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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辉的婚事
刘佳跃
无名亭的入口处,左边一棵桂花树,右边一棵桂花树。
密匝的枝叶间,扑鼻的桂花香飘散出来,和着鹅黄色的月影、和着矿区的万家灯火、和着不经意间自眼前婀娜而过的亲密情侣娇羞的欢笑、和着石板下拨弦弄琴的蛐蛐声,静怡的中秋前夜,一个故事拉开了序幕。
那辉倚靠在无名亭典雅别致的廊柱上,细碎的月影均匀地铺洒在他刚毅不屈的双眸上。劳累了一天,终于可以坐下来思考一下明天的婚事了。说起婚事,那辉脸上顿时漾起一丝丝甜蜜和幸福。
在甘肃的一个边远小山村里,每天早上,一个朝气蓬勃的少年起床后,怀揣母亲头天晚上蒸好的玉米窝窝头,点上明亮的火把,沿着弯弯曲曲的山道去十里之外的月牙小学上学,每天顶着星星出门,沐着月辉回家,条件那么苦,可是这个少年如饥似渴地汲取知识的养分,全村四十多个孩子,就他一人考上了县里的重点中学。经过三年的努力,这个少年如愿以偿进入县一中,三年的高中生涯过后考上了中国矿业大学,成为那个小村里第一个飞出去的金凤凰,这个少年就是那辉。
记得刚上大学那会,因为家里经济条件不好,那辉每天只能吃两顿饭,而且每顿饭就是一碗白米饭外加一盘土豆丝南瓜汤,奢侈的时候偶尔来一盘炒肉丝炸排骨,但是一年到头这样的机会并不多。生活的艰辛并没有销蚀掉那辉勤奋学习的天性,四年大学,那辉不仅年年拿到奖学金,还担任学校学生会主席,组织文艺演出,发动文学青年开展诗歌沙龙、散文采风等活动,那辉用自己阳光开朗,豁达大度的性格赢得了学校师生的一致赞誉。
与贝贝的相识是在大二时学校举行的一次中秋诗歌朗诵会上。所有的诗歌作者都到齐了,唯独贝贝姗姗来迟,要知道贝贝可是当晚诗歌朗诵会的压轴戏,而且还是那辉的朗诵搭档,怎么就会迟到了呢?朗诵会开始的最后一刻,贝贝气喘吁吁地来到了现场,告诉大家路上堵车来晚了。朗诵会成了贝贝和那辉大放光芒的秀场,他们以不俗的战绩赢得了当晚诗歌朗诵一等奖。后来接触机会多了,那辉才知道那晚上并非什么堵车,而是一个老太太晕倒在路边,贝贝把老人送到医院才迟到的,有了这个典故,那辉心里泛起了涟漪:多好的女孩啊,要是我的女朋友多好。你可别说,经过中秋朗诵会的亲密接触,贝贝心里也泛起了涟漪:多优秀的男孩啊,要是我的男朋友多好。两颗心的碰撞自然会擦出火花,之后的很多活动,那贝组合成为一道亮丽的风景线活跃在校园里。贝贝的父母是政府公务员,家庭条件宽裕,每每看到辉辉就着咸菜啃馒头吃咸菜,贝贝那个心疼,之后两人一起就餐时,贝贝总要多炒上一盘菜,想要给那辉改善生活,但是倔强的那辉拒绝了,那辉说,生活本来就是这样,不要因为某种外力的介入而改变了这样一种宁静状态,别人改变不了自己,但是自己可以改变自己,贝贝听完这话,眼里噙着激动的泪花,她庆幸自己没有选错人。
毕业后,那辉来到了贵州这家国有煤矿企业工作。三年的打拼,那辉从一个普通技术员成长为采区机电技术副区长。说起那辉,采区的老区长们无不翘起大拇指:“那小子,好样的!现在很多设备越来越先进了,稀奇古怪的疑难杂症我们折腾半天硬是束手无策,他小子一上手,呵呵,管保药到病除。”其实当初那辉要到贵州来工作,贝贝很是伤心了一阵子,她说为什么就不能留在城里工作呢?你走了我怎么办?那辉说为什么非得要留在城里工作呢?如果你真的爱我,可以和我一起去贵州啊。拗不过那辉的固执劲,贝贝跟父母一说,二老倒也开明:只要你两个幸福,怎么选择随你们,于是一对有情人定下诺言:三年后的中秋节,桂树当月老,圆月证婚人,相约贵州,成就百年之好。
“你是我的玫瑰,我是你的花。你是我的爱人,是我的牵挂……”正沉浸在美好的回忆之中,那辉的手机响了起来。一接通,调度员老林的粗嗓门传了过来:“是那区长吗,采面机组摇臂不牵引,可能要影响零点班生产。你看能不能安排一个人下去看看。”接到电话的一刹那,那辉的心里咯噔跳了一下:怎么在这个骨节眼出问题呢?派人去,万一处理不下来岂不是要耽误生产了。他给在大学生公寓楼帮他弄新房的几个兄弟姐妹打了个电话:“哥几个帮我劳累着点,告诉贝贝一声,采面机组出问题了,我要下去处理,明早上等着我上来结婚。”没等对方回话,那辉挂断电话疾步奔向采三区。
问题还真有点棘手,不仅摇臂不牵引,机组行走轮的一棵螺栓破损了,紧紧卡在电缆架底座上,如果不把损坏的螺栓剔除并换上新螺栓,机组是无论如何也动弹不得的。说干就干,那辉安排机组班长到上巷工具库找螺栓,安排几个人用剁斧将损坏的螺杆剁下来,然后用扳手彻底退出螺栓。所有准备工作到位后,他带着大家做了一遍手指口述,一场抢修机组保生产的大会战拉开序幕。
