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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篇小说:彩鸢满天

发表于 2008-10-12 11:10:48 | 查看全部 |阅读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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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老爸喊我起床的时候,我正在梦里激情飞扬。

被他推醒那会我还在发呆,敢情虚拟世界是互通的,任由人的思绪信马由缰,而无情的现实却是个规则的几何图形,设置了无数个条条框框。被各种欲望驱使的人,沿了这些线条劳碌地奔波,从起点到终点。用老爸那句沿用了N年的话说: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咳,要想在人世间混得有模有样,累啊!
被门口窜进的晨风一激,我冷静了许多。老爸还在我耳边罗里罗嗦地说,说的什么,我一个字也没听进去。心里是一团埋怨,怎么每次扰梦的总是你啊?老爸嘴唇一嘟,都几点了,你小子还在做梦?简直是白日做梦!

看着他的厚嘴唇我就没来由地郁闷:懵懂期塑造自己那会儿,我怎么如此不经意,竟遗传他这棉裤腰般的厚嘴唇?甭看在梦里我常说得唾沫星子四溅,可现实里瞅瞅自己都觉得木讷。

我白了老爸一眼,仍惦记我的梦——梦中的我休闲装束,优哉游哉信步而行。三月阳春,柳色含烟,白杨吐翠。正醉了这眼前景色,忽然传来一阵清亮亮的歌声。循声望去,见一素衣长裙的美女正立在桃花丛中唱歌,她一头长发黑缎般丝垂下来,如瀑地披在肩头。尽管背对着我,看不清她的容颜,但她娉婷的身姿足以让我的心跳转瞬之间就进入了蹦极状态。我忙折了一枝桃花,暗想等她唱完即送花上前。

嗨,美女!你唱得真好!我想这样跟她打招呼,随即又觉得这个称谓多少带些猥亵的嫌疑;改叫小姐吧,也不好,这个名词的词义由原生态的大家闺秀传承到现代,被市场经济的熏染赋予了太多的风尘;哈哈,叫美眉!正想果断地以我自认为带些磁性的嗓音喊出这个词汇,没走两步,似乎看到QQ上那个扎着粉红缎带的企鹅迭声地冲我呼应:吱吱、吱吱——我跟那个美眉视频过,在此阳春美景下回味其体貌,真让人大煞风景。

罢!罢!得时不怠,时不再来。干脆就变作一蝴蝶,遍绕她飞舞,也省得打招呼的突兀让她对我失去好感。当然,还能看清她的芳容。兴许她一招手,我就势落到她的手掌上。接下来,会是新鸳鸯蝴蝶梦的翻版,又一才子美人的佳话。

我整整衣服,正决意放弃送花的意念立马变成蝴蝶,还在攒翅的工夫,老爸就不耐烦地叫醒了我,扫兴!

周子恒!我估计我上辈子欠了你的,怎么就生出你这个儿子?都啥时候了,还在发呆?老爸火了。
生出我这个儿子?这话够邪门的,我还纳闷怎么选你做老爸呢!

我断定自己处于蝌蚪状那会儿,与众多的兄弟姐妹挤在一条起跑线上,谁都担心游历子宫路漫漫其修远兮而不堪忍受跋涉之苦,我夹在其中,没想到立身不稳,反被那些不安分的同类推搡得提前撞线,无奈中只好硬着头皮,一路狂奔……瞧现在走捷径已然出了弊端——遗传了你的黑脸皮、厚嘴唇,更为难堪的是圆脸庞上扣俩厚瓶底,就我这模样,哪个美女不寒碜我附庸风雅?要是一小白脸,戴副眼镜该多匹配!我找谁投诉啊?你倒先怨上我了!

当然,后面那段我没说出来,怕一出口他又来段“我说一句,你十句等着,从小就跟我顶嘴”,那没创意的话我懒得温习,于是,我咽了口唾沫,一并把我回味无穷的梦境连同盲从精子的漫游史同时咕噜了下去。

你到底去不去送风筝啊?老爸问。

去哪里送?

市吕剧团在这里定制了两个风筝,要今天送货。我跟你说几遍了,你到底长没长耳朵眼儿?

嘿嘿,没长,估计提前退化了!

老爸不再听我贫,打断我说,这年头,要帐的是孙子,欠帐的是老子。定货时跟催命似的,做好了还不来取,要咱送货上门。你去,顺便把帐结了,他们装饰舞台所用的风筝到现在还没付钱呢。老爸顿了顿,给咱几张戏票也成!

吕剧团!这个名词在我脑间闪电过滤之后,我又想起了我的梦。吕剧团自然是美女如云了,莫非那梦是我巧定良缘的预兆?

