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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 火  冷绍冰 “十月一,送寒衣”。在我老家,一年中除了年三十送吊子、正月十五送灯、清明节扫墓之外,最隆重的祖坟祭祀活动就是农历十月初一的寒衣节。缺少法定节假日光环的保驾护航,这一传统节日当天常常在外忙学业工作无暇回家,留下的记忆也就远不及前三者那样丰富深刻了。农村里祭祖的事从来都是男人负责,父亲是家中独子,多年来一个人兢兢业业地操持着家中的大小祭祀事务,也时常耐心地教我每个节日的风俗禁忌。我向来反感他这一套,明里暗里说过他很多次老迷信老封建,有时父亲会陪着笑催促我和他一起忙活,有时也会生气不用我帮忙,但最后总也拗不过他,每逢这些时节在家便要极不情愿地与他一起从事繁琐的“封建迷信活动”。今年赶上十月初一周末回家,自然少不了早早起床陪父亲去坟上走一趟。
家里祖先的坟茔在村北的老苹果栏子,小时候果树多坟少,现在树无人打理,坟却越来越多,坟前植的松柏都要比苹果树多了。严冬将至,齐腰高的荒草遍布坟地,周而复始着自清明以来无人打扰的又一岁荣枯,父亲艰难地俯下身子,快速在爷爷的坟前清理起枯草,我忙跟着一同薅起草来。周围渐渐弥漫起别人家烧纸的熏烟,鞭炮声也此起彼伏地冲击着耳膜,以往的这个时候我一定会心生埋怨,可是这一次我仿佛看到了父亲往年孤独忙碌的身影:独自拔着棘手的枯草,在茔门前清出一块空地;独自在每座坟前焚起一炷炷香、点燃一摞摞纸钱;独自折一根木棍,有技巧地翻动着火焰里的纸钱和元宝让它们充分燃烧;独自将一瓶酒或牛奶洒在地上以示祭奠;独自把一挂鞭炮抛到大柏树枝上,点起引线……我的眼睛瞬间湿润,不是被烟熏的。传统的习俗在父亲这一辈人心中根深蒂固,他们传承着自己父辈的教导,虔诚地重复着祭祀的仪式,祈求着全家的福祉,这已经是一种信仰,甚至是使命,而不单纯是愚昧,为什么我就不能理解他呢!11月的美国有感恩节,国内商家蠢蠢欲动,筹备着促销活动,难道中国传统的祭祀不正是一种感恩吗?为亡故的祖先与亲人送去御寒的衣物,这种敬畏与感怀之情比之洋节到中国后的跟风狂欢更具有人情味与文化内涵,何况这些古老的纪念形式在中华大地上已经流传了几千年,伴随并影响着父亲的大半人生。
我在那些熟悉的坟茔的茔门上压下纸钱,望着各家焚的线香与烧着纸元宝的火苗烟雾冲天,以前面目可憎的画面此刻洋溢着无尽温情。这旺盛的香火啊,寄托着多少生者对逝者的思念,又告慰了多少希翼子孙多福的灵魂!孝,不仅仅是在父母的生日送上一份薄礼,也不仅仅是和朋友在外面唱歌点一首《父亲》《母亲》相拥而唱,尊重他们那一辈人特有的带点迷信而固执的思维方式吧,如果他们面对祭祀的香火许下一个愿望,那这愿望的受益者肯定是子女不是自己。父亲已经挂好了鞭炮,我从他手里抢过了打火机,噼啪声里我们走在回家的路,他眼角似乎有东西在涌动,我知道那肯定不是被烟熏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