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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圳新闻] 逃离童婚童工 深圳夫妻为20个贵州孩子搭起“命运中转站”

发表于 2013-5-15 08:01:13 | 查看全部 |阅读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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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节省开支,给儿子减轻负担,周玉阳的老父亲在江西自家房前屋后种了很多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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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个孩子的床单洗了整整两天,刘晚凤虽累却很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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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到开饭时间,江西周老师家的饭厅俨然就是一个大食堂。二十个孩子和周老师一家人将饭厅挤得满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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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晚凤像母亲一样照顾着孩子们的生活。一个孩子不小心被开水烫出水泡,刘晚凤拿来针和药膏帮其治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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贵州孩子很懂事,放学回家后会主动帮助打扫家中卫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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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周玉阳位于江西江洲老家的三层小楼里,每天晚上,孩子们都围坐在乒乓球台改成的桌边学习,周玉阳则在一旁辅导。

江州是长江中段一个不小的岛,从岛这头走到那头要好几个小时。江州属于江西九江,白居易的“江州司马青衫湿”和《水浒》里宋江的“哪堪配在江州”均与九江有关。

2013年5月的一天下午,江州岛上的团州中学放学了,一群孩子骑着自行车,簇拥着一个骑摩托带着两个孩子的老师出了校门,他们沿着旁边就是江水的公路,走了半个小时到了他们共同的家——一栋三层小楼。老师名叫周玉阳,他的妻子刘晚凤和父母正在家里准备晚饭。周玉阳夫妇有一个孩子,一家三口都是深圳户口,之前在深圳已定居多年,而簇拥着他的20个孩子都来自贵州贫困山区。

为什么3个深圳人会和一群贵州孩子一起生活在江州?周玉阳和刘晚凤说他们是被“逼”到这个地步的。他们实在无法让自己支教时的学生,接受他们之前“从未想到在今天的中国还存在”的童婚、童工命运……

2008年之前,周玉阳、刘晚凤与绝大多数深圳人一样,过着朝九晚五、放假逛街旅游的小资生活。他们没有想过,自己的生活轨迹会因为“5·12”地震和支教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

周玉阳和刘晚凤本在深圳过着轻松的小资生活,事情从2008年汶川大地震开始有了转变,他们赴灾区救援,感受到了更充实的生活。后来两人又前往贵州山区支教,生活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周玉阳和刘晚凤的“深圳爱情故事”是一段地道的办公室爱情。刘晚凤在一家公司做销售,周玉阳是她的上级主任,办公室几个老大姐经常开他们的玩笑,而刘晚凤也很喜欢周玉阳,于是就主动接近他并结了婚。

当时的周玉阳有房有车、工作稳定,刘晚凤则经常在名牌衣服打折时去买几件中意的,两个人偶尔出去旅游。这样的都市小康生活,刘晚凤很满足。

事情从2008年汶川大地震开始起了变化。地震之初,两个人看新闻,刘晚凤看到悲惨处就不停地哭。这时有一个朋友打电话给周玉阳,问“周哥你在哪里”,周玉阳说“我在深圳”,朋友说:“我还以为你在四川呢。”放下电话,周玉阳突然觉得自己可以去四川帮忙,于是立刻订了机票,甚至写了遗嘱。在飞机上,他碰到了很多和他一样只身前去的志愿者。

周玉阳在灾区抬担架、发放物资,干了许多天,6月3日回到深圳,在此期间,刘晚凤在深圳继续经营着她的小礼品店。周玉阳回家后,不停地讲述在四川的事情,晚上也会突然惊醒,说起自己认识的村民还住在棚子里面,下大雨可怎么办。他说:“我必须再过去,否则会疯掉的。”

6月9日,周玉阳又去了灾区,他主要是把偏僻山村的需求传递出来募集物资,然后再送往当地,自己也投了不少钱在里面。随后,刘晚凤也盘掉了利润不错的小店,7月3日带着孩子去了四川。前面的许多年里,她已经习惯追随丈夫的脚步。

他们在成都给孩子找了个寄宿学校,夫妻俩就在当地支援灾后重建。这一忙就到了2009年1月,一家人回到深圳,周玉阳进了一家地产公司,每个月开始有一万多元的收入。很快,刘晚凤发现周玉阳回不到以前的生活了,他经常说不能再只为挣钱而活,地震后很多人一夜之间什么都没有了,他觉得在四川的半年里没有挣钱,人生却更充实。但因为房子还在供贷,周玉阳也不能马上就没了收入,他决定找一份有收入又可以帮助别人的工作,最好是慈善机构的。

