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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第一次来。
每来一次,前面的记忆便往紧里压缩了几分,看似是一次聚集,无数清晰的片段的叠加,实际却是谁也看不清谁了。而眼前的这次,又似更年期之后的女人忽然涌动了春潮,风景既然是新的了,自己也竟然是新的了,新到风一吹便有一儿半女落地。
我必须一次次地来。
我必须蘸着春夏秋冬的涧水,将自己的身影甩出去,蒙山,就是我一千次地屈膝,就是我一万次地抬腿,我来了.用手背试试车窗玻璃的温度,将灼热的掌心贴上去,拿开,换一处清凉之地再贴上,如此反复。我的言语一圈一圈地轻,一圈一圈地瘦。
妙的是,耳内清明。
仿佛投入了一粒明矾,澄清了喧嚣,却退了浑浊。当是时,杯盏交错之声,起坐喧哗之声,高谈阔论之声,一时齐发,如秋虫嘤嘤,絮絮不止。而,言者不知羞惭,闻者不觉聒噪,以为,彼此是同类。我们以笔会的名义,聚集,呼朋引伴。
“所谓的笔会与文学有关系吗?”你问。
我便退回到被称之为“地下银河”的溶洞。洞穴幽暗,脚底生寒,灯光缤纷迷离,人在其内绕来转去,不觉其内又分为三层,其上看似石灰岩,有的从地下拱出,有的自岩壁突起,有的自洞顶垂下;其下长约千米的地下河,因为长期生活在黑暗之中,河里的鱼都瞎了眼睛,人称“盲鱼”;其中呢?过渡似乎不是那么明显,听说因为其中发现了状似恐龙形状的化石,其中已经被保护起来了。
自然的鬼斧神工,人类的巧辞令色,彼此映照着彼此,如此通明。
其中一些人若离队走得太远,随行的长者就会提醒:等等,等后面跟上来了一起走,别走岔道了。
其实,无须导游,顺着灯光的牵引便是正道,溶洞里的灯点在游客的脚后跟,脚步声远了,灯也就熄了。
我们于文学,原本就是岔道之中。文学于我们,恰似这地下的银河。扯起旗帜,我们才是文学青年,灯熄了,我们不过是凡夫走卒。如其说我们是奔文学而来,不如说我们是来寻求文学的出路。
“这是笔会能解决的问题?”你继续追问。
你知道答案的。
可是,你不曾听过这样的歌声,一群四十左右的男人和女人,坐在小小的漂流船上,微伏着身子,唱着《少先队队歌》,穿过一丛丛的石林;
而且,我读到了一些句子,这样的句子哪怕只有一句,也让我确信此行不虚。诗人说——
虽然我们手握手一起仰望
可我们谁都看不见
心里的圆满——
露水落下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