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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煤炭] (煤矿行业)[面对面]张前东:一个矿工的生死实录

发表于 2009-7-4 13:44:03 | 查看全部 |阅读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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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次罕见的煤矿透水事故

  井下穿水就太危险了,说实在就是会很快把井下所有的一切巷道都淹没了。

  一名普通矿工的生死选择

  张前东:唯一的办法就是我亲自通知才能通知得到。

  一场惊心动魄的营救行动

  张前东:就感觉到我们在前面跑,后面的水好像跟着我们哗啦哗啦追起来。

  一份矿工生存现状的真实记录

  张前东:家庭生活每天都靠他一个人工资的支撑,贫困更可怕。

  王志专访矿工张前东,披露矿难背后的生存故事

  人物:

  张前东 1966年出生

  四川省营山县人

  1988年来到重庆南桐矿业公司当矿工

  现任南桐矿业公司鱼田堡煤矿掘进103队队长

  精彩对白:

  记者:2002年6月13号那次透水事故,事先一点征兆都没有吗?[

  张前东:会很快把井下所有的一切巷道都淹没了。

  记者:你当时为什么做那样的选择呢?

  张前东:那些也是我的工友,我们一块的。

  记者:他们为什么不走?

  张前东:他需要把工作完成了,他才有工资。

  记者:贫困和危险到底哪个让你更害怕?

  张前东:贫困更可怕。

  记者:你后悔选择当一个矿工吗?

  张前东:现在感觉是后悔了,现在当一个矿工确实太难了。

  记者:你认为出现那么多安全事故是什么原因?

  张前东:每一个人做工作,只要有责任心,做法就不一样。

  解说:

  张前东是重庆南桐矿业公司鱼田堡煤矿掘进103队的队长,负责煤矿巷道的开挖和掘进工作。在2002年6月煤矿发生的一次严重透水事故中,张前东主动放弃了逃生的机会,冒险返回矿井深处营救工友,挽救了63名矿工的生命。随后他入选2002年感动中国人物,获得全国五一劳动奖章。两年多的时间过去了,在人们对煤矿安全和煤矿工人生存现状越发关注的今天,矿工张前东的生活是否发生了改变?2005年10月,《面对面》的记者来到重庆南桐矿业公司鱼田堡煤矿见到了张前东。

  记者:当了先进了这两年,你的生活有什么改变?

  张前东:工友他们觉得我跟原来是差不多,在更多的时候有些方面比原来要严格一些,严格一点了。包括安全的话,要求要严格的多。

  记者:那你现在在工友的眼里是不是英雄?

  张前东:在他们眼里头,在我自己眼里头我自己认为我不是英雄,我仍然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矿工。

  记者:那你救了那么多人。

  张前东:我跟工人接触的时间比在家里面接触妻子和女儿的时间还长,你想我们那儿,从早晨出来晚上才回来,有时候值班是24小时,我跟工人天天在一起,打交道的时间更多,所以那个感情,兄弟之间、工人之间的感情是无法用语言表达出来。

  记者:你能感受到这两年矿工的生活和安全状况有什么变化?

  张前东:我总觉得还没有原来的好。

  记者:这几年的市场情况很好的

  张前东:真正效益好了,不是我们煤矿工,更多的是私人老板、个体老板,他们的效益好了。

  像我们的煤价不是我们想卖多少钱就能卖多少钱的,我们是电煤,是受到控制的,价格不允许我们随便涨,其他的物价像钢铁,我所接触的,我们所用的材料是在涨价,所以我们的生活工资没有提高,我想应该在很大程度上的基础上最多是保持平衡。

  解说:重庆南桐矿业公司是一个有着60多年开采历史的国有煤矿企业,而张前东所在的鱼田堡煤矿是公司较大的一座矿山。每天,张前东和他的工友们就是在这里开始他们一天的工作。

  [同期]:澡堂换衣服;下井的路上;看见安全标语;乘坐绞车下井;

  记者:这些都是工友,你们一个班多少人?

  张前东:一个班八九个人。还有,你那个衣服虽然好看,但是不能穿下去。

  记者:为什么?

