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上注册!
您需要 登录 才可以下载或查看,没有账号?注册
×
从掌子面到区队办公室,垂直高度375米,5年。从采掘楼到机关楼100米,7年。而从一楼到三楼四十四级台阶,你又用了整整4年的时间。
每天上下班,在这四十四级台阶、不到20秒的时间里,你总会在心里默默地数着光滑的大理石台阶。总感觉这一切不属于你,那个热火朝天、冒着腾腾热气的掌子面才是你归属。柱子、梁子、掌子面,无数次的在你梦里出现。放炮啦…低车啦…救人啦……每次梦境都是那么的清晰,那么的逼真,仿佛就在昨天。似乎那里才是你要的东西,如同黄土地,生你、养你、至今还有爹娘的地方,片刻不敢忘记。似乎从炮火连天的战场走来,总有着一种悲壮与沉重,又仿佛带着某种神圣的使命。就像电影《集结号》里那个被炮弹震聋了耳朵的谷子地,脑海里始终镌刻着连长安排的任务,直至生命终结,不肯放弃自己的听觉。
离开掌子面的日子,你还是习惯在采掘浴池洗澡。到那里闻一闻被热水哈透了肥皂泡沫味,嗅一嗅那没有温度熟悉的汗臭味,摸一摸那湿透有捂干打着补丁的窑衣。似乎,只有在这里才能找回真正的你自己。每每听到有人说,某某你混好了、混到机关当干部了的话语,你总是莫名的空虚与惶恐,不敢大喘一口气。你心底明白,比起那些在掌子面摸爬滚打的弟兄,你不过是一个弱者,更像一个半路离队的逃兵。就像离不开黄土地一样,就像谷子地在解放后去窑厂矸子山下寻找那些失踪的九连战士一样。那些纹进骨子里的烙印是无法用肥皂洗净的。即使你西装革履坐在办公室里,即使你行色匆匆行走在车水马龙的都市,那股子被汗水浸透了的煤味,会在千万种味觉中脱颖而出,始终不离左右。你可以在掌子面休息的时候舌战群儒谈笑风生,却很难在明晃晃太阳底下承认自己在办公室工作。你还是习惯别人对你老乡的称呼(煤矿的一种文化迁徙现象),习惯称为自己是一条挖煤的汉子。尽管,你虾米的“条子”稍显单薄,尽管掌子面上你有点“衰”,甚至会给别人留下叶公好龙的嫌疑。你依旧坚持着自己,多年如一,从不妥协。只有这样,你才能在漆黑的夜里安然入睡,就像枕在松软的煤堆上一样踏实、香甜。
躲进掌子面里,丝毫不亚于猫在喧嚣城市街角一隅的咖啡馆里,要一杯柠檬水,坐在可以摇摆的藤椅上,透过玻璃水幕,打量着一个个过客。或者与一群半裸着上身的汉子们插科打诨嬉笑怒骂,尽情释放人性的率真。一切的不悦、竞争、烦扰,可以对着巷道大声的宣泄,也可以拎起手镐朝着煤壁一阵狂刨,看着应声碎落的煤块,所有的悲伤与忧郁倾泻而下,顺着链板机突突运走,留下一个男人精心构筑的天地。有人说,不到万不得已是没有人干煤矿的。不管什么原因,既然选择了煤矿,挖煤的汉子们从未说过一个不字。这世界上,你不做的事情总会有人去做。做了,就会有故事,就会有风险。比起尊严,吃苦、劳累、生死又算得了什么呢。从你走过井架那一刻起,你已经注定了与这片热土唇齿抱团生死相依。毕竟,掌子面给了你太多太多的东西,包括价值与力量。
遇到早年一起挖过煤的弟兄,偶尔你还会紧紧握住对方的手,丝毫不会顾及那煤的黑,陪他扯南唠北,吞云吐雾。尽管你手掌上煤的纹络早已舒展开来,透过粗糙十指你依旧可以感到煤的温度。离开那个炮声隆隆的掌子面,你身上依旧保留着采煤汉子的血性,在漆黑的夜里一个人去远离尘嚣的野外散步,像行走在有星星的大巷里一样,除了呼呼地风还有一个人声嘶力竭的歌唱。会在晨曦初露迎着太阳奔跑,直至大汗淋漓,热血沸腾。百无聊赖时,反复磨磋手背上的煤纹,深深刻进血肉里的颜色早已成为你身体的一部分,割舍不掉。
见过了太多的流血、伤痛与生死离别,早已不在乎那些流言蜚语。那黑黑的煤,依旧闪烁着火的光芒。有了这黑的底色,你坚信,挖煤的汉子就不缺乏前进的底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