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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果糖有时特别苦涩

发表于 2008-11-23 21:47:16 | 查看全部 |阅读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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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果糖有时特别苦涩
新矿集团:齐文禄     
        
        一个三十六岁的光棍男人与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女的激情遭遇,其中必然包含饥渴和情窦初开的成分,当然也可能是对未来生活安排,娶妻生子,生儿育女。但问题是他的年龄超过了那女孩20岁,这就从某种程度上辱没了女孩家庭的名誉,何况那女孩的父亲是村里的一位民办教师。客观地讲,在我们这个社会上,教师是最能维护其脸面的一个群体。

  上个世纪80年代初冬天的一个夜晚,那天是腊月二十八,再有两天就是年三十了,文启哥把自己结结实实地挂在了一棵香椿树上。天亮的时候,一个拾粪的老头发现他时,文启哥的舌头已经长长地吐了出来,舌头的表层薄薄地结了一层冰,在早晨的微光里泛着亮色。高高地吊起的脚下,是一块蹬倒的石头,散乱遍地的烟头,一方手绢,手绢的四周用小石块压好,手绢的中央,板板正正地摆放着四块花纸包裹的糖果。

  一个有勇气选择死亡的人,经过一个漫长冬夜的煎熬,把生命最后的牵挂压住手绢的四角,供奉神灵一样摆放好四粒糖果,我有理由相信:他把对这个世界的全部眷恋都汇集在那一方手绢和四粒糖果上了;我同样也有理由相信,那手绢包裹着的糖块,就曾装在死者贴近胸口的褂兜里,没人的时候,他把那散发着体温的糖块一粒一粒地数来数去,内心的甜蜜让他成了傻子,一边反复地数,一边把微笑挂上嘴角,他一次次吞咽口中的唾液,顽强地忍住把糖果剥掉花纸,填进嘴里的欲望。

  在我老家的那个年代,三十岁了还没说上媳妇就应该划进光棍的行列了,媒婆曾经走进过他的家门,想用小妹妹给他换回一个媳妇。在当年的那个穷山村里,很多人家的媳妇都是这么换来的。文启大哥八岁时没了父亲,从那时起他就成了这个家的家长,他挥动着手坚决地把媒婆撵出了家门,一直忙碌到给两个弟弟娶上媳妇,把妹妹体面地送出家门,也把自己彻底送进了光棍的队伍。

  我娘说是在我文启大哥出事的那天晚上,小香的爸爸给了文启哥三天的时间,让他自己去乡里的派出所自首,文启哥见躲不过这场灾难,生生把自己吓死了。

  文启哥是一个老实本分的庄稼人,但他也是个聪明伶俐的人。一个聪明伶俐的人怎么能把自己吓死呢?在我印象里,文启哥的眼皮很活泛也很要强。村里谁家盖房垒墙,谁家红事白事,都能见到矮小的文启哥的身影。即便是休息的时候,那个反复给大家斟茶倒水的也一定是文启大哥。另外,冬天的时候,文启哥披一件大毛翻领的青布小大衣(比大衣短,比棉袄长)。这在当时,只有村里的几个干部和几户在外面当工人的人家才穿,那是财富和地位的一种象征。

  改革开放伊始,文启大哥就借钱在院子里搭了两架棚子,置办了一套磨面机和一套磨煎饼糊子的机器,凭着他的勤劳和活络的经营,两年下来就成了村里的富人。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他和斜对着门几十米远的腾家的小香好上了,直到文启哥死去,村里没有人知晓这个秘密。

  小香初中毕业没考上高中,闲在家里经常去文启大哥家串门,有时陪文启大哥的娘啦会呱儿,有时帮文启哥干点杂活。在我的记忆里,小香胖嘟嘟的,扎着两条羊角小辫儿。

  最早发现这个秘密的是小香的爸爸——那个小学民办教师。女儿的经常晚归引起了他的警惕。晚饭过后,小香洗碟刷碗,帮母亲搭理好家务悄悄溜出了家门。早已在暗中等候的民办教师跟踪了出去。小香轻轻推开了文启哥家的篱笆门,在夜色的掩护下摸进了文启哥居住的小堂屋。文启哥是个很孝顺的人,两个弟弟成家以后搬出去住了,他把大娘安在堂屋住,自己住进偏房。过了十几分钟,小香的爸爸拿着手电冲了进去,紧跟着就是“啪、啪”扇耳光声和“扑哧、扑哧”用脚踹人的声音。

  这是文启哥死后村里人的说道。整整三天,文启哥没出家门。

  很多年以后我仍经常想起文启大哥。一头自然蜷曲的头发,硬密地向后舒卷着,露出并不宽阔的额头,一张黑脸上全是细密的皱纹——刚出生的孩子那样的小老头一样的皱纹,下巴和额头上各有一个痦子,露出细密的牙齿在人群里嘿嘿地笑着。文启大哥怎么就那么死了呢?那20岁的差距或许才是真正的罪魁祸首。那是从一开始就注定了死亡的爱情。文启哥为什么一直包藏着秘密?为什么把一场爱情变成了偷情?他完全可以托一个媒人,行下聘礼,光明正大地变成一门婚事。在那个年代他那样做的结果是什么,这是一个非常烫手的甜蜜,他忍不住一个三十六岁的光棍的饥渴,也许是用了花言巧语一次次把小香哄进了那个黑暗中的小屋,他一直在经营着一场自己就认为见不得人的爱情。一见光,他在村里就死定了,他就成了一个道德败坏的人,他必然面对腾家的耳光和棍棒,堵住家门的漫骂。

  他躺在床上,不吃不喝,一遍遍地咀嚼着后果,他像个老鼠一样自己把自己藏在了黑暗里。

  腊月二十八,一个多么好的日子啊!一个可以躲避两天以后不得不面对羞愧的日子。年初一就要来了,他必须和往年一样把自己打扮一新,走过乡村的大街小巷,他已经预见到了村里人在他身后的指指点点,他是个本分老实了大半辈子的人。他要在指三戳四里,走进长辈们的家门,拜年、磕头、亲热地说上一会话儿……

  他必须选择羞辱地活,或者痛快地死。

  文启大哥按照我的想象爬起来,在黑暗里找到一根绳子。几十米以外就是小香的屋后,那里有一片空阔地,长着几十棵香椿芽树。他抽完一棵烟再接上一棵,把手绢和糖果摆好。他多么想再摸摸小香肉乎乎的小手,亲亲肉嘟嘟的小嘴唇,也许他曾含着眼泪地磕了几个头的。然后,他站在那块石头上,把脖子伸进了挂好的绳套,躲避了马上就要来的羞愧和流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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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11-23 22:36:33 | 查看全部
特别的年代,特别的观念,特别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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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12-1 22:28:18 | 查看全部
引用第1楼阿诗玛于2008-11-23 22:36发表的  :
特别的年代,特别的观念,特别的滋味。

哈,同感啊,阿诗玛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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