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老爸老妈为我的终身大事没少操过心。我游历北京的那两年倒是安静的,但自从回家后,就三天两头地劝我相亲。我跟他们说,冥冥中注定与我厮守一生的那个人正在某个地方等着我呢,说不定哪天就来个街头邂逅。他们也拿我没辙,只好把媒人辞了。
送梁音回家后,我那晚上彻夜无眠。长这么大,生平第一次失眠。满脑子都是梁音的身影,难道我等的那个人就是她吗?她婚姻的触痛牵扯着我的心,我想慢慢走近她,用自己的真情去抚平她的伤痛。那晚分手时,我对她说,星期天的时候想带她和渺渺一起到广场上放风筝,梁音答应了。
天很晴朗,老鹰风筝温顺地由我牵着翅膀,飞得很自在。渺渺跟在我和梁音的身后,快乐得像只皮球,无拘无束地蹦跳着。
跑累了,我把筝线递给梁音,任它在天空招摇,自己则坐到花坛旁边,呼哧呼哧地喘粗气。渺渺追过来,坐在了我身边,盯我看了好一会儿,眨着黑亮的长睫毛说,叔叔,我长大了也要戴眼镜!
为什么呀?我很奇怪。
戴眼镜的人不凶啊!而后,她用小手拉了一下我的镜架说,我爸爸就不戴眼镜。
噢!我应了一声,心里沉甸甸的。
我爸爸喝了酒回家后总打妈妈,有时也打我,那天,他烧了妈妈的大衣,烧得呲呲响,我好害怕!说到这里,她顿了顿,表情活泼起来,妈妈说,她和爸爸分开住了,以后爸爸再也不会打我们了。
我的眼睛潮潮的。梁音跑了过来,在说什么呢?她问。
风筝依然在天上稳稳地飘。我在说我爸爸。渺渺脆脆地答道,从梁音手里抢了筝线,回头就跑。
梁音舒出一口气,缓缓说,其实他人并不坏,只是脾气暴躁,不喝酒的时候对我和孩子也挺好,可喝了酒就跟换了人似的,发脾气、摔东西,那似乎还不能发泄他的怨气,就动手。渺渺是他一脚踢得提前降生的,七个半月。处朋友的时候,我父母就嫌他家穷,而我却不以为然。我总觉得俩人一心一意地过日子,没钱也会很开心。可是,没想到,自己的坚持却是这样一个结果。结婚没一个月,他所有的劣迹就暴露无遗。
说这些让你见笑,梁音泪光一闪,每次他打了我,我都会做同样的梦。梦见我跟一个男人骑了骏马,在原野上飞奔。我努力想看清他是谁,可怎么看都看不清。就这么跑啊跑着,远处却出现了赤色的潮水,断裂的山崖……其实我很早就有离婚的念头,但觉得合着好歹也是一个家啊,很不舍。他往离婚协议书上签字的时候,也借了酒劲,什么也不让我拿,一个劲地往外推我,我只要了渺渺,她是我的一切。梁音凄然一笑,他酒醒后又到剧团找我,要求复婚,我没答应。反反复复,我受够了。
我心里酸酸的,实在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我靠过去,用双手按住了她的肩头,想借此给予她力量。
这时,渺渺牵着筝线跑回到我们身边,我从钥匙链上解下指甲钳,向渺渺要过筝线,落剪的一刻,筝线脱手而飘。
叔叔,叔叔,你为什么放跑了风筝?
渺渺,风筝飞远了,也把你和妈妈受的罪带走了。我回头望着梁音,《红楼梦》里,林黛玉和众姐妹放风筝,也是这样做的,剪断筝线带走晦气,迎来吉祥。韶华休笑本无根,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我念了一段宝钗的词,随即把渺渺抱起来,哈哈,上青云喽。渺渺以后就是快乐的天使喽!渺渺顺势骑上了我的脖子,坐在我头顶咯咯大笑。
我看到梁音也会心地笑了,我的心如同雨后初霁的天空——阳光调皮地,正一缕缕从云层里透出来。那只断线的风筝,在我们的目光里越飘越远,渐渐没了踪迹。
六
几天后的周日,我接到了梁音的电话。她的话音局促而拘谨:小周师傅,不好意思又打扰你,这几天渺渺一直缠着我要你再带她去放风筝,我知道你很忙,可是孩子……
没事,我去!我迅速打断了她的话,心情如清晨的天空一下子敞亮起来。
那么,八点钟我们广场见。
我兴奋地挂了电话。站在洗刷间的镜子前左顾右盼了好久,才跟父母打个招呼匆匆地往外走。
老爸很不解地追上一句,要去哪儿啊?头发抹得跟狗舔地似的,嘿嘿,这小子像吃了欢喜团!