  张前东:你这个不是纯棉的,我们煤矿工人下去必须都是纯棉的。

  记者:你这个都是纯棉的。

  张前东:这个都是纯棉。

  记者:就这样穿上不行吗?

  张前东:把里面的衣服也要脱掉,因为你这个衣服都不能穿下去,包括衣服全部都要脱光。

  记者:为什么?

  张前东:因为井下不需要穿这种衣服,底下有瓦斯,产生净电都不行,包括烟,都不行。

  记者:我看这地方有人抽烟。

  张前东:这里可以抽烟,但是等一下不可能抽,穿上衣服就不能抽烟了。

  记者:井下绝对不能有火?

  张前东:不能有火、烟。每一个煤矿工人这是下井之前必须的事情。

  记者:都脱吗?

  张前东:全部都脱。

  记者:你们每天都要这样?

  张前东:对,我们每天都要这样。

  记者:几点下井?

  张前东:三班倒。

  记者:谁来监督

  张前东:我们也有安全部门。

  记者:安全负责什么?

  张前东:检查我们这些,我们下井之前有安检,怕有火柴、烟火之类的。

  记者:你们每天下井的时候有没有一点担心?

  张前东:肯定有一点。

  记者:一般都担心什么?最担心什么?

  张前东:最担心的是安全。

  张前东:拿矿灯。

  记者:放在里面吗?这就全副武装了,一直开着吗?井下全靠这个照明吗?

  张前东:基本上靠矿灯,主要是矿灯。

  记者:这个灯作业就可以?

  张前东:这就是矿工的眼睛了。井下没有这个就无法行走了。

  记者:我上面有一个,应该这样可以挂起来的。

  张前东:再戴在后面。

  记者:这样不能碍事。你拿在手里怎么干活?

  记者:但是很多矿工都喝酒、抽烟的,这个标语也是安全方面的。这条还是,保平安。都跟安全有关系,可能你们想得最多的也是这个。

  张前东:对。

  记者:你们每天都从这儿下?

  张前东:对。

  记者:如果说真的有情况,停电了怎么办?

  张前东:上不来了。

  记者:是唯一的通道?

  张前东:还有其他的通道。

  记者:下去有多深?

  张前东:430米。

  张前东:这是正常上下班的通道。

  记者:如果这个井不能用了怎么办?

  张前东:那面还有并的通道,应急的平时不用的。

  记者:现在这个矿上就摇晃的要命。

  张前东:对。

  记者:耳朵还有一点耳鸣。你们现在没有感觉吗?

  张前东:没有,因为我们天天都习惯了。

  [同期:]到达井下巷道;走路;

  解说:张前东经历的透水事故发生在2002年6月,当时连续几天的大雨让鱼田堡煤矿西侧的刘家河河水猛涨。13日上午10点多钟,刘家河河床在洪水的压力下突然坍塌,洪水顿时灌入紧邻的矿井。当时南桐矿业公司共有973名工人在井下作业,作为鱼田堡煤矿掘进103队队长的张前东当时也正在井下检查工作。

  张前东:我事先是一点没有感觉的,我们井下经常透水肯定会有个前期预兆,经验嘛,岩石有点湿润,但那次是突然发生的事情,都不晓得,我检查完工作的地方之后,走到那个我们地面下面三四百米的地方,发现那个地方有水,我们当时还想,怎么会有水呢?

  记者:什么样的水?多大?

  张前东:比我们井下正常的水,大得大多了,因为整个巷道都淹没了,而且水是浑浊的。

  记者:当时你第一反应是什么?

  张前东:我当时感觉是水管爆了,但是走过来一看不对头了,因为是水管爆了水很清,但是那个水是很混的,浑浊,就感觉不对了,有很多杂物,我就打电话给调度室。

  记者:通了吗?

  张前东:通了,调度师就马上讲是穿水了,叫我赶快撤人。

  记者:穿水了,多危险?