2010年年初,周玉阳受一家慈善机构委派,到贵州赫章县兴发乡石板村的石板小学教书,一年后他不再接受该机构的工资和补助,成为彻底的志愿者。之后,他不断将石板村的消息告诉刘晚凤,半年后,刘晚凤带着孩子去了贵州,孩子在当地一所中学读书,刘晚凤则跟着丈夫走进了石板村。

石板村许多人住的竟然还是茅草屋,小孩子们在很冷的天里穿着破破的鞋子,头发像枯草一样。石板小学有160个学生,老师学历最高的是初中毕业。他们教不了英语,教语文数学也只能教到小学四年级,很多孩子读完小学四年级就辍学了

新中国成立几十年了,石板村的初中毕业生只有10个,高中毕业生还没有。有一个户口在本村的孩子全家去了六盘水,后来读了个二类本科,成为全村传说中“很了不得的人物”。

学生们的家里是什么样子?石头墙、木头结构,青瓦顶的房子已经算好的。而几年前刘晚凤走进石板村的时候,村里许多人住的竟然还是茅草屋。小孩子们在很冷的天里穿着破破的鞋子,四五岁的小女孩抱着弟弟,鼻涕不停地流,身上虱子特别多,头发像枯草一样。食物主要是玉米和土豆,大米是有尊贵客人来时才去买来吃的。

刘晚凤穿着在深圳人看来再平常不过的衣服,却经常有人围着她,问衣服多少钱、鞋子多少钱。她很老实地回答“200多、300多,打特价买的”,可问的人却很惊讶,因为只要在50块钱以上的衣服,他们都觉得很贵。

村里2008年才通电。2010年,村里的电视全部是14寸、21寸的小电视,吃完饭挤到邻居家去看电视是很普通的场景。

村里没有医生,经常有孩子夭折,许多家庭夭折的孩子不止一个。孩子们说,当地抓计划生育,经常是把孕妇打晕以后抬上车,直接拉到医院做手术……

刘晚凤觉得,这些好像都是上世纪七八十年代自己童年时农村的场面,她心里很是酸楚,又觉得“和这里有缘分”。

晶报记者采访过8个来自石板村的孩子,他们的母亲都没有读过一天书,连名字都不会写;这些孩子的爸爸,学历最高的读过小学5年级,学历最低的只读过小学2年级。爸爸们挣钱主要靠“背矿”,当地有煤,靠人工背出来,村里已经有两个人死在了矿洞里;背矿最“厉害”,一个月能有2000多块收入。一个学生说,自己的爸爸“背矿”回到家后,累到一句话都不想说,到第二天仍然躺在那里,裹着被单蜷缩着……矿洞很低,需要躬着腰、两只手在地上爬,做久了腰会得病,手上也开着一条又一条的血口子。另一些学生的父亲则在贵阳“背砖”。

孩子的妈妈们挣钱的方式,除了种地养鸡养猪放羊,就是采一些海花(一种药材)去卖,采海花要走很远很远的路,去很远很远的地方。

孩子们说,之前石板小学的墙是石头做的,顶是水泥的顶,学校已经有几十年历史了,经常漏雨,墙也都裂开了,经常会有蛇爬进去。窗子用破布和薄膜遮起来,风一吹就破了,冬天学生拥挤成一团取暖。就这几间破房,还是当年县公安系统职工捐款出钱、本地村民出工修建的……与当地政府拨款无关。

石板小学有160个学生,却没有一个“公办”老师,全都是“赤脚老师”,“公办”老师最多坚持半年就找关系走了。 “赤脚老师”里学历最高的是初中毕业,还有几个小学都没有毕业……他们教不了英语,教语文数学也只能教到小学四年级,很多孩子读完小学四年级就辍学了。

一切,在周玉阳和刘晚凤到来后开始改变……

周玉阳到石板小学后,学生们终于有了英语课。学习、生活、卫生……一切都从头教起,孩子们的习惯逐渐好了起来。但他们发现,与一种陋习比起来,交通不便、不讲卫生都不过是小问题,这种陋习就是——童婚

周玉阳到石板小学后,学生们终于有了英语课,然后他又带着这个班,读5年级、6年级,石板小学也就有了5年级、6年级。周玉阳最后带6年级的几乎所有课程,以及4、5、6年级的英语课。

