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上注册!
您需要 登录 才可以下载或查看,没有账号?注册
×
木心的文字极美,简单疏朗,华丽时亦颇具风味。文字意境清透地如同初秋晨露,早阳一出,浑身闪着光,但并非稍纵即逝,依稀留下的余味醉人,是我极爱。读完之后,总恍然觉得,原来汉字还可以这样写。譬如书中他评价一俊朗男子,说:“脸是罗马武士的所谓刀削式的风情。他的眉眼是战争,他的笑靥就是战后的和平”。再如他早起踏入酒吧,看到整齐排列的高脚杯,颇为感动:“早上的酒吧别有一股沁人的清香,洁净的杯盏一齐映着晨光宛若列队的祈祷者。”
单单用“饱读诗书”四字来形容木心已似戏谑,陈丹青整理厚厚两部《文学回忆录》足见木心阅读范围之深广,涉猎领域之阔辽。这般大师,居然在书中说:“由于读书太少,至今尚未见过有人专写沮丧的文章”。四个字“读书太少”简直让泯泯众人无地自容。
这般清醒的自知与审慎实为少见。他心里有太多先哲, 从弘一法师到艾默生,从苏曼殊到安德烈·纪德,老子曹雪芹尼采叔本华浮士德列夫托尔斯泰,他如数家珍,千百年后仍好似知己。他懂得他们的疾苦和隐忍的呼吁,带着一种趋近灵魂本质的探求。但又疏离,他有自己的做派,四字三字,辞藻间的恣意、言语中的通达让人暗自惊叹,余音绕梁,过目难忘。
这本书自然不是曲高和寡的,反倒像家常聊天一样淡而薄。他写禅宗,写宗教对于生命与智慧的偏颇之处。写偌大的纽约城里匆匆的行人,街头商贩,佝偻老妇。写偷偷摸摸捡起别人弃下的烟蒂猛吸一口的男人,写在人行道方砖上画画的女人。写白浪滔滔的海,粉蔼蔼散着清香的花,写山麓小城马拉格的木制百叶长窗。他站在世事之外,又引经据典,满腹情调藏在只言片语里,时不时将好似被叶片切割碎裂的日光那般明晃晃的智慧洒下,你还遍地俯拾云里雾里意犹未尽时,他已经转身,去找另一片风景了。他是个聪明人。走地如此之远,让人觉得,目光牵着他闪过的衣襟,追着那背影也不错。
木心一生也称颠沛流离。文革被囚身,栖身纽约数十年,白发苍苍时回乌镇,惊觉故乡不再。叹“有一种浪子是想家而无家可归”,心冷似秋霜。关于自己一生,他少着笔墨,似于万事万物之外皆有宽容。这本书里,他写自己十五六岁时钟情的一家三口,丈夫英俊聪明妻子美丽和悦,稚子可爱出奇,神仙般的一家人。无奈命中多难,三岁稚子急病离世,一年后妻子船翻人亡,只留丈夫在人世。木心极爱这一家人,痛楚万分,但他说“生活不由人,帝王将相也都是生活的奴才”,像是劝别人,更像是劝自己。这种通达与谅解许是支撑了他的一生,让他始终平和,高贵。留万丈余光给世人。
前段时间看《新周刊》的木心特辑,有一句话深以为然,那人说:“你可以读木心,那儿人少,朗润,辽阔”。他若看到这句话,不知会报以狡黠一笑,还是轻叹一声,或是沉默,惯如往常。(《爱默生家的恶客》书评/伊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