我无心无顾及老爸的问话,人像风一样直奔广场。
放风筝的人很多,大人们也童心未泯似的,跟孩子一起欢笑,一起奔跑,暗自比较着谁的风筝飞得更高。
我与梁音娘俩跑得一身热汗,我们买了饮料,找了一处空地坐下来。看着渺渺红红的小脸,我打趣道:渺渺,我给你讲个笑话吧!
好啊,好啊!她兴高采烈地拍着小手。
有个记者到一个幼儿园里采访。他问教室里的一个孩子:小朋友,你们每天都干什么呀?孩子回答:唱歌、跳舞、打扑克。
哦。他又问另一个孩子同样的问题,孩子也说着同样的答案:唱歌、跳舞、打扑克。
这时,从外面跑进来一个小男孩,记者就问他:小朋友,你在幼儿园每天都做什么?他说,唱歌、跳舞。记者很奇怪,别的小朋友都回答唱歌、跳舞、打扑克,你怎么只唱歌、跳舞?小男孩说,叔叔,我就是扑克。
哈哈,我笑着问她:好玩吗?渺渺。
不好玩。
为什么?
扑克很可怜!别的小朋友都欺负他。我在幼儿园里,也有小朋友欺负我,说我爸爸不要妈妈和我了。渺渺放下饮料瓶,哭了起来。我有些手足无措,没想到自己的一个笑话竟是如此结果。尴尬中想起那句话,想拍马屁,却没想到拍到马蹄子上了。
渺渺,看,飞过来一只小鸽子!梁音喊道。渺渺的哭声戛然而止。她立马收起眼泪,高兴地跑着去逗引那只白鸽了。
回身去看梁音,她神色黯然。
斑斓的天空中,有一只风筝跌落下来,过了一会儿,在主人的遣送下,它又执着地飞上了蓝天。
梁音,我叫着她的名字说,日子都是滚滚向前的。你看那些风筝落下后又飞上了天空,甚至比以前飞得更高。
可是,筝线断了,风筝即便有翅膀也飞不起来了。
可以再接起来啊!
有了疙瘩的筝线,恐怕线轴放线都是个问题。
那是栓线的人选错了位置。我迎着梁音的眼神,果断地说。倏然,她把目光移到天空,那双眼睛很美,亮若潭星。
子恒,你是否在跟那个唱戏的在交往?
我接过老爸的话茬,老爸,什么唱戏的,说话好听点好不好?你不是吕剧的票友吗?
我的意见只是参考,你不接纳的话,权当我没说,听说她离婚后还带着一个孩子,吕剧团现在快解体了,你说你要跟人家成了,怎么过日子?
老妈从马扎上站起身来,子恒啊,你爸说的对。找媳妇还得看长远点儿。婚姻不是儿戏,是柴米油盐地奔生活。你们形式上的卿卿我我,是长久不了的。
哈哈,老爸、老妈,你们一唱一和地上政治课呢?八字还没一撇呢,你们紧张什么?我还怕人家看不上我呢!
我抛下一句,走到店门口看起了街景。
七
那天我与梁音母女放完风筝后,去送她们。梁音租住的平方很小,只有20平方米,促狭的空间内,放着液化气瓶和锅灶,一个衣柜和一张床占据了房间的大半,冲门口摆着一张写字台和椅子,看起来是新的。北墙上挂着一对蝴蝶风筝,倒让小屋增色不少。
那就是你送来的风筝,排完戏后,我向道具师要来的。梁音说。
渺渺可能是跑乏了,我们回家的路上,她就犯困,后来在我的怀里睡着了。我把她从怀里移放到床上,她睡得仍然很香甜。
子恒,你坐。梁音给我倒了杯水,我们剧团里现在很多人都到夜总会赶场,改唱流行歌曲,收入很可观。她苦笑了一下说,我也想去。
那地方人杂,那种娱乐场所,最好还是少去。梁音,一切会好起来的。我情不自禁地走过去,从背后拥住了她的双肩。
屋里静得出奇,梁音将头靠在我的胸前,我清楚地听到她的泪珠滴落到我手背上的声音——吧嗒、吧嗒。她肩膀起伏,努力压抑着,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我很想托起她的脸,吻干她满脸的泪水,对她坚定地说,梁音,跟我走吧!