学生朱美艳回忆说,他们之前没有学过英语,也没有见过外地人,都不敢开口讲话。周老师就买来很多橡皮啊铅笔啊,说如果谁张口说英语就有奖品。很快,对奖品的渴望战胜了害怕,他们越来越开放,和周老师也越来越熟悉。周玉阳让孩子们接触了电脑等从来没见过的东西,很多孩子没有去过县城,于是考试前5名的,夫妻俩就领他们去县城。

刘晚凤逐渐发现,要教的绝对不仅仅是功课……

熟悉了以后,孩子们都喜欢刘晚凤,经常缠着她。可孩子一抱她,她的白衣服上就会留下很多黑印记,黑衣服则会沾一层灰变白。后来她发现,许多学生吃土豆时,从火堆里抓出来就吃,也不洗手,最后手是黑的,书也是黑的;不少学生全家人共用一条毛巾,洗脸也洗脚,毛巾比抹布还脏;不刷牙,甚至三四个月不洗澡,其实当地有水、也有很多煤,烧水并不难,只是爸爸妈妈不洗澡,于是学生们也不洗澡;家家大门口都“积肥”,动物粪便一大堆,路上也到处都是牛粪猪粪,于是到处都是跳蚤和虱子……

刘晚凤利用孩子们想和她亲近这一点来教育他们,说你们以后要抱我,就要洗脸洗手。后来有学生告诉她,自己晚上回家洗脸被爸爸骂了,说你干吗晚上还洗脸,老子都不洗,他说这是老师教的,于是坚持了下来。再后来,刘晚凤规定学生至少半个月洗一次澡,如果发现谁的脖子是黑的,就罚他写作文……孩子们的卫生习惯逐渐好了起来。

一个14岁的女学生,在刘晚凤的房间里突然来了例假,吓坏了,刘晚凤安慰她说“恭喜你,这是好事情,证明你长成大姑娘啦”,学生还是哭丧着脸。刘晚凤给她解释,然后教她卫生巾应该贴在底裤上,结果她说“我没有穿底裤”, 刘晚凤问“为什么”,她说“妈妈也不穿”。刘晚凤后来发现,不穿底裤、不用卫生巾,其实和贫困关系不大,村里的小店里底裤才两元一条、卫生巾一大包20条3块钱,关键是她们没有要用的意识。许多小姑娘胸部已经发育成型,夏天却不穿小背心,只穿一件衣服几乎裸露着……夫妻俩后来给孩子们募来了新校服和新底裤,刘晚凤开始教她们如何穿衣服,刘晚凤的穿着成为女孩子们效仿的“样板”。

夫妻俩在村里也吃了不少苦头,有一次他们在学生家里吃了顿饭,拉肚子拉得受不了……刘晚凤出门回来洗澡,要先穿着衣服把全身弄湿,否则衣服上的跳蚤就会到处乱跳。

在村子里久了,他们逐渐发现,与一种陋习比起来,交通不便、不讲卫生都不过是小问题,这种陋习就是——童婚。

十四五岁的小姑娘就嫁人生孩子,她们“结婚”大多连酒席都不摆,男孩子把女孩子领回家,门口放一挂鞭炮,就算结婚了。因为年纪小没有领结婚证,这种婚姻往往不稳定,有一个女孩,20多岁已经“走过”了六七家,生了7个孩子。

刘晚凤一次和周玉阳在村里转悠,碰到了一个15岁的姑娘,停下来和她聊天。姑娘抱着一个小孩,刘晚凤最初以为是她妹妹,可孩子突然哭了,姑娘毫无羞涩地把衣服撩起来就给孩子喂奶。为了化解这种尴尬的场面,刘晚凤问她以后想做什么,她笑着说:“老师,我最想读书,我还没有读6年级……”刘晚凤突然明白,为什么刚到村里不认识的孩子都叫她奶奶,因为村里和她差不多大的妇女都已经到了这个辈分。

夫妻俩在石板村支教的两年里,5、6年级的学生里有4个女孩子出嫁了,都才十四五岁。她们嫁人都是在放假、周玉阳和刘晚凤不在村里的时候,她们“结婚”大多数连酒席都不摆,男孩子把女孩子领回家,门口放一挂鞭炮,就算结婚了。

有个学生嫁人,只是为了900块钱。孩子们告诉晶报记者,收2000元彩礼就结婚,在当地很正常,如果有四五千元彩礼,在当地已经是值得骄傲的事情了。

村子里9、10岁的小孩子好像也懂得这些事情,整天讨论“你姐嫁了没有啊”“你哥结婚没有啊”……刘晚凤说,主要原因可能还是那里太穷,能有一点改变就很开心,而她们所理解的改变命运的法子,似乎就只有嫁人。

