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搬进小伙楼的那天,发现一楼住着个腿脚不便的老奶奶。这个阿婆胖胖的,喜欢静静的笑,虽然她已经满面菊花了,我还是能够读出她年轻时的影像,那时候她一定是个方盘大脸的大眼睛姑娘,而且迄今为止,她的睫毛还是很长,一双眼睛幽深明亮,充满了期盼交流式的渴望。
冬天的时候,这个阿婆常常搬个凳子坐在楼洞外的墙脚下,一个人孤零零的迎着不甚温暖的太阳茫然。有时候,或许是因为无聊吧,她会在脚边放几个黄橙橙的桔子,然后机械地将皮剥了,再一点一点地将那橘子汁挤掉,最后掌心便剩下一些淡黄的皱皮,她偶尔会盯着它们发会儿呆,然后叹口气,连同零碎的橘子皮,慢慢塞进身边的塑料袋里,搓搓手,继续茫然。其实她曾经想要利用那些桔子来逗引路上玩耍的小孩子的,可惜那些家长们总会在孩子们产生接近老人的念头的刹那,及时的将他们呵斥回身边去,于是久之,老人便乏味了,便是那些孩子也逐渐失去了兴趣。
在我发现,这老人是独居的,虽然偶尔我也会看见一个中年汉子用一辆半旧的轮椅推着她在巷子里慢慢的走,但机会毕竟少之又少,更多的时候我发现老人都是一手拄着拐杖,一手扶着墙或栏杆,慢慢摸索着进出。楼道上走来走去的人很多,但从没有人肯与她交流,有时候老人重心不稳,眼看着就要摔了,来往的人便远远立住,然后大声吆喝:“哎!小心着!”却没有人肯去伸手扶她一把。有一次我从超市买了一袋水果回来,见老人坐在墙脚下呆呆地望我,便忍不住拿了几个要递给她,这时候从楼道里走出来个阿姨,她很好心的冲我眨眼睛,还悄悄碰了碰我。我跟着那个阿姨走到一边去,于是阿姨小声说:“那个老太太不好惹的,脑子不好使,而且他儿子是交警队里的流氓!去年有个过路的好心人见老太太走不稳,过去扶了一把,结果老太太还是摔了,她儿子生生讹了人家四五千块钱呢!”我的表情可能有些呆,所以这阿姨叹口气,自己走了。当我走回阿婆身边时,我的确开始犹豫了,我不由的在想,如果阿婆吃了我的水果不幸拉了肚子,她儿子会不会讹我一些钱去呢?如果我没有钱,她儿子会不会将我拉到交警队的小黑屋子里怎么样一顿呢?虽然我知道我未免想得太多了,可是我还是忍不住想了,最后做贼一样探头探脑的瞅瞅四周,趁没人的时候赶忙塞个苹果在老人怀里就飞一样奔上四楼去了。但事后接连几天我在路过一楼的防盗门外时,都会心跳加速,手脚麻痹,生怕门里闯出来那个汉子,直要叫我负某些不知名的责任。我是个胆小的孩子,我也真的很怕流氓。好在那个老人并没有异样,我也稍稍的放了心。
再以后,每每我上下楼时,那个老人都会望着我开心地笑,就像在迎接家人一般,如果没有坐在墙脚下,她就会站在自家防盗门后,扶着墙,于黯淡的光线里目送我消失。我记得她始终都是微笑的。
……
天热了的时候,楼里楼外的垃圾就多了起来。阿婆不再晒太阳了,她开始拄着拐杖艰难地收垃圾,将那些饮料瓶子、纸箱皮、剩菜饭等等,皆归类装袋,堆放在自家对面的楼梯洞里。进出的居民有时候会顺手将那些装袋的瓶瓶罐罐包装皮之类的东西拎着走到巷子口外,卖给收破烂的小贩,却无视那些已然发臭的饭菜正袭击着老人的门庭。这种情形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以致于后来经过一楼的人都不得不捂起口鼻了,但始终没有人去替老人处理那些垃圾,可是老人捡来的瓶子总会自然的不翼而飞。
拣了个没有事情的周末,我犹豫老半天,终于戴着口罩系着围裙拿起工具来到老人门外,开始给她打扫那些变质发黑的不可回收垃圾。路过的人先是仔细盯着我看,然后不解地走了。在我汗流浃背的时候,楼上跑下来个十七、八岁抱着篮球的男孩子,他奇怪地看我几眼,然后便大声说:“你干吗给个白痴打扫卫生?她就不知道什么叫臭!”我没有理他,于是他以为我没听见地连续吼了几遍,最终便站到楼洞外的路上一边“咚咚”拍着球一边望着我笑。屋子里忽然有了动静,在我捶着腰时,防盗门忽然开了,那个阿婆忽然就出现在我眼前,伸过来的手里握着半瓶辨不出是什么的饮料,她甜甜地笑着说:“哈,来,给你,哈!”我呆着表情反应了半天才觉出她的“哈”乃是“喝”的意思。我十分感激她的好意,并且我也的确渴得厉害,可是她手里那瓶东西我也实在不敢恭维,于是我顿了顿,望着她说:“阿婆,有白开水没有?给我一杯。”老人好奇地望望我,然后便蹒跚着走回屋子里去,再出来时,手里果然就多了一杯白开水。我接过那个边沿挂着茶叶渣的杯子,眯着眼暂时清空思维地喝水,只听楼外两个人对话:
“咦,她们干吗呢?”
“谁知道呀,两个傻子!老的腿不好,那个年轻的,啧啧,耳背!”
“哦,残疾人啊,难怪能在一块待。”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