我被这个想法激动着,接过老爸递过来的一对蝴蝶风筝,撂下一句“我办事,您放心”,便跨上我的“钱江125”,风驰电掣,直奔吕剧团而去。


                             二

市吕剧团坐落在城北,掩映在桃红柳绿的春色中,是一处幽雅的所在。门口的烫金牌匾上字迹有些斑驳,与精美的霓虹灯招牌相比,明显流露出落伍的迹象。俨然一个红得发紫的明星在狗仔们的炒作之下星光惨淡,跌落尘埃。

吕剧是山东具有代表性的地方戏曲剧种,它的渊源是山东琴书,不论是音乐唱腔,还是演出剧目,都与琴书有着极为密切的血缘关系,被国家列为保留剧种。吕剧团“吃皇粮”那会儿,正是它的兴盛期,很多传统曲目被搬上舞台,因唱腔的朴实无华大放异彩。如今实行自负盈亏制,加上各种时尚娱乐节目纷至沓来,受这些原因的冲击,吕剧团的演出场次上,座位空缺了不少。

我刚在剧团门口停下摩托车,传达室里看门的老头便出来阻拦,里面有停车棚呢,停车后登记。

我心想,这老头还挺敬业。几笔龙飞凤舞后,我问:大爷,您知道道具师现在在哪里吗?老头心挺善,指着北边一长廊跟我说,从这里一直走,往前是一道月亮门,里边就是后院了。这会儿正在排戏呢,估摸着道具师也在那里。

我携了那对蝴蝶风筝,小心翼翼地,仿佛那上面生长着我刚刚萌芽的爱情。我一边走,一边对院落里这些古色古香的建筑赞叹不已。如果说,雕栏画栋、亭台楼阁让院内的景致添了几分古韵,而疏疏的几杆翠竹,错落有致的盆景却让整体风格秀色平生。想起那黯淡了的牌匾,真没料到院内却是别有洞天。

隔老远就看到一大堆人,花花绿绿地在动。吕剧团的后院真大,足有一个标准足球场的规模。道具师眼尖,我还没走到,他从人群里跑出来,嗖地冲到我面前,周记风筝店的吧,你怎么才来?

我想说,你们要是着急用,早自己去取了,但想到老爸交待的任务和梦境产生的好心情,我支吾着,路上塞车了。

道具师从我手里接过了那对风筝,回头就喊,导演,风筝来了!可不可以补拍放飞的戏了?

我把手伸进裤兜,捏挲了几下老爸交给我的那几张欠条,心想,现在还早呢,看排戏也挺新鲜,于是就凑过去,看他们在导演的指挥下各就各位。

梁音,拿着风筝,待会你和饰演鹏飞的演员一起放飞。一个秀美的女子微笑着点点头,手捧着蝴蝶翅膀把玩不已。

哦,梁音——余音袅袅,绕梁三日当不绝。脱俗的名字加上她的清秀可人,望过去都是一道怡人的风景。我瞅着她的背影觉得似曾相识,会在哪里见过呢?我思索着。

放风筝看起来容易,但做起来也需要技巧。梁音扯了筝线,风筝还没飞过头顶,就颓然跌下。那个演鹏飞的男演员居然也是个门外汉,跟风筝别扭了几个回合,连自己都觉得无趣,瘦身条杵在那里像根竹竿。情急之下,道具师跑出人堆,在人群边上发现了我,那模样像是中了万元彩票:师傅,你还没走呢?快过来,教教我们的演员放风筝,正赶戏呢!

要是光教那瘦竹竿,我断然没什么兴致,但梁音正抚着蝴蝶的双翅站我前面呢,我爽快地应了一声就跑到了她身边。

天很晴朗,我抬手试风,风力约有三级,放这种小型的软翅类风筝极为合适。我对梁音说,放风筝要迎着风,中线要栓得得当,第二步要控制好风筝上升的速度,第三步要学会调整风筝的姿态,第四步就是收线了。我示范了一下,然后把筝线交给梁音,跟她说,我站摄像机后面,如果风筝翻跟斗什么的,我就跟你打手势,教你如何遥控,如何?

梁音望着飘摇直上的风筝,回了一声“好嘞!”。北方的春天里,三天两头地刮大风。这天竟是出乎意料地好脾气,风筝上天之后飞得很平稳。这样,梁音根本无须看我的手势,随后,她竟成了那个男演员的放飞师傅,我被生生地晾在一边。那一刻我看着她的背影,蓦然想到,梁音竟是我梦里的女子。如此想,有些悻悻地感慨自己自作多情。唉,不过是一个梦而已,此情景纯属巧合。我呼出一口气,站了好大会儿,看蝴蝶双双在天上徘徊,无心继续看它们在春光里缠绵。于是找到财务处,领了扎制风筝的付款回头就走。我猜梁音根本就没认真看我一眼,她只专注她演的戏,带着这种遗憾我默默走着。

路经小亭时,隐隐约约有人在唱——墙内秋千墙外道,墙外行人墙里佳人笑。多情反被无情恼,笑渐不闻声渐悄。

那声音听来很落寞,如我的心情。


                           三

做风筝,绑扎骨架是基础。这道工艺做好了,风筝才可能稳稳当当飞上天,做人也一样,要有骨气有正气,得堂堂正正!老爸比画着手中的竹料,像是对我说,又像是自言自语。

爸,你怎么不说点新鲜的?就你那席话,我三岁时都能说得滴水不漏。这么噎了老爸一句,心里突然觉得很愧疚,干吗要把自己的心情负载在家人身上呢?我停下描彩的手,向门口望去。