一转眼已经是凌晨三点了,行走轮损坏的底座螺栓成功更换,但是摇臂不牵引的问题仍然还没解决。“叮当,叮叮当当,叮叮当当当。”清脆的击打声在空旷的采面上回荡,摇曳的灯影像忽闪忽闪的星星,在工人们的头上来回晃动。那辉蹲在机组的“脊梁”上,一会趴下一会坐起,这儿摸摸那里瞧瞧。有一丝丝风从煤壁上反弹回来,轻轻地掠过那辉的脸庞,豆大的汗珠从额头嘀嗒而下,顺手抹一把,一道煤迹黑乎乎地黏在那辉通红的脸上。清理摇臂接线盒里面的铁屑、紧螺栓、抹油、上盖,一连串动作过后,抬表一看,已经是第二天八点半了。
“开关恢复到供电状态、机组周边人员已经撤开,护壁支护已经打好,可以试机。”又是一遍手指口述,那辉拿起操作按钮,轻轻一按,机组立即轰隆隆运转起来,他的脸上露出了开心的笑容,工友们脸上也露出了开心的笑容。
“哎哎哎,那区长,你家屋头打电话来了,让你快点接电话。”被工友们戏称为“小公鸡”的王石乖在采面上巷扯开嗓子喊那辉。
“坏事了,今天是我结婚的日子。”那辉拍拍身上的煤尘,从煤柱林立的采面过道中挤到上巷,拿起了电话。
“你娃倒是巴适得很,大结婚的跑到采面处理机组去了。贝贝说你没得良心,结婚这么大的事都丢得下。到底贝贝是你婆娘还是机组是你婆娘,闹得都要拣起铺盖回自个‘老汉’(父亲)家去了,你还不抓紧上来,九点钟就要举行入门(婚礼)仪式。”大师兄“小四川”的一番话说得那辉心里七荤八素的,愧疚之情顷刻从疲累的眼角处流淌出来。
“九点钟,哪里来得及啊!”那辉在电话里对小四川说。
“来不及也要来得及,你看着办,要是赶不上这场婚礼,我们就送贝贝去徐州去了。”电话里,那辉分明听见小四川边说话嘴里边发出幸灾乐祸的笑声,恨得那辉牙齿咬得格格作响:“你娃敢做这种缺德事,我找个机会把你和你女朋友搅黄了,让你一辈子当寡公!”
“骗你的啦,你以为一辈子的兄弟就这样无情无义。告诉你吧,谭区长(采三区大区长)已经亲自开车从‘娘家’(贝贝的临时住地)把你媳妇接过来了,还绕街三圈,所有的家具(其实就是一些空的冰箱、电视盒子)也都拉来了。这样吧,你就在采面,咱们就着电波把这个入门礼给操办了。”小四川在电话里连珠炮一样给那辉甩过来一大串话。
“这个能行吗?”那辉捂住话筒侧脸问机组司机“小山东”。小山东正在紧凑在那辉后面偷听电话内容呢,那辉猛一回头吓了他一跳,不过他马上恢复了正常表情,说这有什么不行的,婚礼主持是俺的特长,你就看着吧。
小山东接过电话,装模作样的连“喂”三声,然后问“小四川”:“家里是哪个当主持人嘛!”
小四川回答:“当然是谭区长了,你以为是你来主持啊!”
被噎了一句小山东也不恼,他说:“那好吧,这边我来主持,准备好了咱们现在就开始。”
立说立行,小山东把围在周边的工友们一字排成两排,然后把那辉推到队伍中间,拍打一下那辉身上的煤灰,正一正工装衣领,用毛巾装模作样地在那辉脸上来回蹭了几下,就表示已经化妆过了,紧接着,一场特殊的入门礼拉开序幕。
“新郎新娘牵手入场。”电话的一头,传来谭区长浑厚的男中音。小山东赶紧把手伸给那辉,两人牵着手煞有介事地走了几步。
“牵上手没有?”谭区长在电话那头问。
“牵上了。”小山东回答。
“新娘就在我旁边,和哪个牵的?”谭区长在电话里扑哧一声笑起来。
“新郎就在我身边,和哪个牵的?”小山东也是忍俊不禁笑出声来。
“和我牵的。”好像是事前约好似的,谭区长和小山东异口同声。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你来我往,一场入乡随俗的婚礼就这样在电话的这头和电话的那头进行着。
“送入洞房”的话音刚落,电话里谭区长一声“鸣炮”,轰响的鞭炮声随着电波从地表传入地心深处,弟兄们又蹦又跳,掌声如雷,而那辉的眼里,有一抹晶晶亮的东西在忽闪忽闪着。
“竹板那个一打,咱要夸夸他(她)。采面离地面,距离并不远。辉辉贝贝小两口,来把婚礼办。两台电话两根线,两种风景一种情。你说他哎,傻不傻,结婚的日子把井下,丢下处处可怜的她,独自一人暗自神伤,眼泪呀,啪啪啪。这不是伤心泪,这是爱之花,距离产生美,美得顶呱呱,谭大区长是月老,俺是两边靠,靠出了,一桩美满姻缘,姻缘美满,千古婚事传美谈,一个地面,一个井下,要说奇特也不奇,嘿嘿,咱是第一家。”小山东的一席即兴快板书带着祝福、带着脉脉温情传进了贝贝的耳朵。
灯影摇曳如月,斑斑驳驳铺洒在那辉刚毅的脸庞上。他从小山东手里夺过电话,说你娃说个没完了是不是,到底是你结婚还是我结婚,紧接着他对着话筒羞羞地说了一句:“宝贝,等着辉辉,俺升井后,陪你,晒月亮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