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舍 不 得
最近，我常常会在经过橱窗前，看见老年人的衣服，思忖着这是妈妈喜欢的款式，给她买回去，她一定会脱下来，又穿上，反复折腾一番后压了箱底，她真是爱到不行，爱到舍不得穿。我刚要迈脚进店，却嘎然而止，喉咙里，被一口气堵住，把眼泪都憋出来了，怎么也止不住。
工作中，停息的片刻看了看日历，偷偷地笑了，马上要过年了，回家去，趴在妈妈的大腿上撒娇，晚上挤进一条被窝，任她怎么赶也不出去。可是这样想着，突然憧憬被现实炸得粉碎。
她去了，再也不能穿我给她买的衣服，再也没有母女两人在被窝里嗤嗤的笑语。
很多时候，我们想不起身边的亲人，令他们倍感孤单和凄凉。爸爸去世十几年，妈妈把心全放在儿女身上，她想起自己的时候实在太少。妈妈像大多数女人一样喜欢漂亮，但是她舍不得为自己买化妆品，只搽一块钱一袋的儿童霜，更不要提什么高档的面膜。记得有一次回家，看见妈妈脸上糊着一张面膜样子的塑料纸，独自一个人哼着小曲，那张塑料纸粘的不稳当，总要往下掉，妈妈时不时的摁回去，我忍不住笑了。那是面膜里用来防止面膜粘连用的，怎么能敷脸呢？我刚想笑话她。她却把面膜袋子递给我，“这面膜留着给你用，妈妈捡个蹭。”我一瞬间石化了，我突然觉得自己是那么肤浅，肤浅到没有了解妈妈的爱是如此深沉，我转过脸去，泪水肆意。
妈妈总是抱怨我的脚小，抱怨我买的鞋子跟太高或者颜色太鲜亮，她望着我满柜的鞋子时常叹气，“这个死丫头，我穿双你不要的鞋子都这么难。”知道妈妈不舍得花钱买鞋子，就给她买了谎称是自己不喜欢的，这样她才欣然接受，然后穿着新鞋子开心好几天。
这个夏天，妹妹和我说妈妈买了两件颜色不同但是款式一样的裙子，还穿起来让妹妹给她拍照，一直高兴地说：“我这次真大方了一回。”我问妹妹裙子花了多少钱，她说六十五，两件。
我的心痛得很。
妈妈像个孩子，一点点的奖励可以让她开心很久，但是她很少要求什么。
我曾经买了一枚漂亮的金戒指给她，她这一辈子都没戴过什么首饰，拿到戒指时脸上的皱纹像盛开的菊花一样灿烂。妈妈一辈子操劳，手指头粗糙变形，关节有点大，怎么也戴不上。她尴尬地看着我，求我帮忙，我拿过来直接把圈掰大了。她舍不得掰，怕给弄坏了。给她戴好了，她竟然不好意思了，像个接受爱情信物的姑娘，羞涩地说：“妈妈给你存着。”
这之后的一天，妈妈突然打来电话，着急地说：“戒指丢了，怎么也找不到。”我听得出妈妈的声音里满是对自己的责备，我更能想象的出来她一定像个犯错的孩子一样局促不安，虽然那会的金价是现在的两倍多，那个金戒指花了我两个月的工资，但是我没有办法责备她，不忍心责备她。我若无其事地说：“算了，别找了，我再给你买个吧。”没想到过了两天，她又来电话了，向我报告戒指找到了，然后把整个细节描述的盛大而庄重。
那段时间她的腰摔坏了，整日腰间勒着一条旧围巾。腰摔坏了，医生让她休息，她却闲不下来，整天的不是收拾这就是收拾那，她一忙，就要把戒指摘下来，怕污了，怕花了，忙完了又珍宝似的戴起来。这一摘一戴，弄丢了，原来是刮在了腰间的围巾上。
电话打完了，她虚了一口气，如释重负的，满足的。可是自此后她再也不敢戴那枚戒指了。
妈妈去世以后，我一直都难以接受，我想我还没有把最好的爱回馈给她，没有陪她做一次短途的旅行，没有给她过一个像样的生日，没有给她带回去一个可以把我这辈子好好托付出去的男人，她走得太匆忙，没留下遗言，没来得及看她的哪个孩子最后一面，这样的离开对她来说太残忍。
前段时间回家去，正赶上我一个小学同学的爸爸去世发丧，听姑姑说，那个同学的爸爸查出自己得了癌症，已是晚期，因为他们家不是很宽裕，不想让自己的孩子举债给自己看病，于是把自己的病情瞒了下来，疼痛难忍的时候就是从药房里拿止疼片。
我突然明白了许多，也不再纠结母亲的离去，这天底下的父母大抵是相同的吧，父母对于孩子的爱深过大海，厚过大地，穿越岁月长河，绵延不尽，他们对于孩子太多的舍得，舍得把自己的一生奉献，甚至性命，他们对于孩子又有太多的不舍得，舍不得他们疼，他们冷，他们饿，孩子的一点一滴的不适与不悦，他们都看在心里，宁肯把这些不好加诸在自己身上，他们对于自己有太多的不舍得，不舍得吃，不舍得穿，总想把这世间最美好的东西留给自己的孩子，他们对于自己又有太多的舍得，舍得血汗，舍得金钱，舍得给孩子一切。
我打开冰箱，看到那尾鱼，那是妈妈去世前买的，她舍不得吃，要等我八月十五回家做给我吃，算来，这尾鱼在冰箱里睡了快五个月了，妈妈去世也已经四个月了，望着冰冷的鱼，我默默地祈祷，“妈妈，你在天堂要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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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10-16 14:53:29
发表于 2014-10-16 16:19:28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