我们家做风筝已有多年的历史了,就现在的风筝店还是我祖父传下来的基业。老爸每当制作出风筝的新式样,总喜欢把他们悬挂在店门外,任由那纸质的、绢质的惟妙惟肖的老鹰、飞燕在春风里舞蹈。
老妈一向是负责选料与下料工序的,这也奠定了她举足轻重的位置——家中的财务主管;老爸的绝活便是绑扎骨架,而我因了几年专业课的缘故,把着绘画这一关,另外,家里常年雇着两个小工,负责招呼店面和打杂,这便是我们家庭手工风筝作坊的大体模式。很多时候,我会在老爸面前得意我画面效果的艳而不俗,其实心里很清楚,光靠我那几刷子,说啥这周记风筝的名声也没现在这么响。

别人家大多是女性婆婆妈妈,男性寡言少语,我们家却是例外。老妈做活的时候,大多是沉默的,而我和老爸却是晨起的麻雀,叽叽喳喳地闲不住嘴。偶尔,老妈会抬起头,从镜框上方望过来,老周,都五十的人了,还跟个孩子抬杠,没出息。老爸接茬说,子恒,看吧,有出息的人都喜欢玩深沉,你也学着点!

我吐一下舌头,把MP3的耳塞塞进耳朵眼儿,兀自躲一旁眉飞色舞。

从吕剧团回来,我感觉自己善感了许多。老爸打趣我,咋老出神呢?闷声不响的,转基因了?

我虽然平时喜欢跟他顶嘴,但我心里的苦闷,不想让他们知道。

坤叔!坤叔!负责守店面的女孩田田在冲我爸喊。

子恒,快去看看,有什么事?老爸吩咐道。哦。我应着走了过去。

这位女顾客要买微型的小风筝,我告诉她说没货了,她问咱们啥时候能做好?田田指着柜台前的女人说。望过去的一刹那,我怔住了。

呵,是你啊,梁……梁老师!我本想喊“梁音”的,可又觉得有些唐突。

哦,你是那天去剧团送风筝的那个师傅,周记风筝店,那么你姓周了?

嗯。你喜欢微型风筝?我问。

妈妈!我就要这种小风筝!一声童音稚嫩的响起。我这才注意到,一个小不点儿正蹲在柜台前面看样品呢!渺渺,起来,这样的风筝卖没了,过几天叔叔做好了,我们再来取,好吗?梁音去拉小女孩的胳膊。

这是你女儿?我有些惊讶,心里像嚼了五味豆,着实不是滋味。梁音看起来约有二十六、七岁,跟我的年龄不相上下,居然结婚了,并有了这么大的孩子?

是啊!我女儿,三岁半了。渺渺,叫叔叔!

叔叔好!渺渺很乖,甜甜的喊我。

嗳!我大声的答应着,渺渺,这个小风筝送给你了。回家后,让妈妈找个火柴盒做它的小床,好吗?我打开柜台的玻璃,把陈列着的那个小蜻蜓风筝拿了出来。好!好!渺渺开心地跳起来,像只快乐的小雀。

小周师傅,这不好吧,这可是样品啊!梁音说。没事儿,回头做一个就是了,它个头小,不费工夫。我虽这么说,实际上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微型风筝要做得精巧,依然少不得任何工序。梁音给钱的时候,我没要。我说,梁老师,以后渺渺喜欢什么样的风筝,尽管过来拿。梁音连声道谢,牵着渺渺的手走了。

望着她们母女俩的背影,我怅然若失,并对梁音生出几分好奇:她老公会是企业老板或者是地方首富?像她这种小鸟依人的梨园女子,大多寻的是有钱有势的归宿,而唱戏在婚后对于她们已经不是职业,只是平淡生活的调剂罢了。她们步行过来的,那么想必家也距此不远了,奇怪,以前怎么就没遇见过她呢?莫非她是新搬来的?距离我家不远刚竣工了樱园小区,难道她就在那里住?

子恒哥,你站那里傻看啥呢?田田在喊我。我遂苦笑了一下,心里委实觉得自己可笑,操得哪门子闲心?人家过人家的日子,跟自己有何相干呢!

店外莺啼燕语,春光无限,回看滚滚红尘,却相对无言。

                           
                               四


一直以为事情就这么结了,自己与梁音形同迎掠而过的清风,惟有擦肩而过的机缘。我复又没大没小地跟父亲犯贫,日子像起伏不定的麦浪,一天天铺展开去,看不到尽头。

子恒哥,你知道我手中拿的什么吗?田田走过来,表情很神秘。

故弄玄虚!什么呀,拿出来不就得了,你现在可是撂挑子,失职啊!

嘿嘿,坤叔刚过去,他正守店呢!哼,囚徒还有放风的时候呢,你啊,放在旧社会准是一周扒皮,哈哈!田田说话向来不依不饶,她知道我也不会恼。

这小妮子,没学会做风筝,倒得了周家耍贫嘴的真传。田田笑够了,才把双手张开来,里面竟是吕剧团的两张戏票。

刚才那个姓梁的女的送来的,说上次你送她女儿风筝,她觉得过意不去,请你看戏。今晚七点开演,她也出演。田田凑我身边说。

我接了戏票,仔细地看着,仿佛那上面有梁音的玉照。

子恒哥,要不我陪你去看戏?

