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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定的时间到了。女人伸出脚,去穿那双镶着玫瑰花朵的凉拖。男人拽过挂衣架上的T恤,举起胳膊就往身上套。俩人冷着脸,形若同处一个屋檐下的陌生人。就在这时忽然传来了可怕的声响,像是有几千辆汽车在同时发动,紧接着地动山摇,俩人还没有从惊悚中回过神来,他们身处的楼房便在大自然的强力面前“轰”地一声垮塌了。
女人是在男人的呼唤中醒来的。应该是个黄昏,有一簇橘黄的光正斜斜地从废墟的罅隙间投下来,狭仄的空间内,弥漫着的灰土还在幽灵般游荡。女人想站起来,可是两块巨大的预制板将它死死卡在了中间。“如果动不了就不要动,保存体力。”男人的话透着理性,好像棱角分明的黑体字。女人望过去,看到他躺在两米远的地方,胸部以下被瓦砾所掩埋。“你还好吗?”女人急切地问,她也不清楚几小时前的形同陌路竟在此刻变为了牵挂,并且这种变化自然地有些情不自禁。 “没事。”男人粗重的回答。
“怎么会这样?”女人哭起来,“我们怎么会在这里?”男人听到她的哭声一阵心酸:人的生命有时脆弱得如同蝼蚁,连自己的死亡方式都无法选择。他们被埋压在了楼房的第几层,男人不清楚,但他从地上破碎的花盆以及压扁的灯笼推断这个地点是个阳台。“别哭,只是老天爷没按常规出牌,一点征兆都没有。”男人幽默起来,这是他以前所没有的。他们的那层居室现在不知已跌落哪里,或许已破裂成了无数碎片,被充塞到废墟的某一角落。“海棠也摔烂了吧?”女人的眼前是竹节海棠散落的嫣红。男人循了这声询问,许多曾被他忽略的情节一下子在他面前明朗起来:阳台是女人心灵的慰藉地。清晨她经常站在阳台上舒服地伸个懒腰,然后拿起花洒浇那几盆海棠;或者收衣服时将干净的衬衫熨帖地拥在胸前,仔细嗅着上面阳光的味道;或在夕阳西下时,看着成群的归鸟飞过铺满晚霞的天幕……男人常常嘲笑女人太“小资”,现在想来,那些片段多么恬淡而美好!
女人想伸手去抚摸翻落她面前的一株兰草,可是却痛得“哎呦”一声。她的一条胳膊被裸露的钢筋划伤了,白惨惨地渗着血。男人的心痉挛了一下:“别乱动,疼吗?”女人想摇头,可还是忍不住点了下头。以前对于男人她有多少抱怨啊——在她出差的日子,男人依次穿着他的四件衬衫。四件穿完,就比较一下,捡稍微干净地继续穿。她回来后看到的总是长毛的饭锅和围着电脑桌一地的啤酒瓶,他从不做饭,是“麦当劳”的常客;他经常躺在床上抽烟,烧花了他们结婚时的真丝床罩依然改不了这一习惯;他半宿地上网,痴迷着增添装备,陷在“传奇”里不知归路。女人的生活方式相对精致:她最大的希望是有敞亮点的阳台;她把一切油炸食品视为“垃圾”;每晚十点前标准睡觉,说稳固的睡眠有助于美容;喜欢看韩剧,陪着剧中人或哭或笑,最不能让男人容忍的是她入戏的时候,趴在他肩头喋喋不休地解说剧情,而那些被男人视为“小儿科”的肥皂剧,从来都没提起过他的兴趣。诸多不和谐因素终于在隐忍许久后以暴风雨的形式来得猛烈而迅即,女人看着他在显示屏前自鸣得意的脸,放声大吼:“这样下去,啥时候才会有更大的阳台?”阳台只是房子的一部分,而爱情却是婚姻的基础,基础塌陷了,婚姻的殿堂也就名存实亡。当他们连争吵的欲望都没有的时候,就有了开篇的那个约定。
“都是我不好,”男人挣扎了一下,身上的灰土簌簌下落。“以前不懂生活。”“不”,女人打断了他,“是我太任性。”间或的余震中,他们忘记了饥饿、害怕和伤痛,望着头顶那一线夜幕,记忆开始沿着幸福的原点奔跑——那时他们总坐着同一辆公交车去上班,然后奔向不同的企业。某天一个老人忘了带零钱,曾经的男孩毫不犹豫地把钱放进了投币箱。女孩朝他笑了:你很善良。于是一个眼神的交汇,就足以明晰了心灵……
天亮了,他们终于听到了机械的轰鸣、杂乱的脚步以及警犬的喘息。两人呼喊着——我们在这里!
半月后,他们相偎站在帐篷外,女人望着那片废墟无限悲切:“我们的家没了。”男人轻轻拍了拍她的肩,“我们还活着,活着就会有家,有你希望的阳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