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 锅

屈联西

　　对 锅
　　极板车间的老主任闫利不知遇上了啥高兴事，让班长告诉大伙，下班后去光头饭店对锅，就是凑钱吃饭。何其正嘟噜道：“对锅?我看是和这老妖物对火的时候到了!”
　　饭店里男男女女十来个，蛤蟆吵坑，莺燕朝凤一样，好不热闹。老板的光头恰如一只灯暖，照得雅间里热烘烘，亮豁豁的。布好了酒菜，同事们就开始举杯。菜过两味，其正就以敬酒为名，向主任发难：“老领导，你不挑这个头，我还得不到和你‘交心’的机会呢!”闫利看他那憋得通红，即将崩开似的小脸儿，根本不像一罐凉茶，就镇定地说：“那，交呗。”
　　“你为啥一直捉弄我?”主任问怎么了，他就在大伙的注视下，火气腾腾地控诉起来：“和我一事分来的年轻人有三、四个,都是娃娃气没脱。才开始，你还算公平，一视同仁，叮嘱我们既然到了厂里，就要尽快入路，从心理和行为上适应厂内的工作环境，这我无话可说。后来，你的红外线瞄准镜就对准我了。头一次告诉我要长记性，上班不要拨弄手机。一周了，我忙里偷闲玩儿了一回游戏，你就把我的手机没收了，锁到抽屉里，活干完回家时才完璧归何。你这不是侵犯人权吗?
　　后来，你索性对我念起了紧箍咒:交代工作现场不准这样、不准那样的。瘾犯了，偶而抽上两口，你就来虎门销烟;热了，护目镜往前囱门上一架，你说这不像个工人，要调我去“空军”部队。你还翻出一大堆《安全、环境、技术操作规程》、《厂规厂纪》和各种各样的技术资料让我“充电”，弄不会的不嚷就罚——你仗凭自己是曾经的军人，可我好歹也是河南理工出身，哪受过这样的压制?
　　其正的眼中忍不住挂下了两串露珠，他用纸巾沾了两下，继续诉苦:我的岗位本来在自动排距。就因为王老吉休班的那天，供给部的设备不听指控，你就让我在那里蹲了一个月的点儿。还叫我移载机、挂片儿什么都干。又叫我立模、除铜、DM机等各个工序都转了个遍，害得同伴们都笑我是武警机动大队、严老头儿鞭挞下的陀螺。最让人无法忍受的是，咱极板车间进口的日本设备，统统采用程控技术，你竟然逼着我首先了解它的工作原理、技术参数、常见故障的排除方法，并且做成笔记，交你审查。然后，跟着师傅们学习实际操作。整天工装上弄得脏兮兮的，跟苏乞儿似的，手上隆起了几个肥皂泡，夜里常常像烙饼一样辗转反侧睡不着。说实话，我学的是计算机专业，就车间的四个操作盘，一台电脑，一套供气系统，也难不倒我。可你却要我在体力上受这种炼狱般的煎熬!为啥对别人都挺好，唯独对我这样。你认为我芝兰无根，好欺负吗?说着，他竟冲动地站起来，抄起手中的“哨棒”，泰山压顶向老主任的头上敲去。班长“呼”地站起身来，伸手去夺筷子，下面暗暗用脚尖触了一下他的委中穴，他腿一软，颓然坐下。闫利一皱眉，继而微笑着摇了摇头。
　　翌日清早，伙伴们见了他，有的念:“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有的抱着拳，翘起两只“兔耳朵”道：“工作七个月就升职，少见。往后晋升就容易了!”他奇怪地问:：“咋回事?”班长说:“老主任培养你接了他的班。”其正惊愕地问：“他人呢?”
　　“退休了，昨晚是他掏钱请大家吃的最后一顿饭。”( 王建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