嘁,你一小孩子懂戏吗?只知道看热闹。看戏,还得我老爸凑场,那可是老票友啊!田田不再理我,跑到铺面招呼生意去了。

演出开始了,是流传已久的剧目《李二嫂改嫁》。演员一出场,我立马认出饰演李二嫂的演员就是梁音,戏意正酣,她往耳根捋一下垂落的一缕头发,神情愉悦。

借灯光,我赶忙飞针走线,绱一双新鞋儿好给他穿……我和那六兄弟,心心相连,看起来他倒可陪俺终身……她的唱腔圆润清亮,表情生动传神,将李二嫂对爱情的向往和新生活的憧憬表现得淋漓尽致。

在另一选段里,随着乐曲的悲凉,她的唱腔徒然变换,苍凉哀婉。

李二嫂我含泪掩上房门……我看到梁音在舞台上泪雨缤纷。

一曲悲调过后,听见老爸鼻息渐重,侧身看他,见他正在抹眼泪。观望身边的观众,无不动容,且大多是中老年人,想必李二嫂生活的时代背景唤起了他们的记忆及同情,她的命运引起他们的共鸣,而我却没什么感觉,毕竟,剧中内容离我实在太遥远。

有句广告词说,民族的,才是世界的。像吕剧这样的地方剧种,如同是绽放在民间的艺术奇葩,而要令它继续发扬光大,保持它的流光异彩,却并不是件简单的事情。传统剧目的陈旧感、创新剧目的欠缺缓慢以及薄弱的宣传环节让这种曾经风靡一时的戏曲失去了年轻一代的观众,这无疑是一种悲哀。
正走神呢,忽听掌声雷动,再看舞台上,梁音正向观众鞠躬致谢。我看到好多人拍着手站了起来,我知道她的演出获得了成功。

台上流泪台下痛,各人哭着各人的命。离座的瞬间,有人叹道。

随着潮水般的观众往外涌,走到门口,人稀落下来。我听到有人在身后对话说,台上的演员叫梁音,多好的女人呢,竟找了个混蛋。喝醉了就打他。

竟然这样?

那人继续说,我原先是他们家邻居,这事情自然清楚。不过,梁音的苦也算熬到头,刚离了婚。是净身出门的,那个混蛋连床棉被都不让她带,孩子倒推给了她。

那俩观众的对话让我很震惊,我原本以为她会有个对她呵护备至的老公,会有个幸福美满的家庭,而事实怎么会是这样?一种痛惜的感觉像早春二月料峭的寒风,袭得我颤栗了一下。

老爸,你先回家吧,我还有事。我突然很想去看她。
好,早些回家啊!老爸叮嘱我。

等了许久,梁音才从后台出来。发髻松松绾就,铅华荡然无存,素面朝天的脸上自有天成的韵致。梁音!我喊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她的名字就那么顺溜地从我嘴里跑了出来。

呵,小周师傅,你来看戏了?

祝贺你演出成功!说这句话的时候,我好后悔没有提早去买一束花。

谢谢你的捧场!你送渺渺的风筝,她宝贝得不行,晚上睡觉都放枕头边上。

是吗?呵呵,我笑了,别老那么客气,我叫周子恒,喊我名字就行。对了,你怎么回去?

走回去,我租的房子离这里不远。樱园小区旁边的平房。

同路啊,我们一起走吧!梁音愉快地答应了。

橙黄的路灯暖暖地照亮街面,柔和的光线裹着梁音,让我感觉她就是名家工笔的雨后海棠图——冷雨袭面,清香犹存。一时,我的心脏开始在我的胸腔里跳高,一下又一下。

我与梁音天马行空地聊着,我从来都没在异性面前这么洒脱自然过。在美院上学的那几年,同宿舍的人大都成双入对了,我仍孑然一身。我曾嘲弄他们不成熟的校园爱情是枚涩橄榄,我不想陷入其中。其实心里明镜似的,那是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自己嵌在骨子里的对于外貌的自卑是一道屏障,把那些同龄女孩隔绝开来。

梁音很专注地一路听我说,听到开心处,便吃吃地笑。路灯光影无声,拖曳出并肩的两个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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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10-12 13:41:14 | 查看全部
月儿老师这小说写得好!看得人如痴如醉!安逸!
看月儿老师的作品,感觉真是享受呀!!!
欢迎月儿老师多多赐稿!等数量再多一点,我在8小时之外给你开个子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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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10-12 15:51:50 | 查看全部
谢谢版主的鼓励与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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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10-12 15:56:40 | 查看全部
引用第2楼皎皎月儿于2008-10-12 15:51发表的  :
谢谢版主的鼓励与支持!
呵呵,月儿老师多发精华帖,希望您能成为第一个开子版的老师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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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10-13 08:02:01 | 查看全部


老爸老妈为我的终身大事没少操过心。我游历北京的那两年倒是安静的,但自从回家后,就三天两头地劝我相亲。我跟他们说,冥冥中注定与我厮守一生的那个人正在某个地方等着我呢,说不定哪天就来个街头邂逅。他们也拿我没辙,只好把媒人辞了。

送梁音回家后,我那晚上彻夜无眠。长这么大,生平第一次失眠。满脑子都是梁音的身影,难道我等的那个人就是她吗?她婚姻的触痛牵扯着我的心,我想慢慢走近她,用自己的真情去抚平她的伤痛。那晚分手时,我对她说,星期天的时候想带她和渺渺一起到广场上放风筝,梁音答应了。

天很晴朗,老鹰风筝温顺地由我牵着翅膀,飞得很自在。渺渺跟在我和梁音的身后,快乐得像只皮球,无拘无束地蹦跳着。

跑累了,我把筝线递给梁音,任它在天空招摇,自己则坐到花坛旁边,呼哧呼哧地喘粗气。渺渺追过来,坐在了我身边,盯我看了好一会儿,眨着黑亮的长睫毛说,叔叔,我长大了也要戴眼镜!

