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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 岩 古 柏
李鲁山
泰山北坡,游人走到快没耐心时,灵岩寺山门到了。
现在,正是大暑前后,午后三点刚过,游人行走在山路上,隔着老远,清凉的风,从山林古道间吹来,拂过全身,将烦热带走了多半。侧目,山路两边,连片的树木,将太阳挡在了人境之外。隔着老远,清幽的鸟鸣声里,古柏身上散出似冰片又似樟脑的药香,和着雨后泛起的潮气,不由分说,将人的身心包裹起来。
古柏太多了,在泰山南坡少见的汉代柏树,到了灵岩寺一带,每行十几步,环视四周,都会有同一时代的古柏出现。柏树有十几米高,主干很粗,三、四个成人合抱不起,看枝干,是灰色调的,上面像沉淀了旧年的光阴。古柏皴裂的树皮、遒劲的纹理,极深又极有力道,树纹向着一个方向倾斜,很像被自然之手拧了一把。
一棵古柏,不偏不倚,长在山石中,棕褐色的石头缝隙间,连最泼辣的野草也无法立足,古柏却顽强活了下来,而且枝叶苍翠、毫不含糊;另一棵古柏,直接从石墙中长出,根部拐了一个接近九十度的大弯,直挺挺向上而去,树冠颇有遮天蔽日的气势。这极端的生存条件,从古至今,山石没有扼杀柏树的生命,柏树也没有改变山石的存在,从开始,它们被组合在一起,到今日,也没有分开。
它们有多老了?它们还能活多久?游人沿着山路,怀着肃穆和感思,将灵岩寺山门一带的古柏一一读过。以游人几十岁的年纪,与古柏难料的树龄相比,游人心头掠过热热的东西,独对古柏,如独对家中父老,彼此无言,心里流动的,是惟有亲人才有的默契平和。在古柏的阴凉里,想那历朝历代看过古柏的人,作为生命,都已经离去或将要离去,数不完的光阴,像是没有凝固在历史的案头,而直接到了古柏身上。在静默中,光阴成就了古柏的沧桑和宽厚,也在天地之间,完成了自身的流动和爆发。
与古柏相伴至今的,除了它的伙伴,就是远处的灵岩寺了。夕照中,隐在寺内山林间的辟支古塔,与寺外古柏,形成人们视觉上的呼应,只是,一个在佛家,一个在人界,一个受万众景仰,一个被擦肩而过。世世代代过后,古柏在灵岩佛徒的晨昏诵经中,修炼了心性,懂得了悲悯,它们在深山怀抱中,活得更淡泊,更理性,也更忘我。
山上的风开始加大了,这时,只有古柏是安静的,巨大的身体,似乎感觉不到山风的存在,感觉不到外界的惊扰,也感觉不到世事的变更。它们,跟脚下的山体一样,多少年来,任风霜雨雪降临,任电闪雷鸣警告,古柏缄默不语,不去关注,不去抱怨,也不反抗挣扎,它们能做的,就是让根扎得更深,让枝干长得更高。
超越苦难,这是人和物都要做的。游人想,这事儿,说说容易,若要成功,常在人生大戏将要落幕之时。片刻过后,又想,这些灵岩古柏,或许生来超越甚至超度了苦难,千年过来,它们变成了山,也修成了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