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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 姨妈小玉
自姨妈小玉精神失常后,我已有20年没见她了,想象中,她该是一副衣着邋遢、胡言乱语的样子吧?另我没有想到的是,会在30岁的一个早晨,突然与衣着整洁的姨妈照面。
那天,陪母亲去看望外婆,快到门口时,一个站在门前空地的女人,急步抢上来,拉着母亲的手叫大姐,又扯过我的手,连声说她抱过的珠珠长大了。
仿佛惊雷般的一瞬,我怔在原地,望着眼前这个还记得我小名,仅凭10岁女孩面部轮廓便能认定20年变化的女人,她真的是我那精神失常的姨妈小玉吗?
姨妈一直不停地说,她就是在这所房子里见过秀才的,秀才一直在对她笑,50岁的姨妈谈到秀才,居然有了娇羞的神色。
身侧的母亲叹了口气,在我一再追问下,一段有关姨妈的青春岁月与刻骨伤害与我劈面相遇。
姨妈与她的秀才虽是父母指腹为婚,却也是她心甘情愿的,18岁那年,秀才的父母带着他登门提亲,当她端茶向未来公婆行礼后,偷眼看向旁边的秀才,秀气斯文的秀才也看过来抿嘴一笑,四目相对间,两张同样羞涩的脸满面通红,姨妈慌忙跑至自己的闺房,却在门缝里看着秀才那张一直呵呵傻笑的脸。
秀才原本姓熊,家里的土坯房经过连年的雨水洗刷,墙面现出一条条裂缝,即使家里连像样的桌椅也没有,父母也不愿老来得的独子出外做活,长期的将养使这个独子长得斯斯文文,又练得一手好字,秀才的名便叫开了。
3个月后,秀才的父母东挪西借把姨妈娶进了门。婚后的姨妈独自撑起了一个家,忙时下地干农活,闲时去附近的小厂打零工还债务,秀才也动过一起分担的念头,姨妈担心他单薄的身体受不了生活的劳顿,一直未曾让秀才下地干农活,然而她没想过自己未嫁时也未曾干过粗重的农活,当她在正午的太阳下锄草除虫时,秀才提着茶壶送到地头,当她做完一天的工下班时,秀才推着自行车远远地站在树荫下接她,那一刻便是她的幸福了,一天的劳累在秀才的笑容下溶解。
随着三个孩子的相继出生,秀才完全在家料理小孩,生活的重压使原本温婉娴静的姨妈变得粗黑、泼辣,细碎的皱纹爬上了她的眼梢眉角,然而秀才还是几年前的摸样,他已经看不惯粗手粗脚、满身泥巴星子的姨妈了,姨妈与别人为稻田的水被偷放而指手对骂时,他觉得那个甩泼的姨妈再也不是他当年钟情的小玉了,秀才与姨妈的话越来越少,特别是姨妈彻夜的鼾声更是让秀才厌烦,渐渐把眼光看向了别的女人。
终于,在姨妈一次上山砍柴早归时,秀才与同村媳妇的事被她当场撞破,姨妈哭的呼天抢地,那小媳妇为遮羞,选择了上吊自杀,秀才在全村人的眼光下觉得丢尽了颜面,第一次动手打了姨妈,鼻青脸肿的姨妈看着面前那张狰狞的脸,脑子里浮现的却是6年前秀才青涩的笑容,她不相信她深爱的秀才会动手打了她,在两张脸交替间,姨妈的眼神渐渐有些涣散,秀才把她推出门外,装着衣服和日常用品的包裹丢到门外,随着木门合上的“哐”一声大响,姨妈撕扯着自己的头发,发出尖声大叫走到20里远的我家找母亲诉说。
姨妈在我家一住就是半年,每天站在路口向秀才会来的方向张望,父母去找过秀才理论,然而秀才根本无心接红颜弹指老的姨妈回家,他认为姨妈是他找幸福的绊脚石,并且托父母捎回一封决裂信,希望姨妈能够成全他,也希望姨妈能够去找一户人家。
在我家久住终是不妥,半年的时日,姨妈静下来去想和秀才相处的6年时光,也觉得自己不值,她试着与邻村的鳏寡男子接触,然而结婚的那个晚上,一身喜服的姨妈想的仍是秀才6年前的笑容,哭着跑回我家。
第二天一早,母亲陪着姨妈去熊家湾,秀才从门缝里看见姨妈,用一根粗长的木料抵住了门闩,屋里分明传出女人的问话声。
要忘记一个人须有一个新的开始。自姨妈探过秀才后,她也深知和秀才缘分已尽,母亲也不想姨妈沉在那段记忆里,介绍她认识镇长的哑巴弟弟。
姨妈与哑巴的3年婚姻生活里,因为富裕的物质条件,再也不用为生活去劳作,她又开始梳理自己,又与6年前一样温婉娴静,对姨妈宠爱有加的哑巴希望能够有自己的孩子,然而在姨妈3次流产后,医生宣布姨妈不能够再生育。哑巴虽是不舍,还是央求姨妈解除婚姻,并给了姨妈6万元好好照顾自己。
姨妈又回到了我家,令人意外的是,秀才想起了姨妈的种种好,跪地哭求姨妈原谅他,姨妈欣慰地想她迷途的秀才终是回来了,然而这一去,姨妈就在我10岁的视野中消失了。
回去的姨妈据说很快乐,用哑巴给的抚养金盖了青砖瓦房,剩下的钱给了秀才安排生活,然而秀才把钱存入银行的那一刻,他对姨妈的好感也随着最后的纸币一样没有了。
秀才故意带着邻村的一个漂亮女人在姨妈面前显摆,当姨妈看到秀才和那女人拉着的手时,神经彻底错乱了,外婆和母亲在火车站找到姨妈时,她正蜷曲在角落里傻笑。
姨妈在外婆和母亲的照顾与安抚下,渐渐恢复了神智,外婆托人帮忙让姨妈在一个小厂看门,奇怪的是,她自动封闭了有关秀才的记忆,对于30年前的那张笑脸却是挥之不去,却总也想不起这张脸的主人在哪,除此之外的所有回忆都是清清楚楚,她经常穿着整齐地到各个路口对着每个少年男子痴痴地笑,希望在人群中能找出那青涩的笑,然而,她肯定是不知,在离她住处不过10里远的熊家湾,秀才早已再娶,唯恐姨妈记起他来。
问世间,情是何物?20年的癫狂岁月,竟抹不去初见男子的笑容。
望着姨妈满脸的笑意,我转过身去,心酸地想:女人为情付出本是应该的,只是不要把自己付出成男人的附属品。
刘月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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