为什么呀?我很奇怪。

戴眼镜的人不凶啊!而后,她用小手拉了一下我的镜架说,我爸爸就不戴眼镜。

噢!我应了一声,心里沉甸甸的。

我爸爸喝了酒回家后总打妈妈,有时也打我,那天,他烧了妈妈的大衣,烧得呲呲响,我好害怕!说到这里,她顿了顿,表情活泼起来,妈妈说,她和爸爸分开住了,以后爸爸再也不会打我们了。
我的眼睛潮潮的。梁音跑了过来,在说什么呢?她问。

风筝依然在天上稳稳地飘。我在说我爸爸。渺渺脆脆地答道,从梁音手里抢了筝线,回头就跑。
梁音舒出一口气,缓缓说,其实他人并不坏,只是脾气暴躁,不喝酒的时候对我和孩子也挺好,可喝了酒就跟换了人似的,发脾气、摔东西,那似乎还不能发泄他的怨气,就动手。渺渺是他一脚踢得提前降生的,七个半月。处朋友的时候,我父母就嫌他家穷,而我却不以为然。我总觉得俩人一心一意地过日子,没钱也会很开心。可是,没想到,自己的坚持却是这样一个结果。结婚没一个月,他所有的劣迹就暴露无遗。

说这些让你见笑,梁音泪光一闪,每次他打了我,我都会做同样的梦。梦见我跟一个男人骑了骏马,在原野上飞奔。我努力想看清他是谁,可怎么看都看不清。就这么跑啊跑着,远处却出现了赤色的潮水,断裂的山崖……其实我很早就有离婚的念头,但觉得合着好歹也是一个家啊,很不舍。他往离婚协议书上签字的时候,也借了酒劲,什么也不让我拿,一个劲地往外推我,我只要了渺渺,她是我的一切。梁音凄然一笑,他酒醒后又到剧团找我,要求复婚,我没答应。反反复复,我受够了。

我心里酸酸的,实在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我靠过去,用双手按住了她的肩头,想借此给予她力量。

这时,渺渺牵着筝线跑回到我们身边,我从钥匙链上解下指甲钳,向渺渺要过筝线,落剪的一刻,筝线脱手而飘。

叔叔,叔叔,你为什么放跑了风筝?

渺渺,风筝飞远了,也把你和妈妈受的罪带走了。我回头望着梁音,《红楼梦》里,林黛玉和众姐妹放风筝,也是这样做的,剪断筝线带走晦气,迎来吉祥。韶华休笑本无根,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我念了一段宝钗的词,随即把渺渺抱起来,哈哈,上青云喽。渺渺以后就是快乐的天使喽!渺渺顺势骑上了我的脖子,坐在我头顶咯咯大笑。

我看到梁音也会心地笑了,我的心如同雨后初霁的天空——阳光调皮地,正一缕缕从云层里透出来。那只断线的风筝,在我们的目光里越飘越远,渐渐没了踪迹。


                                     六

几天后的周日,我接到了梁音的电话。她的话音局促而拘谨:小周师傅,不好意思又打扰你,这几天渺渺一直缠着我要你再带她去放风筝,我知道你很忙,可是孩子……

没事,我去!我迅速打断了她的话,心情如清晨的天空一下子敞亮起来。

那么,八点钟我们广场见。

我兴奋地挂了电话。站在洗刷间的镜子前左顾右盼了好久,才跟父母打个招呼匆匆地往外走。

老爸很不解地追上一句,要去哪儿啊?头发抹得跟狗舔地似的,嘿嘿,这小子像吃了欢喜团!

我无心无顾及老爸的问话,人像风一样直奔广场。

放风筝的人很多,大人们也童心未泯似的,跟孩子一起欢笑,一起奔跑,暗自比较着谁的风筝飞得更高。

我与梁音娘俩跑得一身热汗,我们买了饮料,找了一处空地坐下来。看着渺渺红红的小脸,我打趣道:渺渺,我给你讲个笑话吧!

好啊,好啊!她兴高采烈地拍着小手。

有个记者到一个幼儿园里采访。他问教室里的一个孩子:小朋友,你们每天都干什么呀?孩子回答:唱歌、跳舞、打扑克。

哦。他又问另一个孩子同样的问题,孩子也说着同样的答案:唱歌、跳舞、打扑克。

这时,从外面跑进来一个小男孩,记者就问他:小朋友,你在幼儿园每天都做什么?他说,唱歌、跳舞。记者很奇怪,别的小朋友都回答唱歌、跳舞、打扑克,你怎么只唱歌、跳舞?小男孩说,叔叔,我就是扑克。

哈哈,我笑着问她:好玩吗?渺渺。

不好玩。

为什么?