因为年纪小没有领结婚证,这种婚姻往往不稳定,于是学生们经常在谈论的是“谁谁的妈妈又出嫁了”。有一个女孩,20多岁已经“走过”了六七家,生了7个孩子……

在乡里读小学、初中的学生,宁愿留级也要去石板小学投奔周老师,他们都觉得周老师能改变一切,他们的家长说周老师“就是一剂仙药”。两年多时间过去了,因为各种原因,周玉阳和妻子决定回深圳,他们和学生们约定,之后仍然给他们提供帮助

逐渐地,石板小学有周老师夫妇的消息在当地传开来,有几个学生离开乡里的学校去投奔他,甚至不惜留级。

罗鹏,从三年级到初一都在新发乡的中心小学、初中读书。初一结束后回到石板小学投奔周老师,重新读小学6年级;陆远,来自另一个村,4年级和5年级在乡里的中心小学读书,6年级到了石板小学,住在石板村的亲戚家。

乡里中心小学、初中的硬件远比石板小学要好,他们为什么要这样选择?罗鹏说,当地有许多关于周老师的传说,关于他的英语课,还有他在冬天送棉衣给学生,还有他的妻子帮女孩子梳头、处理头上的虱子,还有他不拿工资,却仍然在那里上课……陆远也听到了类似的传说。他们说,之前没有接触过做事情不要好处的人。他们的父母都对他们的成绩不满,他们自己则觉得乡里的许多老师“不负责任”,他们都觉得周老师能改变这一切。

希望周老师这个“外来人”改变孩子命运的家长还有很多。几个学生告诉晶报记者,她们的家长说周老师“就是一剂仙药”。

两年多时间过去了,因为孩子在贵州读初中听不懂方言成绩下降、家庭存款已不多等原因,2012年夏天,在自己任班主任的6年级学生毕业以后,周玉阳和妻子决定回深圳,回到正常的生活中去。他们和学生们约定,之后仍然给他们提供经济帮助,寄学习资料给他们……

计划中,这段支教生活应该画一个句号了。可故事其实才刚刚开始……

周玉阳和妻子走后,孩子们又都不愿意读书了,童婚、童工的情况再次发生。反复沟通后,周玉阳终于明白,家长们和孩子们对于去乡里的初中读书都没有信心

儿子的学籍已经转回深圳。周玉阳当时也已经在深圳,准备回到以前的生活里。

一天,他接到一个学生的电话,学生焦急地说,刚毕业的学生里,有一个15岁女生要出嫁了,还有一个14岁女生的表姐要带她出去打工了!

这个电话好像一个霹雳,把周玉阳震住了。那两个女生成绩都不错,他曾寄予厚望,他赶紧告诉打电话的学生:让你的爷爷奶奶、附近邻居都去这两个女生家里劝,我马上就赶回贵州去。

当天晚上,周玉阳和刘晚凤都睡不着。学生们小学毕业后,两人曾组织他们到贵州最高地——韭菜坪去旅游。那里风景如画,看到大片大片的花海,大家都很开心。他们曾约定,3年后的2015年8月13日,学生们初中毕业后,还要来这里见面。之所以约那天,因为那天是周玉阳和刘晚凤的结婚纪念日,而支教的共同经历是两人的宝贵记忆。

为什么周玉阳在的时候一直支持孩子读书的家长们、一直说自己要读书的孩子们,会发生这样大的变化?第二天,周玉阳打电话去问。给石板村打电话很难,村里没有手机信号,得拿着手机上山头才能打通。周玉阳曾给当地装了一部要使用大天线的电信座机,但要用这个电话通话,就需要先打电话到装电话的家庭,由他们去找人,约定时间再打……

反复沟通后,周玉阳终于明白,家长和孩子们,对于去乡里的初中读书都没有信心……

学生们说,在新发乡,因为没人管又自卑,女孩子很容易就跟别人走。男孩子们一下课,就一群群出去玩,打架也很凶,动刀是常有的事情,老师们害怕,也都睁只眼闭只眼。周玉阳和妻子只能想解决之道,希望建造一个能让孩子们的命运发生中转的驿站

新发乡只有一个初中,初中的宿舍不够所有学生住宿,之前也没有食堂,于是许多学生就在附近租房子住,自己做饭吃。这些十几岁的孩子周末回家,背回一周吃的洋芋、玉米、咸菜,自己用烧煤的炉子煮。租房子、生活的成本并不很高,贫困的家庭咬咬牙也能坚持,但如果说父母到乡里陪读,可能性就很小了,因为他们要忙生计。

