的场面，回来途中谈笑风生。
    肖定科说，他以前验尸时好几次不小心把血溅到鞋子上，回到家，他妈妈也丝毫不避讳地将鞋子洗干净。家里人很支持他的工作，身旁的工作搭档也配合默契，因此工作一直很开心。肖定科的女朋友和他是大学同学，同学们大部分都是法医，每次同学聚会的时候，都约好不谈业务。做这一行久了，性格也会变得内向，下班休息时他们很少出去玩，而是同事们凑在一起玩玩桌游，打打牌。
    正聊着，肖定科手中的电话再次响起，新任务———一个非正常死亡的尸体需要法医鉴定，检验时间定在午后。

    【时间】11：10～13：05
    【地点】法医鉴定中心
    【关键词】人群
    返回法医鉴定中心，办公室里站满了人，他们都是来做人体损伤检查的。吕晓春曾告诉我们，他们这间办公室有时就像菜市场，当事人会围成一堆，偶尔还有争吵。虽然环境有点混乱，但几名法医还是耐心地为当事人解答各种疑问，尽量做得让大家满意。
    11：30，大家暂时放下手上的活到食堂吃午饭。肖定科一行匆匆吃完饭，又踏上新一轮的现场检验之路。
    从案发现场回来，已近下午1点，忙了一上午的肖定科，在办公室内侧的一张小床上稍稍小睡，法医小骆和小施换上便装，回到离办公室不远的家中稍作休整。

    【时间】15：04
    【地点】刑科所DNA提取室
    【关键词】提取DNA样本
    暂时不用出现场，吕晓春带我们来到DNA提取室。换上了白大衣和拖鞋，我们走进神秘的实验室，在那里，我们遇见了正在提取DNA样本的女民警高瀚。这个下午，她的工作就是从各个县市送来的证物上提取DNA。
    高瀚说自己的工作就是一个流水作业，虽然枯燥，但必须认真、仔细，确保每一个环节都不出现差错，证物一旦被销毁，将永远不复存在。每一件证物，也许都能反映一个真实的事件，所以，每天工作时都会小心再小心。
    烟蒂、血迹、凶器、衣物等都属于证物，但针对不同的证物性状，会有不同的检验方式。用酒精先将工作台擦拭一遍，再戴上一次性手套，每换一件证物就换一双手套，以防证物交叉污染……高瀚一边操作，一边向我们介绍各种物品的名称。
    高瀚先用剪刀将几个盗窃现场提取的物证小心地剪下一块，用镊子装入小试管中，再次剪碎；接下来，用移液器将负离子水取适量到试管，再加上从冰箱里取出的化学试剂，一起放在恒温磁力搅拌器里搅拌均匀；取少量有吸附细胞作用的液体转移到试管，加入活性蛋白酶，最后放到旋涡震荡器里使其将DNA释放出来……整个提取过程的工序繁杂且枯燥，高瀚坚持一丝不苟。“一天下来，基本看不见人，只跟这些证物打交道。”
    提取完一些简单的证物，接下来还有4个肋软骨的样本。因为尸体高度腐化致使肋软骨闻起来非常臭，即使在通风柜里做提取，气味依旧很浓。“这么多年，习惯了。每一次化验的结论，都可能影响案件侦破，人命关天的事，肯定要有专业精神啦。”

    【时间】17：25
    【地点】法医鉴定中心
    【关键词】平静
    整个下午，法医鉴定中心风平浪静，没有接到出现场的通知，有人核实鉴定书，有人处理尸检照片，有人准备提交报告，谁都没有闲着。
    17：40，满头大汗的小杨踏进办公室。他刚从市文荣医院做伤检回来，并把病历、X光片等资料带回中心写总结报告。一放下手中的材料，他又转身出门，到门口的水龙头冲冲手臂，洗洗脸，他后背的警服被汗水浸湿，变成深蓝色了。
    虽说每天下午6点是下班时间，但大家的手机全部处于开机状态，24小时待命。
    据了解，法医鉴定中心每年平均检验500多具尸体。整个刑科所去年共受理案件4700多起。
    体验法医工作之前，和大多数人一样，我对尸体心存恐惧，不知这一天将会面对何种状况。看了法医一天的工作，我才发现当法医不仅要有良好的心理素质，同时要有很好的耐心与体力，因为这是个费时费力工作量很大的职业。
    一天的体验结束，回报社的路上我的胃堵得慌。这一天对于我，绝对是堪称“恐怖”的一天：跟随法医出现场，看血肉迷糊的尸体；在充满臭味和血腥味的房间里，受到强烈视觉嗅觉刺激；在文件夹中，看解剖现场触目惊心的图片……而对于法医们，这只是平常的一天。
    法医也是一项高危职业。这些年轻法医说：“做法医，心一定得细，有时候闪念之间，就可能让真相成谜。”“如果说职业改变人生，我感觉自己的原则性比以前更强了。是就是，非就非，黑白不能颠倒。”诚如是。


来源： 金华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