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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的账本
从我记事起,就知道父亲有一个神秘的账本,只有他自己看得明白的密密麻麻的文字,那是他煎熬痛苦的记忆。
他小心翼翼地把那本黄色牛皮纸贴的封皮的账本,锁在老式的红木箱子里,把钥匙藏在他自己知道的地方,那个账本别人是看不到的。
父亲是岭子矿一名掘进工,每天蹬着两个“风火轮” 的“大金鹿”自行车,往返于46里的路程。无论严寒酷暑,他每次回家都是满头大汗进家。车把上那个褪色的黑皮包便是我和弟弟的向往之地,争着抢着里面父亲从嘴里省出来的一个白馍和几块炸肉。
随着我和弟弟的成长,仅有的45平方米的小屋容纳不下两个成熟的少年。
于是父亲和母亲商量:孩子懂事了,该有自己的空间了。
仅有43.5元工资的父亲心里头亮得很。于是他提上了一桶“塑料大曲”赶到山里面居住干石匠的舅舅家,摸着眼泪诉说奶奶早逝的难为;拿上一条“大前门”香烟来到开砖厂的高中同学家,满脸堆笑追忆同桌的友情;向远在兖矿集团6个异姓兄弟发出“你们还好吧!”的联络信号,遮遮掩掩透露出“一条巷道里”的爱心。
房子终于颤颤巍巍地盖起来了。父亲铁青的脸庞仿佛雨前的天空落在他的脸上,像一块重重的石头压在他的肩上。
他央求区队里的领导:家中有事,只上夜班。白天父亲瘦小的身躯出现在自留地里挖掘那“置换人民币”的黄色料石,一车,又一车……
就在父亲“勾勒”幸福的一天中午,爷爷被一辆发疯的卡车撞伤了腿。等父亲赶到时,肇事车主早已逃之夭夭。他摸摸瘪瘪地口袋,于是俯下身,把爷爷架到自行车后座上,两脚不停地蹬着车轮,赶往30里外的博山医院。
医生被突入而来的病人,吓了一跳。腊月里寒风刺骨,父亲却浑身湿淋淋的。当让痛苦呻吟的爷爷躺倒病床上时,父亲拖着歪斜的身影去找区公安局的王爷爷,擦着汗水描述着郁闷杂乱地场景。
爷爷出院后,我发觉父亲的账本越来越厚了。心想:我和弟弟这么多年来的经济开支应该不小吧!我们怕他如数记在账上,又怕将来万一没有钱怎么还他。
后来有了妻子儿子的我,越来越想知道父亲那本账本里到底记得是什么?
直至父亲脸庞上挂满幸福笑容时刻的那天,我偷偷翻看了那账本上的记录:1987年6月5日,兖矿集团继亮兄弟寄来的50斤粮票300元钱,1991年9月9日,爷爷住院收到100斤鸡蛋,30包营养奶粉,40箱纯奶,1997年10月20日,大儿子结婚,得到高中同学罗伟的2万元援助……
父亲记得十分详细,一笔一画,工工整整,我从账本上的字里行间跳动,如放幻灯片似的历历在目。
感恩的账本,在记忆中反复洗刷,我认真地对着灿烂的天空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