  张前东:井下穿水就太危险了,这就是我们煤矿工人井下所害怕的。因为井下穿水跟其它不一样,一会就把巷道淹没了,淹到你了你才晓得水来了,等你晓得水来了,就晚了,就跑不出来了。

  [同期]:行进在矿井中;(平行的矿车、走路)

  串场:

  这里是主巷道,离地面430米,也是张前东第一次发现透水的地方,当时张前东发现水从这个方向来,水已经到了膝盖,这个时候他电话通知了地面,实际上他也面临第一次的选择,往前20分钟就意味着可以逃生,但是张前东没有这样做,他选择了回去,通知自己的工友。实际上他也选择了面临死亡的危险。

  解说:张前东当时所在的这个巷道位于矿井海拔负100米的位置,是鱼田堡煤矿的井下主要通道之一。从这里往东2000米左右,步行20多分钟就可以到达出井口。但是为了通知自己负责的三个作业点上的工人撤离,张前东选择了返回矿井深处。

  记者:你当时为什么做那样的选择呢?

  张前东:因为当时我作为一个队长,那些也是我的工友,我们一块的,也有这个责任,也不是我有多伟大,确实我该去做这件事情。

  记者:一定要自己去通知吗?没有别的方式吗?

  张前东:肯定是用电话或者是其他通讯通知最好,但是我们那个地方没有电话,我们的电话一般都是打给工作的地方,至少是好几百米以上才有电话。

  记者:如果是你走出来呢?你会负责任吗?会有你的责任吗?

  张前东:没有,应该没有多大的责任,完全是属于一个责任心,因为人的责任,每一个人做工作,只要有责任心,做法就不一样。

  记者:当时有三个点,得花多长时间才能走到。

  张前东:如果正常的情况可以一个小时。

  记者:你估计这个洪水一个小时之内不会淹到这儿吗?

  张前东:没去想那些问题,如果想了可能就不能去做了,如果想到水涨起来了,下去可能自己就会来不了了,可能就不会去做了。

  下节导视:

  危急时刻矿工为什么不愿意撤离?

  张前东:他需要把工作完成了,他才有工资。

  贫困和危险,什么让他们更害怕?

  张前东:贫困更可怕。

  解说:[图]张前东要去通知的第一个作业点在矿井海拔负154米深处,与他发现水情的地方相距900多米的路程,当时正有4名新工人在那里施工。

  [走路]同期

  记者:你当时是下到这儿通知他们的?

  张前东:对。

  记者:你下到这底下通知?

  张前东:对。

  记者:当时没水吗?

  张前东:有水,不多。当时发现水的时候,二十公分的水面。

  记者:下去的时候就有水了?

  张前东:对。

  记者:当时从哪儿下去的?

  张前东:从这儿下去的。

  记者:这个坡度有多抖?

  张前东:33度。

  记者:怎么下?

  张前东:怎么下,就是滚啊,时间来不及,在铁道上面嗖嗖的就下去了。

  [下斜坡]

  记者:平常走这一段要花多长时间?

  张前东:半个小时左右。

  记者:你估计那天用了多长时间?

  张前东:十多分钟呢估计。

  记者:当时他们在做什么?

  张前东:他们还在工作,还在掏石渣。

  记者:有水吗?

  张前东:那个时候已经进水了,但是水不深那个时候。

  记者:他们没有感觉到危险?

  张前东:他们没有感觉到,他们觉得就是水管爆了,正常的很。

  记者:你当时怎么跟他们说的?

  张前东:当时我跟他们说,我说穿水了,赶快跟我一起走,他们还不大相信,他觉得把工作做完了再走,我当时气得很,就把他的东西抢下来摔了,我说赶快走,穿水了,我当时就吼,就骂人了,就说你是要命还是要钱,就骂他们。

  记者:他们知道穿水是怎么回事吗?

  张前东:穿水他晓得,因为我们每个煤矿工人下井之前,都晓得煤矿井下有一个是水、瓦斯、煤层,随时都有危险。我本来是想他们自己出去,但是我怕他们找不到路,怕他们路都找不到,只好帮他们带对路。

  解说:因为这4名新工人刚下井不足两个月,对井下的情况不熟悉,因此张前东只好带着他们一起赶往与1号作业点相距600多米的2号作业点通知其他的工友。[图]

  记者:路上当时有水了吗?