可无法预知的未来让我放弃了这个念头,更重要的是我担心我的双肩担不起她与渺渺的幸福。我只好温温地重复那句话,梁音,会好起来的!
这句安慰她的话在我听来是那么地苍白无力。
风筝只是季节的产物,春秋两季最为适合它的放飞,且春天最盛。做风筝的淡季里,我抽空就去看望梁音母女,我曾拿钱给梁音让她贴补家用,可是她没收。她说她要靠自己。于是,我只能给渺渺买点零食或玩具。这孩子小嘴越来越甜净,有时遇到星期天,我打了电话要来,她就守在门口。看到我拐过墙角,便一溜小跑扑到我怀里。然后,攀着我的胸膛坐到我的肩膀上,咯咯笑着说,飞机起飞喽!梁音听到笑声,也从屋里走出来,有些嗔怪地说,渺渺,快下来,别闹了。
时光不紧不慢地走着,不觉已是冬至。再此走近梁音的小屋,她正在门口劈木柴。我把斧头抢过来,梁音蹲旁边说,子恒,我去夜总会唱歌了。
我握斧子的手在半空划了道弧线便凝滞了,梁音说,我去的那家很正规的,在那里认识了一个干个体的,看起来很和善。
噢!我应着,心里分明在犯酸。想说出那句表白的话,可我嗓子里仿佛攮上了一根鱼刺,迫使我不得不艰难地做吞咽动作,而难以成言。我只能紧紧抓了斧头,狠狠地朝木柴劈去。心却像那些劈裂开来的木头,碎了一地。
纷纷扬扬的一场大雪,让潍城变成了银装素裹的世界。清晨一打开手机,就收到了梁音的短信:子恒,人毕竟不能只生活在梦中,只有现实才能真正滋养人的生命。我们得尊重现实,尽管它很无情。感谢这许多天来你对我们母女的照顾,就让你的记忆里留存的,只是一个姐姐的影子吧!我把那对蝴蝶风筝带走了,也把我的梦永远遗落在这北方的小城。从此,白云苍狗,不复存在。
梁音走了?!梁音!——我歇斯底里地在屋里嚎了一嗓子。老爸走进来,你这孩子,大清早抽得哪门子疯?
我没心情理他,随即拨打她的电话,对方语音提示关机。
我发动起摩托车,直奔吕剧团。老爸从后面追出来,子恒,下雪路滑,路上骑慢点!
八
剧团的人告诉我,梁音带着渺渺跟那个个体老板走了,到底去向哪里,他们也不清楚。
我失魂落魄地走在撒满阳光的街道上,眼前的一切在我看来像是无声电影。很多人涌到路面上,帮着清洁工人扫雪。几个孩子欢笑着在马路边上堆雪人。我想到了渺渺。如果她在,我今天定会和她堆雪人,打雪仗,温婉的梁音也会站在旁边安静地看,过不多久,她会招呼我们进屋烤火,并为我端来早熬好的姜汤。梁音!我在心里念着这个名字,好象丢失了一件至珍的瑰宝,心已被掏成了枯败的树洞,空落落的。阳光无情地闪耀起万缕金辉,映照着雪地,刺痛着我的眼睛,也刺痛着我的心。
又是春天。忙里偷闲,我携了一只五角风筝去了广场。风筝的每个角上,我都精心画了一枝垂丝海棠,明艳却不媚俗。牵着风筝在春风里奔跑,眼前又涌起了我和梁音母女放风筝的情景。梁音,你和渺渺过得好吗?是否也会想起我?想起书上曾经看过的一句话——时光没有停留,是你忘了带我走。或许,梁音的心里,对于我一直遮蔽着的爱情,更多的是幽怨,也或许,她对我的感情,并不是我想象中的爱情。
我迅疾把筝线剪断,看它慢慢地飘离我的视线。希冀它能飞到梁音所在城市的上空,带去我的牵挂和祝愿,我的眼泪无声地流出来,浸润了满目春光。
我总觉得,时光是个曲意逢迎的叛徒,经不起岁月的鞭挞,不久便消磨了意志,将往事逐渐填埋。
一天,老爸停下绑扎风筝的手,重重地叹息说,子恒,你隔壁二哥给你介绍的那个姑娘,你明天说啥也要去看看,或许中意呢!你都往三十上数的人了!