高艳曾经在乡中心小学读书,一家人租房住,爸爸在外面“做苦活”,妈妈照料一家人生活。可是后来妈妈得了病,没有钱也没有时间,就一直拖着,最后去医院的时候已经很严重,花光了家里的积蓄,但妈妈还是去世了。葬了妈妈以后,父亲出去打工就不可能带着他们了,兄妹两人自己在村里生活,靠父亲寄钱回来,却又“不会用”,父亲只好辞工回家,他们家也因此穷下来。

而像高艳父母这样重视教育,并有能力一家人在乡里租房的还是少数。大多数孩子们到乡里读小学、读初中,都只能一个人。可是这些孩子正在青春期,在童婚泛滥的大环境中,他们控制不了自己的冲动和命运。

学生龙雪的家长说:“如果是去新发读书,宁可打死也不让她去。”龙雪兄弟姐妹共7个,她有一个哥哥一个姐姐四个妹妹,之所以生这么多女孩,是“想再生一个弟弟”。龙雪的姐姐去新发读初中,初一还没有读完,就跟一个男孩子“跑掉了”, 父母把她找回后,她又跑掉了,父母最后只好认可那门亲事。现在,龙雪的姐姐21岁,孩子已经6岁了,龙雪19岁的哥哥的孩子也已经两岁多了。家长觉得,与其去新发“出丑”,还要花钱,不如不去读书。

学生们说,在新发乡,这样的故事有很多。“主要是因为没人管,又自卑,很容易就跟别人走,我们之前也想不出别的生活是什么样子的”。

罗鹏说,新发初中女生怀孩子的不少,他6年级的同学中也有五六个嫁人了,当时都还不到15岁。其实能花钱送孩子到乡里读书的父母,还是希望孩子有出息的,可是女孩子“喜欢漂亮,喜欢别人给她们钱去买衣服”,“花了别人几百块就跟别人走了,家长找来,男方再给几千块彩礼就好了”。

男孩子们早恋之外,还有别的活动。曾在乡里中心小学、初中读书的4个孩子说,男孩子们一下课,就一群群出去玩,甚至旷课出去玩。如果下课还在那里学习,就会被人认为是个另类。他们在乡里读书的日子,经常逃学去水库抓鱼、去网吧打游戏。另外,学生们打架也很凶,动刀是常有的事情,曾经有一个老师晚上睡觉时被杀,据说没有抓到凶手。学生苏文美说,自己二姐班上的老师,白天说了学生几句,晚上就被学生叫来社会上的人打到住院。所以,老师们也都睁只眼闭只眼。

【周玉阳和妻子觉得这样不行,只能想解决之道,希望建造一个能让孩子们的命运发生中转的驿站。】

没有办法,只能想解决之道……最后,他们想到了江西老家,那里教育质量不错,是个小镇,有一幢足够大的房子……为了迎接孩子们,房子的二楼三楼都进行了改造。

按照记者采访的8名学生共同的说法,新发乡的初中,进校7个班,到初三毕业就只剩三四个班,最终能考上普通高中的,只有1%—2%,如果按7个班级来算,最终每个班不到一个。

其他孩子怎么办呢?一个学生,在那所学校读到初三毕业,老师安排他去了湖南的一个“中专”,去了才发现那里不教什么技术,而是安排学生去工厂做工,学校收钱,学费还很贵。初中老师每给那个学校输送一个学生,可以得到500块的“提成”。(现在,这个已经17岁的孩子投奔到周老师这里,从初一开始读起。)

因为所有的这些经历,家长们不想让孩子去那里“学坏”。

知道了家长们的真实想法后,刘晚凤的心里很挣扎,她渴望回到深圳生活,可如果这样放弃,两年支教生活就是白搭。一想到自己熟悉的那些学生,尤其是女孩子15岁就要生孩子,刘晚凤都想哭。而老公的脾气她是知道的,他一定觉得这个事情没有做完……如果自己坚决反对,即便争赢了,家庭也可能从此不得安宁,自己也会内疚,周玉阳一辈子都会念叨这个事情……

没有办法,只能想解决之道。建造一个能让孩子们的命运发生中转的驿站。

最开始,他们想过自己去新发乡照顾学生们,但是自己的孩子在贵州因为听不懂老师的方言,成绩已经下降了……一个人去新发乡,那一家人就分开了……把孩子们接到深圳,生活成本太高,而且孩子们可能适应不了大都市……最后,他们想到了江西老家,那里教育质量不错,是个小镇,有一幢足够大的房子……

