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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一头沉
■王晓峰
沙大宝是个“一头沉”。“一头沉”是煤矿上对丈夫在矿上干工、妻子在家里务农家庭的统称,意思是一头在矿区,一头在乡村,轻的是煤矿,沉的是农村。
沙大宝在李庄子矿三零一队干掘进工,是接父亲的班来矿上的。沙大宝的老家是豫东杞县的。在来矿上之前,沙大宝在老家已经定了亲,对象是他的高中同学秋香。当初,大宝刚到矿当工人时,大宝的父母就劝大宝赶紧和秋香吹灯,大宝不同意。大宝妈更是用手指捣着儿子的脑瓜子骂,“你这个光长个子不长心眼的货,爹妈还能害你,你现在是煤矿正式工,将来再在矿上找个正式工,两相般配,一辈子吃喝不愁,生个儿子都是商品粮。可你偏要在农村找一个,弄个‘一头沉’,你就是个一辈子吃苦受累的命!
”刚到矿上时,因为沙大宝长的要个子有个子,要样子有样子,要文化有文化,还真的有人给沙大宝介绍矿上的正式工,其中有一个听说还是矿机关一个主任的闺女。人家还承诺,结了婚,调工作的事包在人家身上。但沙大宝就是不为所动,不怕“一头沉”,不怕一辈子吃苦受累。
沙大宝和秋香是一个村子的,两人一块儿长大,一块儿上小学,一块上中学,而后一块儿到镇上上高中,毕业后更是互相爱慕,情投意合,用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来形容一点不过分。秋香是村里的一枝花,细高条,瓜子脸,一双杏仁眼似两泓秋水,深不见底,含羞带怯。特别是那两泓秋水老是在大宝的梦里晃呀晃呀,叫大宝怎能放得下?最后父母看大宝铁了心,也只得妥协。在沙大宝来矿的第3个年头,给他们办了婚事。
沙大宝很顾家,知道农村的困苦,所以来矿的第一天起就给自己定下了不进舞厅、不赌博、不酗酒的“约法三章”,并严格按照执行,工资除了买菜票、粮票以外,不论开多少,每月只留50块钱零花钱,其余全部寄回家去。
沙大宝住的是四人一间的职工宿舍。沙大宝在矿上的生活很简单,下班后,除了偶尔上俱乐部看场电影以外,大部分时间就是拿一本厚厚的小说打发时间。沙大宝在俱乐部图书室办有借书证,隔个三五天就去换一本书,生活单调而充实。同宿舍的张玉良、黄文清、铁柱子叫他去打牌他不去,叫他喝酒他也不去,时间长了,张玉良、黄文清就认为沙大宝不合群,也就不再喊他了,他们就给沙大宝起个绰号“老夫子”。意思是说沙大宝不通人情世故,不食人间烟火。
矿工的生活单调而乏味。后来,张玉良、黄文清、铁柱子他们就不再满足于打牌、喝酒了,他们另外发现了一个新的去处,新去处在市区,距矿上12公里。新去处是他们队一个外号叫“种猪”的家伙发现的,种猪说市区有一条街叫春水街,那条街一街两行都是发廊,发廊里什么都有。种猪在那方面特有经验,一个女的从旁边经过,种猪看一眼就知道这女的是不是那种人。张玉良、黄文清、铁柱子跟种猪去过春水街一次,回来也都说好。
张玉良、铁柱子和沙大宝的情况差不多,家也是农村的,但不同的是沙大宝是矿上的正式工,而张玉良和铁柱子是农村来的轮换工,也就是说他们将来还有可能要回到农村去。黄文清家是矿区的,父母都在矿上,因为嫌在家里父母管得严不自由,才主动要求搬到队里的职工宿舍。
自从发现了春水街这个地方,张玉良他们没事的时候就在宿舍谈论春水街,谈论哪个小姐盘子靓身段好,沙大宝只顾自己看书,从不参与讨论。一次,铁柱子开玩笑地对黄文清说,你们谁如果能请动咱们的老夫子去春水街潇洒一回,他的账单我买了。于是,黄文清就劝沙大宝别活得那么累,作为男人该潇洒就潇洒,万一哪天有个啥事,也不枉白来世上走一回。沙大宝笑笑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活法,选择怎样的生活方式是自己的事。
也是合该有事。那天,沙大宝休大班,下班后躺在宿舍床上看了半天东方玉的武侠小说《珍珠令》,一直看到太阳落山,当看到凌君毅游戏青楼妓院、肆意寻欢作乐那一段时,他也觉得人生自当如此,这时,他的老乡放炮队的李志青说来了个朋友,让沙大宝过来陪客。本来,沙大宝这人平时虽然不经常喝酒,但还是有一些酒量的,喝个四五两酒问题不大,但那天,沙大宝的拳枚实在太臭了,划了三圈基本没赢。刚开始酒倒的也有些满,结果不到8点,沙大宝喝的就有些多了,借口上厕所走了。回到宿舍,张玉良、黄文清、铁柱子三个都在,张玉良看沙大宝喝了酒,就故意问铁柱子,你上次说的谁如果能请老夫子出去潇洒一次,当天的消费你全部买单还算不算数?铁柱子笑笑说,我铁柱子是男子汉,一个唾沫一颗钉,啥时候说话不算话。