呵呵,皇帝不急太监急。爸,你瞧你给我起的那名字,周子恒,是否取自——野渡无人舟自横啊?敢情你和我妈当初酝酿我的时候,就断定我凄清一人了?
你这孩子,胡说什么啊,子恒,子恒——子子孙孙无穷匮也,我们还瞅着你这棵独苗绵延不绝呢!老爸坐不住了。
子恒,明天去相亲!你拖得起,我们可拖不起,我跟你爸都五十了,还瞅着帮你看孩子呢!老妈话不多,但一句下来犹如泰山压顶,只有执行的份儿。
好吧!我耸下肩,一副无所谓的态度。
女方叫甄秀梅,梅本高洁之物,但取意多了,也便俗了。听到这个名字,我默默地想。她很大方地坐在我身边,套问家谱般,问得很仔细。这也合了她做工会工作的职业特点,我有问必答,像个听话的学生。整个相亲过程寡然无味。回家后,老爸老妈急切地问我,你看那姑娘咋样啊?
没感觉。答毕,走进自己的房间,啪地一声把父母掩在了门外。
几天后,甄秀梅竟然拎着一兜水果,跨进了我的家门,可把老爸老妈高兴坏了,那架势无疑是接天神,端茶倒水,又是递香蕉又是递瓜子。
我则全神贯注地在那里描我的风筝,他们喊我过去,我只是哼哼着答应,半天没动窝。抬头,看到爸爸在朝我挥拳头。
甄秀梅径直走到我身边,哦,好漂亮的风筝!她的表情有些夸张。
呵,你是指颜色?我的语气有些不屑。
颜色跟造型同样漂亮!我知道你学过画画,对色彩的捕捉当然会很到位。
过讲!我是信手涂鸦。鬼知道我跟她说话怎么跟写黑体似的,硬邦邦的没有半点柔和。是因为自己心里还残存着梁音的影子吗?我扪心自问,随即暗自叹息。
中午,我父母留她吃饭,她居然答应了,很利落地帮我老妈下厨房。
那顿饭吃得全是他们互相夹菜的客套话,让我饭后感觉胃里叽里咕噜一阵吵闹。
甄秀梅原本就是个自来熟,因了一顿饭的缘故,再次到我家来,就跟回了她家一样熟识,跑到我的房间里一阵拾掇,等我再进去时看到那份整洁好些陌生。
我怀疑老妈一开始就被她的伶牙俐齿忽悠得找不着北了,看着我的影儿就“秀梅长、秀梅短”地说个没完,我确信她是传染了老爸爱絮叨的毛病。没事的时候,他们三个就凑在一起打扑克,有时喊得急了我只好凑趣,大多时候他们只能打“争上游”。
九
逐渐,甄秀梅成了我绘图案头边的影子,歇班的时候她就过来晃,我只好有一搭没一搭地跟她唠着,她的话题不外乎是他们单位成功举办了集体婚礼,再就是职工互助会又帮一贫困家庭捐款,她似乎并不在意我回复她的话含着冷漠,仍站那里激情演说。
父母说客般,悉数说着甄秀梅的好,一个劲地催着我到女方家看看,老爸更是心急,商量我要不今冬就把喜事办了。我望着他的黑脸膛,并没言语。老爸狠狠地拍了下我的肩头,拖什么拖?我和你妈还盼着抱孙子呢!
