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想一匹马

皎皎月儿

      马，在科技发达的今天，距离现代人的生活渐行渐远，喧嚣的城市内更是很难看到马的足迹。偶尔，有清亮的蹄声叩响平坦的柏油路面，总会令树阴下哄孩子的年轻母亲眼前一亮，随即会喊出无法抑制的惊喜——宝宝快看，马哦！

     其实，那不是马，确切说那是一头骡子。骡子的力气比马大，它是马与驴子的衍生体。也许就是因了杂交的缘故，而被世俗的目光所不齿。作为冥冥之中的惩戒，骡子便不再有繁衍子嗣的能力，无疑是骡子们的悲哀。于是,一匹马就在我的思索里，带着宿命的意象，抖抖油亮的鬃毛，满目神采地走到我面前来。

    是的，确切说，那是一头骡子。在已经走远了的童年，生产队的马棚里新生了牲畜，那是值得全村人欢喜的事儿，等同于又增添了一名劳动力。小骡子长得很结实，出生不久，就能绕着母亲撒欢般地跑来跑去。

    我与伙伴们常在放学后趴在马圈前看，有时会捋来大抱的青草，丢到它们脚下。小骡子总是轻描淡写地衔起几根草，像是准备咀嚼，就在我们大叫着分辨说它吃的是谁捋的青草时，它又调皮地吐出来，跑到驴妈妈身下吃奶了。这种举动有些令我们失望，但小骡子可爱的娇憨模样却让我们发不得半点脾气，傍晚放学后依然相约带了青草聚到马圈前，看它有没有在我们离开的时间里悄悄地长高。

秃尾巴的鹌鹑咕咕叫着，掠过澄碧的天空时，小骡子已经能下田犁地了。它继承了父亲的彪悍与母亲的稳健，浑身棕色的毛像是披挂着一床锻毯，油光可鉴。黑亮的大眼睛忽闪忽闪，涌动着果敢的英武之气。若骡子有性别的话，我想它定然是雄的。

    小骡子很卖力，拉了犁铧起劲地在大田里游走。有聚堆歇息的社员看了，就冲驾驭骡子的栓子喊——栓子，你不知道累啊，难道也成骡子了？顿时，田埂边挟裹起一股哄笑。对栓子来说，这阵哄笑很令他难堪。他是村里的光棍，四十大几了还是孤家寡人。当然,因未能成家膝下就不会有一男半女。顿时,他在众人的哄笑里矮下身形，继而把因羞辱而产生的愤怒转嫁到专心犁田的骡子身上。他“吁”地一声，骡子的脚步戛然而止；他紧接着又喊“驾、驾”，骡子应声起步……栓子不断地变换口令，并且时不时地轮圆了鞭子冲骡子屁股上响亮地一抽。每次鞭子落在身上，骡子都本能地哆嗦一下。主人的举动很让它不解，它极力辩识着栓子那不断变幻的口令，在无际的田地里举步维艰。

    次日清晨，小骡子一见栓子，便焦躁地在地上刨着蹄儿，跺得周围浮尘飞扬。栓子刚从饲养员手里接过缰绳，还没挽牢，小骡子却嗖地挣出去，咴咴叫着，向着广袤的原野跑去，终于与葱茏的绿色融合一处,空留下栓子跟聚拢来的社员冲着它驰骋过的方向默默地发呆。

    对于牲畜来说，它们最好的归宿莫过于力竭在轭套里，在默默的劳作里终老一生，那会是它们鞠躬尽瘁的有力见证。母亲却说，她没有看到过一匹马或是一头牛这样死过。它们往往在不能耕作的时候被村里卖掉，或是在过年的时候被杀掉而成为艰涩年代里最打“牙祭”的美肴。依此，小骡子的出走却是它的幸运。

    有时，我会看到那头驴妈妈对着苍茫的原野悲凉地鸣叫，那是对小骡子的无限牵挂抑或是对它不羁行空、不再被人为役使的一种欣慰？我无法感知。

    但在我心里，它不是一头骡子而是一匹马，是一匹远胜过它父辈的马。由此，每每忆起，似又听到它清亮的蹄声自原野的尽头响起，由远及近了。

张耀杨

骡子可以打破常规突出重围，很多人连骡子都不如呢！

jiangwe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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