周玉阳打电话给自己初中三年的班主任,现在是团州中学校长的王先国。王先国很以周玉阳为荣,因为周玉阳当年作为他的学生,中考考了全县第二……王先国爽快地答应接收这些贵州孩子。

在周玉阳老家的三层小楼里,一系列的改造已经开始。小楼本来是周玉阳的父母盖的,他们后来搬到九江住,就把小楼卖掉了。可后来他们觉得还是喜欢农村的生活,就又添了几万块把房子买回来养老。为了迎接孩子们,房子的二楼三楼都进行了改造,住宿区、学习区、贮藏区等分得很细,许多张小床也准备好了……

计划周详后,周玉阳夫妇回到了石板村……

家长们没有任何疑问,他们似乎一直都在等待周玉阳拿出一个方案来。周玉阳带着15名学生悄悄地离开石板村。带着几十条玉米、几十个鸡蛋、几箱方便面上路了,沿途招来了许多关注的目光……

周玉阳把孩子们招集起来,说要办补习班,回来上补习班的有二十几个孩子。

上了一段时间课后,他有一天在课堂上讲出了自己的想法,并宣布第二天召开家长会。周玉阳强调两条:一是要出去读书,就要读6年,读到高中或者中专毕业;二是每个学期要交1000元,这个不是学费也不是生活费,而是给孩子们的(这些钱至今存着)。周玉阳说,当时想必须设立一个门槛,让家长们认真考虑这个事情,也不那么容易放弃。

第二天,来了14名孩子的17个家长,他们没有任何疑问,他们似乎一直都在等待周玉阳拿出一个方案来似的。他们也绝对相信周玉阳,家长们只问了一个问题:我们需要做什么?周玉阳让家长们写一个委托书,委托书上声明,孩子一旦出现什么意外,周玉阳不负责任,家长们都不假思索地写了。

周玉阳他们要走的时候,一个老太太带着自己的孙女苏文美找到了周玉阳,恳求他带上这个并非他学生的女孩。周玉阳让这个已经在新发初中读初二的女生,做一份小学6年级的数学试卷,她只得了5分。周玉阳摇头了。老太太哭着恳求他,并说成绩好坏没关系,“跟着你不会走错了路”。不得已,周玉阳还是答应了,但是约定了一年的“试用期”,如果到时候成绩还是跟不上,就回来……

孩子们走的时候,是悄悄地走的,周玉阳怕惊动当地政府部门,遭遇阻拦。因为当地教育有太多不到位的地方(孩子们说,他们在一个学期里只享受了三周营养午餐,其它据说会以现金发放的午餐,一直没有发放),而孩子们的“出走”恰恰证明这些问题(几个月后,江西教育电视台委托贵州电视台记者带孩子们的家长到江西做节目,便遭到了当地政府的阻拦)。

周玉阳觉得,当地政府完全可以把学校办好。当地矿产很丰富,当地县、乡政府大楼都修得不错,法院“比深圳的夜总会气派”,干部们的座驾都是越野车……怎么就解决不了教育问题?而且教育问题很多不是硬件问题,比如让公办老师轮流到石板小学工作,再比如,把中学的宿舍修大一点、管严格些,完全可以做到。

带着几十条玉米、几十个鸡蛋、几箱方便面,孩子们和周玉阳上路了,他们之前没有坐过汽车、火车,第一次出门却要换很多次车:从山里走到镇里,从镇里坐汽车到六盘水,从六盘水坐火车到贵阳,从贵阳坐火车到南昌,从南昌坐车到九江,从九江坐车到渡口,从渡口坐船到江州,1700多公里,倒腾了许多次,很多孩子是一路吐过来的……

孩子们没见过长江,说长江是大海;江州其实只是个小镇,给他们的感觉却挺繁华,说“到处都是乡政府”。他们到九江时,渡轮已经没有了,夫妻俩带着说着贵州方言的一群“黑乎乎”的孩子去吃饭,又领着他们坐车、坐快艇,沿途招来了许多关注的目光……

每天早上5点不到,孩子们就陆续起床了。下午回家后,他们围在三楼一张乒乓球台改成的大桌子周围做作业、学习。孩子们的观念有了根本的改变,有的孩子说长大了想回石板村去,当老师、当医生……

