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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5-1-3 15:17: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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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我很准确的使用了“踩踏”两个字,没想到几分钟后就一语成谶。
这时候不仅仅有孩子的啼哭,女人的尖叫也此起彼伏。我开始后悔我刚才为什么没有趁机离开,但也知道那没有什么用。我打量了下四周,三面都是人,只有左边是一堵三米多高的墙,下面有个垃圾桶,离我不远。少年时和伙伴们在废墟间翻墙越脊的经历让我估量着我应该可以上去。而事实证明了我的判断,跳上垃圾桶再撑了一下栏杆就很顺利就上去了。
等我站定了再回头看,整个拥堵区域都很清楚的展现在眼前,人员的密集程度还是超出我的预估,多到让我不寒而栗。看到我通过垃圾箱能上去,下面立刻有人学着爬上去并伸出了手,我和周围的人合力拉上来好几个。就在这个时候,23:33分,楼梯最下方的人群中有人倒地了,周围的人都试图去帮助他们站起来,但是紧接着又一波人浪从上方汹涌而来,更多的人被埋下去,尖叫声呼叫声甚至都来不及离开口腔就被第三波人浪迅速淹没,变成了含混的呜咽。
我意识到一场灾难降临了。那些埋在人流下的人们此刻正面临着死亡的威胁!我清楚地看到下面的警务人员第一时间就投入了救援,但是人被死死地压着,根本就拉不动。只有上面的人员疏散并起身,下面的人才能救起,这是显而易见的常识。我拼命地大喊“往后退”,但我立刻发现在那么嘈杂的环境下根本没人能听到,于是我回身对周围的十几个同样在嘶吼的年轻人喊道“大家来一起喊吧”。
“往后退!往后退!往后退!”,很快,这句简洁有力,指令一样的口号随着越来越多人包括下面人群的加入而变成了一股声浪。谢天谢地,楼梯上部还在继续往下涌的人群终于意识到下面可能出事了。下涌的趋势很快停止并在楼梯顶部平台疏散出一块区域,倾覆压倒的人们从上面开始被一一扶起。我觉得看到了生的希望,在裤腿上擦了擦紧张到出汗的手心。
但是那希望和放松只维持了一秒钟。再低头往我的下方一看,刚刚还在呼喊还在伸手求援的人已经松塌塌的低垂在那里,任由周围涌动的人浪把他们带得东倒西歪。等到所有被压的还能动的人全部起身,就留下了他们无力的躺在冰冷的石阶上,再没有了生命迹象。亲人开始呼喊,周围的人还有警务人员立刻开始了心脏按压,只是一切都是徒劳。
绝望的哭喊四下弥散开来,只是没有传出多远,就被周围看不到这一切不明就里的人们的新年倒数声所淹没,“5,4,3,2,1,耶!”。死者和他们的亲人被迅速带离,只留下满地的鞋子,围巾和依然在闪闪发光的牛角头灯。而楼梯上短暂的空白,很快也再次被急于离开的人们铺满。
新年,这个被那死去的36个人热切期盼却再也不会拥有的新年,就这样无声无息地来了。
我无力地蹲坐在栏杆上,傻呆呆地坐了很久。刚刚经历的一切让我有些恍惚:我后怕,如果我再往前挤两步,如果我没有碰巧看到这个垃圾箱,如果我再晚爬上来一两分钟,我就可能是那堆尸体里的一个;我该庆幸么,庆幸自己大难不死,劫后余生?世界那么大,可是我是怎么就这样说走就走地从广州到了上海,到了外滩,到了事发的这几十平米地方来的?命运翻云覆手,强壮如我面对洪流也不过一粒草籽,只能仰望和接受,它带我来此,但没有带我走。那好,我就继续好好活,爱该爱的人,做该做的事。感激涕零。
当新年的第一缕阳光照到我的脸上的时候,我已经写完稿件,发送完所有的照片和视频,无力地靠在窗台上,点上一支烟,不抽,只看着不远处的黄浦江默默东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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