  张前东:有水。

  记者:有多深的水?

  张前东:那个水可能大概就是30公分左右,巷道有台阶,水在那个台阶两边哗哗的流。

  记者:跑得动吗你们?

  张前东:因为水不深,那个时候还跑得动。就感觉到我们在前面跑,后面的水好像跟着我们哗啦哗啦追起来,就感到这些。

  记者:到达二号作业点的时候有几个人?

  张前东:大概有七个人。

  记者:他们在做什么?

  张前东:他们还在工作,有些打眼,有些搭支柱,就是这样的。我跟他们说,穿水了。

  记者:当时他们7个人意识到危险了吗?

  张前东:没有,他们还感觉不到,因为那是个上山,水平面上又是个上山,有200多米,他如果要感觉到危险,只有水满了他才感觉到。

  记者:他们马上走了吗?

  张前东:没走,而且只走了四个人。(我们)走了一半,才发现有三个人没来,那个时候把我气得够呛。

  记者:你怎么办呢?

  张前东:我如果再去找他们时间来不及了,也不可能了,还有这么多人。

  记者:那三个人在做什么呢?

  张前东:那三个人是在搭木支柱,巷道两边的支柱。

  记者:他们为什么不走?

  张前东:他需要把工作完成了,他才有工资,所以它想搭一根支柱用不了多长时间,我把它搭完了再走。

  记者:不干完那点活儿,他今天拿不到钱。

  张前东:想法应该是这样的,他今天工资都没有了,工资没有了,下井就白下井了。

  记者:这一天工资有多少钱?

  张前东:有三四十多块钱。

  记者:命都可以不要了。

  张前东:他作为一个煤炭工人,他有他的想法,家庭生活每天都靠他一个人工资的支撑,三四十块钱是他一天的生活费。

  记者:三十几块一天的工资对他来说意味着什么?

  张前东:一家人的正常生活费用可能都在这儿,它能够买一顿吃的,给小孩买一点穿的,平时供自己喝一点酒,整个家庭的生活收入,对我来说应该也是这样,所有的煤矿工人都是这样的。所以说,我们现在的地位有多低,为了30几块钱,付出是这样多,担的风险这样大,走出去还被别人瞧不起,看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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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7-4 13:46:33 | 查看全部
 





    记者:怎么会有这种感觉?

  张前东:煤矿工人连找个媳妇都困难。我们的煤矿工人身边,我晓得,他谈朋友也就是三个四个五个才能成,而且都是那边偏僻的农村找。

  记者:原因是什么?

  张前东:太穷。工资收入太低,环境很恶劣,看外面的情况,都觉得我们煤矿工人不行。

  记者:能不能透露一下?比方说?

  张前东:我们现在的工资可能是千把块钱左右,包括我是一个队长,一个月的工资也不是很高。而且我们工作的时间和下面的环境,确确实实不一样,因为我们承担的是高风险的,随时有安全危险。

  记者:你当时处在那样的位置,你会留下来吗?挣那30块钱?

  张前东:我应该也会选择吧。

  记者:对于你们来说,贫困和危险到底更让你更害怕?

  张前东:贫困更可怕。

  记者:最后那三个人跟上来了没有?张前东:没有,这三个人最后是走另外一个方向,我是往东,他是往西,方向走错了,选择错了,死了一个,牺牲了一个。

  大导视:

  解说:带领着从各作业面上陆续撤离下来的13名工友,张前东决定沿着井下海拔负350米的主巷道向东逃生,这条巷道也是矿井的一条主要通道,虽然洪水已经没过了他们的膝盖,但是前方2000多米就是出井口。

  [空镜:水中艰难跋涉;]

  [下行绞车;巷道中;]

  串场:

  这里是负350的巷道,距离地面是680米,我们可以看到这里与其它的巷道有很大的不同,就是泥石和沙土已经堆到了巷顶,这个就是当时发生透水事故以后的情形。工人们把这一段永久的保存下来,就是要保存那段特殊的记忆。

  解说:此时,刘家河的洪水还在汹涌的向矿井下泻,地面上的指挥部门也正在想尽办法试图堵住被洪水冲开的洞口。而在井下,洪水四处蔓延持续上涨,张前东和他的工友们在洪水中艰难的沿着主巷道向东撤离。

  [串场:]

  这里是四二区,距离地面有680米,当张前东带领13名工友撤退到这里的时候,情况已经万分危急,水已经没过了膝盖。张前东突然想起,早上曾经安排8名工友在距这个地方延伸100米深处施工,这个时候他面临又一次选择,一种选择是跟随13名撤退的工友一起从这个方向撤退,意味着生还,另一种是下去100米通知8名可能还在工作的工友,生死一线,张前东选择了后者。

  解说:

  [图]3号作业点是张前东的掘进队正在开挖的一条新巷道,这条巷道不但路不好走,而且是一条封闭的下坡巷道,掘进作业面距离地面近800米,位于鱼田堡煤矿的最深处。

  张前东:我最清楚了,他们肯定在那个地方工作,在作业,但是走没走我当时也不晓得,我就必须要去看他们。

  记者:一定要你亲自通知才能通知到吗?

  张前东:只有这种,唯一的办法就是我亲自通知才能通知得到。

  记者:那100米你怎么走下去的?

  张前东:那100米我是连滚带爬的,因为那个地方巷道没有正式形成一个巷道,是我们的一个矿延伸的下到这个位置,因为我往前面滚着,能快一些。我心里说实在的,我也是感到害怕的,跟其他的地方不一样,这里只有一条主路。

  记者:害怕怎么还去呢?

  张前东:我觉得我的工人在下面,如果我不去,感觉如果晚了我就无法面对了,感觉对他们亲人亲属没法交代。

  记者:你怎么形容你们之间的关系?

  张前东:兄弟之间、工人之间的感情是无法用语言表达出来。

  解说:但是当张前东赶到工作面上的时候,他发现这里的8名工友已经撤离。而此时在地面以下800米的矿井深处,就只剩下张前东一个人了。

  记者:你失望吗?

  张前东:那个时候感到有点失望,那个时候感到下去容易上来难。

  记者:怎么这么说呢?

  张前东:下去的时候可以滚着下去,上来要一步一步的手脚并用,慢慢地爬上来。那个巷道还没有形成巷道,往上面爬半步得往下面退一点。

  记者:那个斜坡有多高?

  张前东:那个斜坡有30多度。

  记者:斜坡上的水有多高?

  张前东:那个时候都已经把台阶淹没了。

  记者:那你怎么往上走?

  张前东:手脚爬行着走,爬一步得往后退一点,那个时候感到真正的害怕。

  [空镜:]水声;一盏矿灯;

  张前东:工友都不在了,就剩我一个人了,只是听到水哗哗的声音,/万一我死掉了,出不去了,就没有办法了,那个时候真正感到害怕,那个害怕不是可以用语言表达的。

  记者:你当时觉得能爬出来吗?

  张前东:我开始下去的时候没想那个事情,走的时候上来的时候,才想到可能会来不了了。

  记者:要回来不了那就冤死了。

  张前东:但是我觉得至少我的心里没有其他的想法了,放心了我亲自看了没有人了,如果我不下去,也许我心里有个牵挂,也许下面有个人。

  记者:那时候就真这么想?

  张前东:只有这样想心里才想得通了。

  解说:历经艰难,张前东重新爬回了和工友们分手的负350米主巷道。此时洪水已经将这条巷道淹没了近一半。张前东判断,由于主巷道的地形是两边高中间低,因此他估计东边的低洼处已经被洪水全部淹没了,这就意味着,此时的张前东只能向西走,原路返回到负100米的主巷道寻找逃生的机会。

  张前东:因为从负350到负100,整个是500多米的长度,那个时候我爬过来,我是一个人吗,500多米的斜坡,我是走了一段距离,然后停下来。

  记者:知道几点了吗?