日子如同微风吹动了长河里的月影,晃啊晃啊,又是深秋。一般夏天雨水滂沱,没想到今年这场秋雨竟也来得急。吃过晚饭后依然不见半点收势。甄秀梅的家在白浪河畔的小区,距离我家挺远,老妈就留她说,今晚就住这里吧!她起初还有些迟疑,后来看看外面急泼的大雨,就默许了。
或许是成年后对于异性郁积的渴望,或许是自己对甄秀梅本身的热情并不反感,当晚,我们住在了一起。我没想到从男孩到男人的过程竟然是如此慌乱和短暂,恰如一个贪嘴的孩子在喝饮料的同时失口吞咽了里面的粒粒果,没有来得及品味已落入肚中。这不是我想象中男人的初夜,倒像是个被婚姻磨砺多年的男子,偶然间的例行公事。没有寻到灵魂与肉体合二为一的感觉,我多少有些懊丧。身边,甄秀梅却是鼾声大作。
闲来无事,我用浓彩渲染着我的山水世界。甄秀梅悄无声息地走进来,冷不丁搂住了我的脖子,我握笔的手猛一抖动,眼见的一张快到完成的泼墨山水被描上了败笔。
甄秀梅!你文雅点好不好?你知不知道这幅画我已经画了三天了?我气坏了,冲她吼道。
你吼什么吼?不就是一张破画吗?
你懂什么叫灵感吗?你懂得光影的变换吗?你知道灵感是稍纵即逝的吗?我连珠带炮的一通狂轰乱炸。
我不懂!甄秀梅显然被激怒了,粗轮廓的脸涨得通红,你说的那些我都不懂,但我懂得一日三餐,懂得脚踏实地地过日子。周子恒,你以为你是谁?说话从来都这么刻薄,对我招之即来,挥之即去吗?你当我是什么人了?本来我今天是想约你到我家吃饭的,我想你也没这个诚意。我知道你是美院毕业的,后来又闯过北京,就因为这个牛吗?开个风筝店还不是靠你老爸撑着?自己想想清楚了,没有经济来源你耍得起你的小资情调吗?恐怕没心情去风花雪月了吧?少跟我玩“文雅”那一套!
她顿了顿,似乎还不解气,继续说,我早听说你跟那个唱戏的有一腿,我敢断定你是自作多情,不然人家也不会离你而去,连声招呼也不打。别以为你有多大魅力,你的若即若离只不过令我产生了征服你的欲望。我不信我能说合成了十多对夫妻,竟然打动不了你!可现在,本姑娘对你失去兴趣了,以后再踏进你们家门,我就不姓甄!她说完,恨恨地往外走。
哈哈!不是西土瓦,那就是马赛克,倒是上了一个档次!我冲她回了一句。老妈老爸着急地奔出来要我去追她,我站那里无动于衷。
冬天来了又去了。正出门呢,迎面遇见隔壁二哥,我冲他打招呼。
子恒,还记得秀梅吗?他问。
呵呵,当然记得。我感觉自己的表情很不自然。
她与你分手后闪电式结了婚,可没过半年又离了。他冲我笑笑,话里有话地说,有花堪折直须折,莫等花落空折枝啊!
一听她的名字,我似乎看见她站在灶台前,手脚利索地炒着菜。老妈站一旁,望着她眉开眼笑。
春风暖了,天上风筝渐渐多了。接近风筝节,连续不断接到定单。实在太累了,我对老爸说,请两个小时假,到外面舒口气,老爸没吱声。
我闲闲走着,像惊叹一个多年未曾谋面的女孩从柴禾妞变成了青春靓女,我一路感叹着这个城市飞速的变化。东风桥附近有段上坡路。一个女郎正骑车爬坡,烫得头发像硬硬的钢丝卷,熨贴地披在肩头。正起劲爬坡呢,得,链条掉了。
呵呵,关键时刻掉链子,我不由脱口而出。钢丝卷闻听勃然大怒,一双杏眼直逼过来,四目相对,我们俩都笑了——女郎竟是甄秀梅。
我忽然想起在跟梁音谈起我的北京之行时说,自己如同是一只穿梭在花从中的蜜蜂,飞了一圈,最终还是在属于自己的那朵花上停留。
无言中,我与甄秀梅的目光从对方的脸上同时游移到天空,风轻云淡,彩鸳满天。那些形态各异的风筝有的飞得很高,有的在天空盘旋,有的却是下落趋势,宛若世间跌宕起伏的人生。
柳絮如雪,无声地飘舞,像是喜欢藏猫猫的孩子,从眼前躲到身后,快活地绕着我们飞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