张玉良看沙大宝喝了酒,就走上前去,拉着沙大宝说,兄弟,作为男人,你在为谁守贞呀,人嘛,不就是这回事儿,该潇洒时就潇洒,今天老铁请客,咱们就宰他一回,听说前几天那家洗头房才来了两个妹子,漂亮着呢,今儿让你去潇洒一回。沙大宝迷迷糊糊就被张玉良给拉走了。然而就是这一次,给沙大宝留下了今生难以磨灭的回忆……
那天,他们出门后,很快拦了一辆面的车。到了市区,他们在春水街口下了车。他们来到一家发廊,黄文清对老板娘说,我们这兄弟是第一次来,你给找一个漂亮点的妹子。老板娘领来一个身穿素色衣裙的姑娘,细高挑、瓜子脸、杏仁眼,沙大宝猛地一看还以为是秋香。再仔细一看不是,这姑娘不到20岁,比秋香年轻。那姑娘对沙大宝笑了笑,脸颊上竟然还有两个酒窝,一时间,沙大宝呆住了,叫了声“秋香”。那个像秋香的姑娘又是柔媚地一笑。挎着沙大宝的胳膊就进了一个小包间。小包间内灯光很暗,只有一张一米二的单人床。进入包间,那姑娘就走上前去脱沙大宝的衣裤。那一刻,沙大宝真的以为好像回到了家里面,是他的秋香在帮他脱衣裤……第二天醒来,沙大宝不由为自己的堕落感到羞愧。心里暗暗发誓,以后坚决不再去那些地方了。
几天后,沙大宝突然发现自己的下体及大腿根部有些瘙痒。刚开始,他也没有当回事,又过了几天,他发现阴部又出现明显一些红色疱疹状的斑点,他就感觉到有些不好。第二天,他就请了假到市区找那家发廊,见了老板娘,老板娘自然不会认账,说她们这里是做正经生意,从来没有瓜子脸、杏仁眼的姑娘。沙大宝看说不清,就来到矿务局医院,挂了皮肤科的专家号,一个戴眼镜、年近40岁的医生给他做了检查,说是得了性病,并要求他要抓紧治,否则会越来越严重。沙大宝问治疗下来需要多少钱,医生回答,应该在一万块钱左右。一听需要这么多钱,沙大宝愣住了,连最后怎样走出医院的都不知道。
回到矿上,沙大宝感觉就好像到了世界末日,整天不说一句话。张玉良他们问什么,他也不说。一晚上,他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他想起了60多了还在田里劳作的母亲,还有温柔贤惠的妻子秋香,然后,他爬起来,借着手电筒的灯光给父母、给妻子分别写了一封信,说对不起父母的养育之恩,对不起妻子的恩爱之情,写好后,把信压在了褥子下面。第二天,沙大宝本该上8:30,开班前会的时候,他给队长说,今天有点不舒服,请一天假。队长张海平看他面色不好,就同意了,并嘱托他到医院看看,不行就输点液体。
沙大宝走后,队长张海平越想越觉得沙大宝这几天好像有点不对劲。于是,就让队里的办事员漆雕去沙大宝宿舍看看有啥事情没有?不行就派个人陪他去医院看看。沙大宝住在四楼。漆雕上楼大概十五分钟,就跑着回来了,说出事了,让张海平赶紧去沙大宝宿舍。原来,刚才漆雕上楼后走到沙大宝宿舍,见宿舍门关着,叫门没人应声,就扒着门上面的天窗往里观看,见沙大宝正往屋顶电扇上吊绳子,听见漆雕喊门,就把头挂在了绳套里。漆雕一见大惊,一脚就把宿舍门踹开,把沙大宝从电扇上放了下来,然后喊隔壁的人过来看着沙大宝,这才下去叫队长张海平。
张海平问清楚事情经过,立即打电话让张玉良、铁柱子从井下上来,又让人把休班回家的黄文清找来,对着三人就骂起来,并说今天如果不是漆雕去的及时,沙大宝真的死了,看你们三人如何交代,就你们三个,给人家当儿子人家都不要。最后,张海平让张玉良、黄文清、铁柱子三个人兑钱给沙大宝看病,不拿钱就从工资里扣,如果你们不怕工作丢了,也可以不拿钱。后来,张玉良他们三人每人凑了两千六百元钱才把沙大宝的病看好。因为这件事,沙大宝在李庄子矿成了笑话。后来,沙大宝托人把工作调到了青海,矿务局这几年对外整合资源力度加大,在青海、内蒙、新疆等相继开办了煤矿。再后来,听说沙大宝把妻子也带到了矿上,并在矿上给妻子找了个打扫卫生的工作,从此,结束了一头沉的生活。
作者简介:王晓峰,河南偃师人,河南省作协会员、中国煤矿作协理事,2012年起致力于矿区笔记系列,目标百篇,至今已成稿70有余,有40余篇在《阳光》、《短篇小说》、《当代小说》、《东京文学》、《百花园》、《北方文学》、《中外文学》、《中国乡土文学》等发表,有作品被收入年度选本。现供职于河南能源青海义海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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