扑克很可怜!别的小朋友都欺负他。我在幼儿园里,也有小朋友欺负我,说我爸爸不要妈妈和我了。渺渺放下饮料瓶,哭了起来。我有些手足无措,没想到自己的一个笑话竟是如此结果。尴尬中想起那句话,想拍马屁,却没想到拍到马蹄子上了。

渺渺,看,飞过来一只小鸽子!梁音喊道。渺渺的哭声戛然而止。她立马收起眼泪,高兴地跑着去逗引那只白鸽了。

回身去看梁音,她神色黯然。

斑斓的天空中,有一只风筝跌落下来,过了一会儿,在主人的遣送下,它又执着地飞上了蓝天。

梁音,我叫着她的名字说,日子都是滚滚向前的。你看那些风筝落下后又飞上了天空,甚至比以前飞得更高。

可是,筝线断了,风筝即便有翅膀也飞不起来了。

可以再接起来啊!

有了疙瘩的筝线,恐怕线轴放线都是个问题。

那是栓线的人选错了位置。我迎着梁音的眼神,果断地说。倏然,她把目光移到天空,那双眼睛很美,亮若潭星。


子恒,你是否在跟那个唱戏的在交往?

我接过老爸的话茬,老爸,什么唱戏的,说话好听点好不好?你不是吕剧的票友吗?

我的意见只是参考,你不接纳的话,权当我没说,听说她离婚后还带着一个孩子,吕剧团现在快解体了,你说你要跟人家成了,怎么过日子?

老妈从马扎上站起身来,子恒啊,你爸说的对。找媳妇还得看长远点儿。婚姻不是儿戏,是柴米油盐地奔生活。你们形式上的卿卿我我,是长久不了的。

哈哈,老爸、老妈,你们一唱一和地上政治课呢?八字还没一撇呢,你们紧张什么?我还怕人家看不上我呢!

我抛下一句,走到店门口看起了街景。


                                 七

那天我与梁音母女放完风筝后,去送她们。梁音租住的平方很小,只有20平方米,促狭的空间内,放着液化气瓶和锅灶,一个衣柜和一张床占据了房间的大半,冲门口摆着一张写字台和椅子,看起来是新的。北墙上挂着一对蝴蝶风筝,倒让小屋增色不少。

那就是你送来的风筝,排完戏后,我向道具师要来的。梁音说。

渺渺可能是跑乏了,我们回家的路上,她就犯困,后来在我的怀里睡着了。我把她从怀里移放到床上,她睡得仍然很香甜。

子恒,你坐。梁音给我倒了杯水,我们剧团里现在很多人都到夜总会赶场,改唱流行歌曲,收入很可观。她苦笑了一下说,我也想去。

那地方人杂,那种娱乐场所,最好还是少去。梁音,一切会好起来的。我情不自禁地走过去,从背后拥住了她的双肩。

屋里静得出奇,梁音将头靠在我的胸前,我清楚地听到她的泪珠滴落到我手背上的声音——吧嗒、吧嗒。她肩膀起伏,努力压抑着,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我很想托起她的脸,吻干她满脸的泪水,对她坚定地说,梁音,跟我走吧!

可无法预知的未来让我放弃了这个念头,更重要的是我担心我的双肩担不起她与渺渺的幸福。我只好温温地重复那句话,梁音,会好起来的!

这句安慰她的话在我听来是那么地苍白无力。

风筝只是季节的产物,春秋两季最为适合它的放飞,且春天最盛。做风筝的淡季里,我抽空就去看望梁音母女,我曾拿钱给梁音让她贴补家用,可是她没收。她说她要靠自己。于是,我只能给渺渺买点零食或玩具。这孩子小嘴越来越甜净,有时遇到星期天,我打了电话要来,她就守在门口。看到我拐过墙角,便一溜小跑扑到我怀里。然后,攀着我的胸膛坐到我的肩膀上,咯咯笑着说,飞机起飞喽!梁音听到笑声,也从屋里走出来,有些嗔怪地说,渺渺,快下来,别闹了。

时光不紧不慢地走着,不觉已是冬至。再此走近梁音的小屋,她正在门口劈木柴。我把斧头抢过来,梁音蹲旁边说,子恒,我去夜总会唱歌了。

我握斧子的手在半空划了道弧线便凝滞了,梁音说,我去的那家很正规的,在那里认识了一个干个体的,看起来很和善。

噢!我应着,心里分明在犯酸。想说出那句表白的话,可我嗓子里仿佛攮上了一根鱼刺,迫使我不得不艰难地做吞咽动作,而难以成言。我只能紧紧抓了斧头,狠狠地朝木柴劈去。心却像那些劈裂开来的木头,碎了一地。

纷纷扬扬的一场大雪,让潍城变成了银装素裹的世界。清晨一打开手机,就收到了梁音的短信:子恒,人毕竟不能只生活在梦中,只有现实才能真正滋养人的生命。我们得尊重现实,尽管它很无情。感谢这许多天来你对我们母女的照顾,就让你的记忆里留存的,只是一个姐姐的影子吧!我把那对蝴蝶风筝带走了,也把我的梦永远遗落在这北方的小城。从此,白云苍狗,不复存在。

梁音走了?!梁音!——我歇斯底里地在屋里嚎了一嗓子。老爸走进来,你这孩子,大清早抽得哪门子疯?