  张前东:不知道,当时没看,我当时的嘴上非常干渴。当时我想,谁给我一瓶矿泉水,无论多少钱,我都愿意干,当时的想法就是这么单纯。

  记者:身体状况呢?

  张前东:感觉很不行了,体力太差了。人的体力毕竟是有限的,汗水、体力消耗都不行了,体力很差。

  记者:想到放弃吗?

  张前东:当时没有,没有想到过放弃。

  记者:想过家人吗?

  张前东:想的更多的是对不起我的妻子。因为我的娃儿当时还小,十几岁,我想如果我不在了,她可能就没有父亲了,他会感觉到孤独,缺少一种爱。

  记者:后悔过下去救吗?

  张前东:没有,只是说少了一份牵挂,少了一份担心。

  下节导视:

  漆黑的矿井中他突然发现了什么?

  张前东:我看到这里很多灯晃来晃去的。

  齐胸的洪水中他们是否还有逃生的可能?

  张前东:感觉很绝望,不再往前走了。

  解说:在洪水中不知道走了几个小时,张前东再次回到了他第一次发现洪水的负100米巷道。他意外地发现这里聚集了50多名被洪水围困,找不到出路的矿工。

  [同期:]

  张前东:大概是三点左右,具体时间不知道,肯定是两点多了。

  张前东:心情好了,不是我一个人了,这么多人,一个人的时候最痛苦,看到他们过后,心里好受一点,人多以后,办法也多。

  记者:水到什么位置?

  张前东:到这儿。

  记者:已经到了?

  张前东:对。

  记者:你来了以后怎么办?

  张前东:我说大家不要慌,他们开始不听我的,很多人都闹闹嚷嚷的,我说大家一定要想办法出去。我说我们必须想个办法,我当时问了一下。当时脑袋还在露在水外面。

  记者:你不是说到这儿吗?

  张前东:对,露出来,往这边走,大家就是没个带头的,不敢往前走,我想要想出去只有这条路了,叫了几个身体好的,大家手牵着手的,拉成一条线出去。

  记者:做了一个决定往前走?

  张前东:对,大家看到有人带头,大家就一起跟过来了。

  记者:如果没有你来,没有这个决定呢?

  张前东:不知道。

  记者:这么高的夯道最后全部都淹掉了吗?

  张前东:全部淹掉了,这个夯道。

  记者:里面全部灌满水了?

  张前东:对。

  解说:带领着50多名工友,张前东选择沿主巷道向东逃生。由于受到地型的影响,他们越走洪水越深,很多人停住了脚步。

  张前东:他们都不敢往前走了,越走越深,巷道不是有管子吗,在墙壁上,水淹没了以后,人还可以爬在管道上行走。

  记者:管子上能走人吗?

  张前东:只能往前爬着,往前移动,平者走那都是不可能的事情。我说我带头,我们一路往前走,后面的跟着来,特别是那个时候,人都是要生存,只要前面有人带路,手牵手都往前走。

  [同期:]

  记者:当天你们从这走的时候是从这条夯道出去的吗?

  张前东:是。

  记者:当时的水有多高?

  张前东:已经淹过了头顶。

  记者:你们怎么过去?

  张前东:这样一步一步往前走。

  [演示:]

  解说:由于在洪水中浸泡的时间过长,大部分矿工的体力已经严重透支,在管道上行进的速度非常缓慢。当张前东带领着大家走到巷道最深处的时候,洪水几乎要淹没头顶。更为糟糕的是,矿工们攀爬的管道在这里因为要跨越3米多高的主巷道而突然抬升起来。

  张前东:前面一片水,除了人也看不到什么东西,而且当时那个水,不仅仅是水,更害怕的是水雾,和水浪,更害怕的是这个。感觉到阴风惨惨。因为我们井下是自然通风,大家都晓得空间太大,把空间占了之后之后,产生的水浪水雾,很吓人尽管我们相处很近,我们都看不清楚脸。大家都不动了,我在前面也不能走了。

  记者:管子摸不到了?