孩子们到江州已经快一年了,他们的观念也已经有了一些根本的改变。

比如,现在再说让女孩子们嫁人什么的,她们已经是“打死都不会去了”。

今年又新来了5个孩子, 3个是第一批孩子的哥哥姐姐,另外两个是父母看到来这里的孩子的成绩单,觉得有希望,就让自己的孩子也来了。

过年的时候,孩子们还是挺想家,但是人太多,回家的路费太贵……女孩们说,她们偷偷哭过;男孩子们说,他们平时不哭,但之前在南昌做一个电视节目突然看到父母,就哭了。

记者在周家观察了几天,每天早上5点不到,孩子们就陆续起床了,轮流洗漱,六点之前,他们已经全部出门结伴骑车上学去了。下午回家后,他们围在三楼一张乒乓球台改成的大桌子周围做作业、学习,桌子周围有几个书架,还有几台电脑。每当他们做作业的时候,周玉阳就在旁边,随时为他们解惑。孩子们几乎每天都要写3个小时的作业,作业写完,就自己复习功课。晚上11点,大家集体睡觉。

为方便照顾孩子,周玉阳现在也在孩子们就读的学校教英语,他的办公室是孩子们最喜欢去的地方。周玉阳每天早上5点和学生一起起来,晚上11点才睡觉,每天还要备课,批改试卷,学生们很懂事,几个成绩好的学生经常帮他批改试卷……

这些孩子现在全部编到初一的一个班,最近一次月考,他们在全班前10名里有5个,35名里有12个,40多名的两三个,50多名、60多名的各两三个。周玉阳说,按现在的成绩,10个左右的孩子最终读大学问题不大。他希望成绩中游的几个能在读师范学校后回到石板,去改变那里的教育状况。之前做6年级数学卷子只考5分的苏文美,现在数学考试每次能得50多分,正逐渐赶上。

孩子们有时候也会闹矛盾,刚来没多久,有两个男孩子打架,还打得挺凶。周玉阳说“我那么辛苦带你们来,你们还不争气。”结果这种现象再没有发生过。

女孩们喜欢漂亮衣服,可每件衣服都有区别,没有完全一样的。为避免发生矛盾,刘晚凤用公议的办法分配衣服:大家围坐在一起,一件衣服,自己不能说要,而是要说其他人谁能穿?于是,所有衣服都是孩子们自己分配的。

周玉阳的父亲今年63岁,已经退休多年。他说自己开始不是很支持,但儿子太倔强,没办法,看他很累,只好帮他。周玉阳的父母在房前屋后种了许多菜,养了鸡。每天一大早,老两口就起床在菜园里劳动,他们希望多种点菜,来减轻周玉阳的负担。

记者去的那两天,正遇上周家洗床单,这件别人家很简单的事情,周玉阳的父母、妻子忙了两天……阳台上,几十双棉鞋刚洗过,摆成一溜,来年还要穿。

孩子们说,他们长大了想回石板村去,去当老师、当医生……即使他们读不了大学,这也是石板村破天荒的大事,村里第一次出了这么多中学生。

石板小学缺老师的情况又出现了,因为一个老师又要离开,6年级又面临着办不了……现在读6年级的又面临去新发读初中……又有许多孩子打电话来了。

周玉阳说,石板小学的硬件马上会发生改变,虽然没有政府拨款,但香港乐施会捐了50万修校舍。本来计划中是修6间教室,还有教师用房,结果当地政府招标后,钱和面积在修建过程中,因为种种问题逐渐缩水……教师用房没有了,教室面积也逐渐减小……

即使如此,如果6个年级,每个班30多人,其实也够了,但是石板小学缺老师的情况又出现了,因为一个老师又要离开,6年级又面临着办不了……现在读6年级的又面临去新发读初中……又有许多孩子打电话来了。

周玉阳说,他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办,现在这批学生里,许多都说以后愿意回去当老师,可远水解不了近渴。周玉阳现在相当于几十个孩子的家长,孩子有什么问题都要找他。他自己的孩子在同一中学读初三。开家长会时,夫妇俩一人代表自己的儿子在初三开家长会,一人代表20个贵州孩子在初一开家长会……他的想法是,一方面看能不能募集教师去石板村支教;另一方面,自己当年曾教过的低两级的学生,每一个班“再带五六个出来”。周玉阳说,再多了,自己就应付不了,光管理都管理不过来……“再坚持5年就好了”。

可刘晚凤却怀疑周玉阳根本停不下来,“如果他回到石板村去,有他没有教过的孩子找过来,他说不定又会心软。”

孩子们说,他们觉得周玉阳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他是个好人,看到了就没办法让自己不管。孩子们还说,他们觉得,周老师的动力,就是他觉得孩子们“在这个时代过这样的生活不公平,要用自己的力量改变这种不公平。”