我没心情理他,随即拨打她的电话,对方语音提示关机。

我发动起摩托车,直奔吕剧团。老爸从后面追出来,子恒,下雪路滑,路上骑慢点!

                       八

剧团的人告诉我,梁音带着渺渺跟那个个体老板走了,到底去向哪里,他们也不清楚。

我失魂落魄地走在撒满阳光的街道上,眼前的一切在我看来像是无声电影。很多人涌到路面上,帮着清洁工人扫雪。几个孩子欢笑着在马路边上堆雪人。我想到了渺渺。如果她在,我今天定会和她堆雪人,打雪仗,温婉的梁音也会站在旁边安静地看,过不多久,她会招呼我们进屋烤火,并为我端来早熬好的姜汤。梁音!我在心里念着这个名字,好象丢失了一件至珍的瑰宝,心已被掏成了枯败的树洞,空落落的。阳光无情地闪耀起万缕金辉,映照着雪地,刺痛着我的眼睛,也刺痛着我的心。

又是春天。忙里偷闲,我携了一只五角风筝去了广场。风筝的每个角上,我都精心画了一枝垂丝海棠,明艳却不媚俗。牵着风筝在春风里奔跑,眼前又涌起了我和梁音母女放风筝的情景。梁音,你和渺渺过得好吗?是否也会想起我?想起书上曾经看过的一句话——时光没有停留,是你忘了带我走。或许,梁音的心里,对于我一直遮蔽着的爱情,更多的是幽怨,也或许,她对我的感情,并不是我想象中的爱情。

我迅疾把筝线剪断,看它慢慢地飘离我的视线。希冀它能飞到梁音所在城市的上空,带去我的牵挂和祝愿,我的眼泪无声地流出来,浸润了满目春光。

我总觉得,时光是个曲意逢迎的叛徒,经不起岁月的鞭挞,不久便消磨了意志,将往事逐渐填埋。
一天,老爸停下绑扎风筝的手,重重地叹息说,子恒,你隔壁二哥给你介绍的那个姑娘,你明天说啥也要去看看,或许中意呢!你都往三十上数的人了!

呵呵,皇帝不急太监急。爸,你瞧你给我起的那名字,周子恒,是否取自——野渡无人舟自横啊?敢情你和我妈当初酝酿我的时候,就断定我凄清一人了?

你这孩子,胡说什么啊,子恒,子恒——子子孙孙无穷匮也,我们还瞅着你这棵独苗绵延不绝呢!老爸坐不住了。

子恒,明天去相亲!你拖得起,我们可拖不起,我跟你爸都五十了,还瞅着帮你看孩子呢!老妈话不多,但一句下来犹如泰山压顶,只有执行的份儿。

好吧!我耸下肩,一副无所谓的态度。

女方叫甄秀梅,梅本高洁之物,但取意多了,也便俗了。听到这个名字,我默默地想。她很大方地坐在我身边,套问家谱般,问得很仔细。这也合了她做工会工作的职业特点,我有问必答,像个听话的学生。整个相亲过程寡然无味。回家后,老爸老妈急切地问我,你看那姑娘咋样啊?
没感觉。答毕,走进自己的房间,啪地一声把父母掩在了门外。

几天后,甄秀梅竟然拎着一兜水果,跨进了我的家门,可把老爸老妈高兴坏了,那架势无疑是接天神,端茶倒水,又是递香蕉又是递瓜子。

我则全神贯注地在那里描我的风筝,他们喊我过去,我只是哼哼着答应,半天没动窝。抬头,看到爸爸在朝我挥拳头。

甄秀梅径直走到我身边,哦,好漂亮的风筝!她的表情有些夸张。

呵,你是指颜色?我的语气有些不屑。

颜色跟造型同样漂亮!我知道你学过画画,对色彩的捕捉当然会很到位。

过讲!我是信手涂鸦。鬼知道我跟她说话怎么跟写黑体似的,硬邦邦的没有半点柔和。是因为自己心里还残存着梁音的影子吗?我扪心自问,随即暗自叹息。

中午,我父母留她吃饭,她居然答应了,很利落地帮我老妈下厨房。

那顿饭吃得全是他们互相夹菜的客套话,让我饭后感觉胃里叽里咕噜一阵吵闹。

甄秀梅原本就是个自来熟,因了一顿饭的缘故,再次到我家来,就跟回了她家一样熟识,跑到我的房间里一阵拾掇,等我再进去时看到那份整洁好些陌生。

我怀疑老妈一开始就被她的伶牙俐齿忽悠得找不着北了,看着我的影儿就“秀梅长、秀梅短”地说个没完,我确信她是传染了老爸爱絮叨的毛病。没事的时候,他们三个就凑在一起打扑克,有时喊得急了我只好凑趣,大多时候他们只能打“争上游”。


                                   九

逐渐,甄秀梅成了我绘图案头边的影子,歇班的时候她就过来晃,我只好有一搭没一搭地跟她唠着,她的话题不外乎是他们单位成功举办了集体婚礼,再就是职工互助会又帮一贫困家庭捐款,她似乎并不在意我回复她的话含着冷漠,仍站那里激情演说。

父母说客般,悉数说着甄秀梅的好,一个劲地催着我到女方家看看,老爸更是心急,商量我要不今冬就把喜事办了。我望着他的黑脸膛,并没言语。老爸狠狠地拍了下我的肩头,拖什么拖?我和你妈还盼着抱孙子呢!

