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树梢一颗梨

石心韵

　　　　　　　　　　　　　　　　　　　　　　　　　　　　        　　

     满树的梨早已经被采摘完了。浅黄的树叶被秋风戏耍得簌簌作响！不时纷纷飘落，一如粉黄的蝴蝶。树身慢慢地挺直了腰杆，就像是产后虚弱的女人。淡淡的白云悠然飘过，将湛蓝的天空擦拭得更加明净、幽深、高远。
     我，一个多年在外打工的人，三、四年没回故乡了，这次回来顺便去看看外婆。在走进外婆的村子时，没想到还是这个老样子。除了能在村外看见几幢新建的楼房，别的似乎都在退化。最令人难忘的是，往年村前那片水明似镜的荷塘，鱼跃如画的景观，早已被成堆的垃圾恶臭，龌龊的苍蝇纷飞给取代了。
     由于归心似箭，赶了许多的路，就想寻一处僻静的地方歇歇。于是，不由自主地在童年常来这儿捉迷藏的那棵老梨树下，一个枯草如絮的斜坡草地上坐下来。当我微微后仰，信手从兜里掏出香烟仰起头，漫无目的地在身上几个口袋寻找打火机……
     此刻，一个硕大的梨鬼使神差般映入我的眼帘，我猛然站立起来，定了定神——啊！树梢上挂着一个黄澄澄水灵灵的大梨，大得就像是一只沙田柚！
     于是，随手将手指间夹着的香烟朝地上一扔，慌忙脱去外衣，双脚迅速地把脚上的两只皮鞋蹬掉，往手心吐了两口唾沫，搓了搓手掌，两臂用力地往外扩张了几下。然后仰首望了一眼树顶……
     噌、噌、噌，猴子般地攀沿到了树上。转动脑袋飞快地搜索目标——梨。一只大梨正在眼前方，伸手去摘却还差那么一丁点儿。我下意识地往下面看了看：清滢滢的池塘倒映着天光云影，此刻仿佛想起了小时候读过的《猴子捞月》的故事。脸上露出淡淡的笑容。
     静了静神，小心翼翼地再往前挪动着似乎有点颤栗的脚尖。终于将那颗大梨抓在手中。慢慢地将那只探出去的脚往回收，站稳之后便迫不及待地咬了一口，两眼眯成一条缝，“咝……真甜哪！”兴奋地往裤袋一塞。
     然后一步一步爬了下来，仍坐在刚才那个地方，从裤兜里取出那个甜透心窝子的梨，又狠狠地咬一口。泱泱的梨汁掺着口水顺着嘴角流出来了，滴到我的衬衫上，我取出手帕正想揩，突然发觉胸前的衣扣掉了。我莫名地朝那棵高大的梨树从上往下审视了一番，只见那树蔸下蔟拥着一丛丛带刺的野玫瑰，主干上纵横交织缠绕着寄生的刺藤，像老人腿肚子上的静脉曲张，皱裂的树皮间蚂蚁似车水马龙……
     我开始怀疑手中的这个梨，是不是刚才自己亲手从那树上摘下来的？两眼盯住手中的梨——啊！发觉手也被划破了？再看另一只手，巴掌心正在流着血呢。低头往朝下身一看，糟了，裤子也被扯开了缝，全身都感到有些毛毛躁躁。
     我放下手中的梨，解开胸前的衣扣，几只臭蚂蚁正在我的胸脯上赶集似来去匆匆，脊背上顿时也感到有什么东西在爬动。于是索性把上身的衣服脱了个精光，两眼迅速扫瞄——呵！三五成群的蚂蚁正舔着刚才滴在胸前的梨汁。开始我还一只一只地往下扒拉，可是觉得越来越多，我恶心而又发怒地抡起巴掌在前胸后背使劲地拍打着，越打越快、越拍越响！那频率就跟摇动货郎鼓一样……
      一群刚刚从乡村小学放学的孩子，远远地朝这边奔来。边跑边喊着：“嗨，快来啊，快来看哪！来看卖假药的江湖郎中耍拳术啊！”
       不一会儿功夫，放学的小孩就围成了一圈。我疑惑地瞅着这帮乡下小孩子，气不打一处来，凶巴巴地说：“看，看，看，有什么好看的？走开！”
      “师傅，再来几下吧。” “对对，再耍几下让我们看看。”孩子们附和着。我哭笑不得，心里暗暗想骂……
       人群中有一个小孩说：“你们看，他肯定还会走钢丝，那次我爸带我到县城的广场上玩耍时，我就亲眼见过，也是穿袜子走钢丝的。”
       这时，我才意识到自己还没有穿鞋呐，两只脚害羞似地赶紧往鞋肚里钻进去。然后捡起地上的衣服往肩上一搭，随即那半个未吃完的梨滚落了下来……
      几个小孩同时说：“师傅、师傅，您这还有半个梨呢！”
      我掉转身子用脚狠狠地一踢——风声鹤起！一只鞋外加半个梨，双双飞进了池塘里——啪！啪！顿时象打碎一面宁静的镜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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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篇小小说的诞生：当年在相山镇任党委副书记时，常去曾坊，城港村组织和参与村民修水渠，搞农田基本建设，去时要途经西宁河桥头一棵老梨树，树身被藤缠绕得像重伤员扎的绷带，但并不防碍它每年开花结果。虽然产量不高，但是梨子的味道倒也可口。
      每次看到这棵苍老的梨树，总能从它那一身藤蔓上读出许多故事来，并让我联想到许多许多……
      写成小小说之后，先后投过几次稿，但一些编辑并没有读懂它。认为它浅，而忽视了它的深；认为它俗，而错过了它的雅；认为它的“浅俗”，而看不到它蕴含着深刻的哲理和人生的况味。
      就这么一篇一千来字的小小说历经十年，先后修改过十遍，最后忍痛割爱，删除末尾这段不宜直白的寓意“我摇了摇头，心说：其实，树上那颗诱人的梨，看见它的绝不止是我一人，可是别人不屑上树去摘，肯定有他的道理。不错，经过小小的艰险，我得到它了。然而，我为此付出的是掉了扣子、扯破裤子、蹭破手掌、招来一身蚂蚁、一群小孩的嬉笑、最后还赔上一只鞋……”所以，自认为是一篇非常好的东西，是以后再也写不出来的作品。

陌上花

呵呵。一棵树，一只梨，还有一群蚂蚁，...... 小说故事很简单，却蕴含着深刻的做人道理。学习老师的文，学习老师的做人。

石心韵

谢谢陌上花版主的及时审读和评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