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岩泉
龚知青本名叫龚丛，原住在乡下。还是上个世纪六十年代末随着“知识青年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的龙卷风把他刮到一个偏僻的山村。当时他才十几岁，初中没念几天就赶上了“农村是一个广阔天地，在那里可以大有作为”的好时机。
虽然也叫“知识青年”，其实哪有多少知识。加上他天性怕读书，一见书本就犯晕，肚子里几乎没灌进去多少墨水。可是，别看他读书不咋的，从他嘴里说出来的话却特有意思。比如平日里别人叫他“知识青年”的时候，他会谦逊而不屑地一笑说：“什么知识青年？我‘只是青年’非‘知识青年’也”。
岁月匆匆，他已不再青年了，人们就叫他的本名——龚丛。沾了“落实政策”的光，回城安排了工作，在他父亲原来的那家杂品公司。后来改为“再生公司”，说得贴切一点就叫收破烂儿的。
对此，他毫不介意。每天骑着父亲留给他的那辆“永久”牌载重自行车，驮着两只黑不溜球的编织袋，走街穿巷地捡破烂。嘴里还哼着自编的《拾荒歌》——
早早起啊早早归， 走街穿巷捡垃圾。
破铜烂铁我都要， 还有塑料橡胶皮。
废报纸，旧书刊， 破家俱，老电器。
别人扔掉我捡起， 利国利民利自己。
就这样一年到头，他乐此不疲地唱着、骑着、拾着，没几年功夫竟也成了一个万元户，还在市区住宅小区买了一套百十平米三室二厅的二手房，一家人从此告别了贫民窟，过上了衣食不愁的好日子。而且被市政府、环保局、市文明办先后予他“环保卫士”“文明市民”的称号。
通常人们都说“脸一阔就变”。比起当年他老龚的确是阔多了，但是他并没有变，好像也不想变似的。按老龚自己的话说：“我这人没有多少文化，太复杂的工作咱也不适应，好像爹妈生下我就是这捡破烂的料；再说这世界上七十二行，行行都得有人干不是？好像记得谁说过‘垃圾，其实就是放错了地方的宝贝’，所以，我总觉得自己是在捡金子。”
一眨眼二十多年过去了，如今老龚确实是有些显得老了，老伴常劝他说：“老龚，咱不再捡破烂了行啵？孩子们都参加了工作，日子也还过得去，再说你都快奔六十的人了，车子也快骑不动了。算了吧，咱们就在家好好带带孙子，每天送他上学接他回家。
老龚说：“好，好，好，听你的。”
可是，每次接送孙子的时候，他还是骑着那辆“永久”牌自行车，而且来回的路上，常把两只编织袋装得满满的。
有几次他儿子说他：“爸，你别老是用装破烂的车子载孩子行不行？”
孙子也埋怨他说：“爷爷只要是见了破烂，就忘了我。捡了又捡，捡了又捡，几次都让我迟到，还有一次把我给忘在半道上……”
儿媳妇听到这，就很不高兴地说：“爸，我不反对你说的‘垃圾——是放错了地方的宝贝’，但是，我这‘宝贝’，总不至于是放错了地方的‘垃圾’吧？”
听了儿媳妇讲这话，老龚心里很不好受。本想说，要不是我这些年起早贪黑地捡破烂换钱，供这么一大家子的生活和孩子们上学、买房，你们能有今天吗？但是转念一想，儿媳妇说得话也不是没有道理，我怎么就往往把他（它）们的关系给倒置了呢？难道不拾破烂我的这双手就没地方放处？得！从明儿开始，我也到老年活动中心打麻将去。我就不信人怕吃苦还有怕享福的？
果然，第二天，吃完早饭穿了一件很体面的中山装，到老年活动中心学打麻将去了。快到吃中饭的时候才回来，临走时见地上那么多老同志吃完饮料扔掉的空易拉罐、空塑料瓶儿，他一一拾起来用衣服包好提着，悠哉游哉回到家。
一进门老伴就问他：“老龚，你穿的那件中山装呢？”
老龚若有所失地低头看自己的上身，自言自语地：“对呀！我的中山装呢……？”
这时孙子跑了过来说：“爷爷，你的衣服不是提在手里吗？”
老龚这才想起自己把中山装当成编织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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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4-26 07:42:28
发表于 2014-4-26 09:03:16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