  张前东:对。水太深了,人没法过去了。那个时候前面都停下来了,我们都停下来了。

  记者:情绪有波动吗?大家?

  张前东:肯定有波动,大家都看着我,怎么办,有些老工人那个时候的帽灯,因为我们的灯时间太长了,也灭了。一些老工人还有一些年轻的,体力差的,感觉很绝望,不在往前走了。

  [同期:]

  张前东:对,主要是水,当时水淹着看见那个管子,都不知道在什么位置,我一摸还有这个管子,我觉得可以吊过去,但是必须要有体力。

  记者:你在水底。

  张前东:对,身体在水里面,手把着管子。

  记者:把嘴露出来?

  张前东:对。

  记者:都是从这边吊到那边?

  张前东:对。

  记者:有多远的距离?

  张前东:大概有五米的样子。

  记者:就这样,但是不能松手啊?

  张前东:不能松手,松手就被水冲走了。

  记者:就这样一路走过来五米?

  张前东:对。这个帽子当时都没有了。

  记者:帽子都没有了?

  张前东:对,灯也灭掉了。

  记者:50个人都是这么过去的?

  张前东:最后全部都过来了,有一个人不愿意过,/(我)把他骂一顿,我说你胆子这样小,真的是不能叫男子汉,我说大家都能过来,你为什么不能过去?他说他身体不行,累了。我说累了不是照样过去了,你在这里谁也靠不了,只能靠你自己。那个时候人是悬空的,只能凭你自己的信心才能过得去。

  记者:不能落下一个人。

  张前东:对。我当时就是这样想的。我要看着他活活一个人逃出去。我在这里,至少他可以生存,因为我看着太多的煤矿工人了,井下出了事故,妻子、娃儿哭的那个样子,是让周边人都会很凄惨的。

  记者:最后一个人渡过来的,水到什么位置?

  张前东:那里所有都淹完了。

  解说:越过巷道的最低洼处,50多名矿工终于从死亡的边缘走了过来。而发生透水事故时在井底作业的973名矿工中也只有3名遇难。当张前东终于和工友们再次见到阳光的时候,距离他第一次发现洪水已经过去了将近7个小时。

  [同期]:矿车;出井回到地面;

  张前东:我也不知道怎么走出去的,也许是爬出去的,也许是走出去的。

  记者:那一刻的感觉还记得吗?

  张前东:感受真的是太好了。那个矿泉水,我一连着喝了三瓶,最后一瓶,我从头上倒下去,感觉到我今天真正逃出来了,当时的心情就是这样。

  记者:如果没有你回头去通知这三个作业点的人结果会怎么样?

  张前东:他们也许会牺牲,也许吧。

  记者:经历这样的事故,你对生的理解呢?人活着为什么?

  张前东:为我的工友而活着。如果他们没有了生命,或者是家庭破裂了,我的心情肯定也不好安。

  记者:你后悔选择当一个矿工吗?

  张前东:现在肯定是后悔了,现在感觉是后悔了,现在当一个矿工确实太难了。出了那么多安全事故,到处都在死人,利润这个样,安全风险又大。

  记者:你作为矿工,你认为出现那么多安全事故是什么原因?

  张前东:一个是工作环境有些问题,二是工作强度,工作强度大了,工人休息不好也会出现问题,还有就是有一些先进的技术没有跟得上,无法检测、无法预料造成的。

  记者:有没有打过退堂鼓?改行?

  张前东:我当时曾经有一种想法就是改变生活方式和工作环境,从事其他行业,因为搞煤矿,从我来说,一个是文化素质不怎么高,再也没怎么大的特长技术,只有把我的本职工作,煤矿这一行干好。

  记者:你希望什么样的生活?

  张前东:把我们的安全更扎实一些,更有保障一些,这是每一个矿工所希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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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源:CCTV.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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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7-4 14:01:56 | 查看全部
看了,煤矿工人(尤其是小煤矿)的确用生命来换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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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7-4 14:08:47 | 查看全部
这个系列搞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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