日子如同微风吹动了长河里的月影,晃啊晃啊,又是深秋。一般夏天雨水滂沱,没想到今年这场秋雨竟也来得急。吃过晚饭后依然不见半点收势。甄秀梅的家在白浪河畔的小区,距离我家挺远,老妈就留她说,今晚就住这里吧!她起初还有些迟疑,后来看看外面急泼的大雨,就默许了。


或许是成年后对于异性郁积的渴望,或许是自己对甄秀梅本身的热情并不反感,当晚,我们住在了一起。我没想到从男孩到男人的过程竟然是如此慌乱和短暂,恰如一个贪嘴的孩子在喝饮料的同时失口吞咽了里面的粒粒果,没有来得及品味已落入肚中。这不是我想象中男人的初夜,倒像是个被婚姻磨砺多年的男子,偶然间的例行公事。没有寻到灵魂与肉体合二为一的感觉,我多少有些懊丧。身边,甄秀梅却是鼾声大作。

闲来无事,我用浓彩渲染着我的山水世界。甄秀梅悄无声息地走进来,冷不丁搂住了我的脖子,我握笔的手猛一抖动,眼见的一张快到完成的泼墨山水被描上了败笔。

甄秀梅!你文雅点好不好?你知不知道这幅画我已经画了三天了?我气坏了,冲她吼道。

你吼什么吼?不就是一张破画吗?

你懂什么叫灵感吗?你懂得光影的变换吗?你知道灵感是稍纵即逝的吗?我连珠带炮的一通狂轰乱炸。

我不懂!甄秀梅显然被激怒了,粗轮廓的脸涨得通红,你说的那些我都不懂,但我懂得一日三餐,懂得脚踏实地地过日子。周子恒,你以为你是谁?说话从来都这么刻薄,对我招之即来,挥之即去吗?你当我是什么人了?本来我今天是想约你到我家吃饭的,我想你也没这个诚意。我知道你是美院毕业的,后来又闯过北京,就因为这个牛吗?开个风筝店还不是靠你老爸撑着?自己想想清楚了,没有经济来源你耍得起你的小资情调吗?恐怕没心情去风花雪月了吧?少跟我玩“文雅”那一套!

她顿了顿,似乎还不解气,继续说,我早听说你跟那个唱戏的有一腿,我敢断定你是自作多情,不然人家也不会离你而去,连声招呼也不打。别以为你有多大魅力,你的若即若离只不过令我产生了征服你的欲望。我不信我能说合成了十多对夫妻,竟然打动不了你!可现在,本姑娘对你失去兴趣了,以后再踏进你们家门,我就不姓甄!她说完,恨恨地往外走。

哈哈!不是西土瓦,那就是马赛克,倒是上了一个档次!我冲她回了一句。老妈老爸着急地奔出来要我去追她,我站那里无动于衷。

冬天来了又去了。正出门呢,迎面遇见隔壁二哥,我冲他打招呼。

子恒,还记得秀梅吗?他问。

呵呵,当然记得。我感觉自己的表情很不自然。

她与你分手后闪电式结了婚,可没过半年又离了。他冲我笑笑,话里有话地说,有花堪折直须折,莫等花落空折枝啊!

一听她的名字,我似乎看见她站在灶台前,手脚利索地炒着菜。老妈站一旁,望着她眉开眼笑。

春风暖了,天上风筝渐渐多了。接近风筝节,连续不断接到定单。实在太累了,我对老爸说,请两个小时假,到外面舒口气,老爸没吱声。

我闲闲走着,像惊叹一个多年未曾谋面的女孩从柴禾妞变成了青春靓女,我一路感叹着这个城市飞速的变化。东风桥附近有段上坡路。一个女郎正骑车爬坡,烫得头发像硬硬的钢丝卷,熨贴地披在肩头。正起劲爬坡呢,得,链条掉了。

呵呵,关键时刻掉链子,我不由脱口而出。钢丝卷闻听勃然大怒,一双杏眼直逼过来,四目相对,我们俩都笑了——女郎竟是甄秀梅。

我忽然想起在跟梁音谈起我的北京之行时说,自己如同是一只穿梭在花从中的蜜蜂,飞了一圈,最终还是在属于自己的那朵花上停留。

无言中,我与甄秀梅的目光从对方的脸上同时游移到天空,风轻云淡,彩鸳满天。那些形态各异的风筝有的飞得很高,有的在天空盘旋,有的却是下落趋势,宛若世间跌宕起伏的人生。

柳絮如雪,无声地飘舞,像是喜欢藏猫猫的孩子,从眼前躲到身后,快活地绕着我们飞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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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10-13 22:24:21 | 查看全部
我的天,月儿老师这个还不短哈!先回个帖,再细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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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10-14 15:51:05 | 查看全部
写得蛮经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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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10-14 15:53:19 | 查看全部
应为中篇小说啊,,,短篇小说不超二千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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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10-15 00:43:03 | 查看全部
邓老师说得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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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10-18 20:59:20 | 查看全部
仔细把后半部分也看完了,真是不错!很美的爱情故事,如果允许的话,真想再给月儿老师加个精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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