孩子们就读的学校是私立学校,学费本来不高,但人数一多,总数就多起来,一学期学费两万四,一年就是四万八。在学校吃饭每人每餐3元,校长看在周玉阳是他学生份上,每人只收2块5。

不管怎么节省,初中阶段,一个学生一年至少也要6500元。两年后读高中,费用可能更高。

而周玉阳已经多年没有认真赚钱了。2008年到现在,他只有在深圳的几个月,和为慈善机构工作的几个月是有工资的,其它时间都在吃老本。

最近周玉阳获得的荣誉很多,实际资助却很少。听说很多人喜欢“一对一”资助,周玉阳特别希望孩子们能找到这样的资助人,他可以保证,资助人可以随时了解孩子的情况。

曾经有报道说,周玉阳为孩子们卖掉过在深圳的5套房子,是千万富翁……周玉阳说那真是天大的误会,不知道记者为什么非要把他塑造成“高大全”。那些房子是2008年之前卖掉的,和支援灾区、和孩子们都无关,几套房子当时都有大量贷款,也没赚到多少钱。赚来的钱,都用于买一套在盐田区的40多平方的小房子和付上海的一套房子的首付……

周玉阳有个妹妹在上海,她现在在供上海的那套房子。周玉阳现在每个月的收入,除了在学校的1000多元工资,就是盐田那套小房子每月1800元的租金。

周玉阳早年的积蓄,现在已经所剩无几。

江西媒体说,周玉阳是“千万富翁”,所以社会捐款不多,到现在有几万块。周玉阳把捐款专门放在一个账户,并从自己的存款里,取出要给儿子上学和家庭应急的3万块,其余的也存进那个账户里,然后把这个账户交给几个学生自己管理,一人管账、一人管卡、一人管密码……周玉阳说,把自己的钱和孩子们的钱划清界限后,如果哪天真入不敷出了,他准备到处去化缘……孩子们很有节俭意识,最近刘晚凤曾提出买几个收纳箱,给孩子们放衣服,就被管钱的几个孩子否决了……

最近周玉阳获得的荣誉很多,实际资助却很少。他说“这个奖那个奖,感动这感动那,高帽子太多,还摘不下来,谁知道我的压力和无奈呢?”周玉阳说,自己的一些同学看到新闻后打电话来,颇多溢美之词,而他只有苦笑说“我没有办法,现在压力太大了,好像不干还不行。”九江当地政府曾表示关心,给了1000块和几床棉被,并将来争取再给3000块资助。这些固然很好,但似乎远远不够。

周玉阳听说很多人喜欢“一对一”资助,他特别希望孩子们能找到这样的资助人,他可以保证,资助人可以随时了解孩子的情况。

刘晚凤舍不得深圳,前不久,她还曾经回深圳来住了一个月。

周玉阳觉得贵州的山村很落后,他们曾经带两个贵州学生来过深圳,而这两个孩子对深圳的印象,也让记者惊诧。

两个孩子说,她们不喜欢白天的深圳,拥挤得要命,晚上的深圳则很漂亮。她们喜欢深圳的海边,她们曾经看过两栋很高的楼,“那天有雾,半边在云里看不清楚,简直不可思议”。

不过,她们对深圳最深的印象,则是“水都是臭的,不可以随便喝,还要买水喝。空气里到处都是汽油的味道,很臭。我们那里水都是甜的,空气也不臭。”周玉阳解释说,贵州孩子说“臭”是说有味道,并不一定指真的臭味。

周玉阳决定再坚持5年,之后回到深圳继续以前的生活。可刘晚凤说,老公已经回不到以前了……

周玉阳说,自己打算5年之后回到深圳,继续以前的生活。可刘晚凤说,老公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变化,他已经回不到以前了……他以前做销售,可现在他“过不了自己心里那一关”了,因为任何销售都有一定的夸大虚假成分……她觉得老公的一个提法,可能是真实想法:周玉阳曾说,如果以后费用不够了,就去承包棉花来种,乐躬耕于田园……

周家有三条狗、一群鸡、一只鹅。刘晚凤说,那条小狗和鹅都是自己跑来的,赶不走,问周围的人,都说没丢,于是就养着。小狗在门口守着,鹅在门前的河里游来游去……一个下午,刘晚凤喂鸡的时候,一群小鸟飞下来和鸡争食,刘晚凤并不驱赶,看着小鸟们,她脸上露出笑容……

来源:晶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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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5-15 13:51:41 | 查看全部
佩服,精神可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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