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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昏,如血的残阳,慢慢划过山头,渐渐陨落在那山坳之中。
村口,一棵满目疮痍的老槐树,在夕阳的斜照下,拉出了长长的身影。几只觅食归来的山雀,站在枝头上不安分地喳叫着,给夜幕来临前的村庄平添了几分惆怅。
槐树底下,一位中年妇女佝偻着腰身,斜坐在厚厚的青石板上,凌乱的发际随风轻摇,那张写满了憔悴的脸庞,看上去显得与她的实际年龄极不相称,一双忧戚的眼睛里,装满了日子的艰辛和对美满人生的渴望。在她的身旁,偎依着一大一小俩儿郎,他们俩歪斜着脑袋目视着天峦相连的远方。
妇女名叫翠柳。在她的手上,有一张皱皱巴巴的信纸,这封信,她正准备遥寄天堂,收信人是自己深爱的丈夫。那张写满了歪歪斜斜且又密密麻麻文字的信纸,被翠柳小心翼翼的打开,泪眼迷离中跳动的字符,不禁勾起了女人无穷无尽的思绪……。
“老公,你在天堂还好吗?今天,是你离开我们一周年的祭日,一年来的日日夜夜,你的音容相貌时时刻刻无不浮现在我的脑际。你走了,狠心的抛下我们祖孙三代,虽然你一了百了得到了解脱,但是,你想过没有,我孱弱的双肩怎堪承受生活的磨难?”
“一年前的今天,那是我永远无法忘记的日子,在这个带血的日子里,你让我们全家饱尝了生命中的最痛。就在这一天,你所在单位传来噩耗,说你在井下采煤工作面回柱放顶时,没有选择好撤退路线,被垮塌的顶板埋压,当你的同事把你从废墟中抢救出来时,你已经当场身亡。”
“当我从家中赶到矿山看到你的第一眼时,白色床单遮盖着你的全身,你静静的躺在那里。在我的记忆深处,你每次下班回家后,总是早早地上床休息,很快就会酣然入梦。我知道,你很累,为了经营我们这个和睦温馨的家庭,你不惜透支自己的体力。这一次,我也多么希望你是累着了,像往常一样,等你一觉醒来后将我揽入你宽厚的怀里。然而,这一次,纵使我将你的名字千呼万唤也是枉然,你始终对我无动于衷。”
“老公,出事前的那天夜里,你和村里几个要好的兄弟打了一个通宵的麻将,我曾几次提醒你,早点休息,第二天要上班,但你却说没事能吃得消。我知道你平时工作累,难得一次轻松,因此也不忍心扫你的兴。谁曾想到,正是由于你通宵达旦没有休息,第二天带着浓浓倦意离开了家门,这一次匆匆离别,竟然是踏上了一条不归之路!怨老天不公吗?怨!只怨他不该过早的提起那支可恨的勾魂笔。然而,扪心自问,你该不该为这次以生命为代价交的罚单埋单呢?假如,你晚上不去打牌,第二天有一个良好的精神状态走上工作岗位,假如,你感觉到身体不适,能够及时将情况向领导汇报或请假,这次事故,难道就不可以避免吗?本来,此时的我,不应该过多地指责已经远去的你,但是,你想过没有?正是由于你忽视了这一个个假如,让我们原本幸福的家庭从此残缺不全,让我们一颗颗撕裂的心苦无良药无法修复啊!”
“家中年迈的父母,怎堪承受痛失爱子的沉重打击,本来就体弱多病的婆婆,终日以泪洗面而哭瞎了双眼。我们年幼的孩子,过早地失却了父爱,让他们在漫长的人生路上独自飘零而显得多么的无助……。”
“老公,生命是何等的宝贵,然而,你却用宝贵的生命去游戏安全,你这场游戏真是太不值了呀!老公,此时此刻我既愿也怨啊,愿你天堂过好!怨你从此长抛至爱亲人而不顾。”
夜已深沉,枝头上鸣叫的山雀早已回归巢穴。翠柳缓缓收回那散乱的思绪,她轻轻拭去挂满腮边的眼泪,然后打上火,慢慢点燃手中的信纸,那幽幽跳动的火苗,在母子三人面前忽明忽暗交替闪现。
一阵微风吹来,燃烧的火星随风飘曳,在这漆黑的夜里犹如一只只舞动的精灵,悠然决然地飞向远方。(侯春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