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 喜

屈联西

                          


                                                              冲  喜



        村西头，老黄家的莲子姑娘要结婚了。

    她爹得了肝癌，哥是心脏病。眼看着房上的脊檩和立柱要断，妈忙去求神。神婆烧香上表装道弄鬼，收钱时念念有词：“神的旨意：要使父子凶化吉，须得一女来冲喜。”老黄除了生病的儿子，就是这个闺女，当然没得选择。

   有个叫栓柱的外地人，婆娘吃了老鼠药。嫂子一听，给买了两身新衣裳，硬逼着她做了人家的填房。

过了门儿才知道，男人大她十四岁，和舅舅同年。她知道自己来家的目的，认命了。可自己这样并没给家里冲来什么喜：娘家的爷儿俩先后下世。嫂子早就是一颗红心，两种准备，看哥殁了，七数没过，就拍拍屁股走了人。妈也学了她的榜样。

人倒运了，盐里都会生蛆：爹死不到三个月，男人就被确诊为糖尿病。小身敛脖的她白天上班，回到家里还得伺候栓柱。家里地里的，几座五行山得一个人扛着。栓柱真是拴住她了：整天食如猪、饮如驴、溺如牛，人却瘦得像只饿鬼。腿沉、眼盲，摸不到茅房，蹲下去就在屋里栽“界桩”，哪一样不得她趴前跪后，求医问药；喂水喂饭，铲屎端尿？

大梁折了，房盖儿压得他娘们直不起腰来。孩子像个小要饭儿，驴见驴踢，狗遇狗咬。有时，村里的孩子追到家里来，往院里投木棍、扔石头，黄莲抵挡不住，拉着儿子钻到床下。      

看到时下流行跆拳道，她就让儿子去学。心说这下要能学成，我孩儿就能撑起门市了。

   在学校，轮到孩子值日了。他看到一个同学座位下有纸团和冰糕棍儿，就请他捡起来，那同学家境优裕，财大气粗，根本不卖他的账。孩子说你带头违纪，我去告老师。同学抄起凳子砸了下去。他往后一退，凳子正好挨着脸，鼻梁当时和鼻洼变成了一个高度。黄莲去寻同学的父亲要医药费。人家眼一瞪，破口詈骂：“妈的，他先动手，你还想倒打一耙，来讹钱？好，给你五百！”一只铁掌扇到了脸上。出院那天，依斐的云朵影住了半边太阳，里面淅淅沥沥地滴着泪。回到家里，看见那倒在床上的“柱子”和鼻梁上仍贴着胶布的儿子，胸口堵着块大石头，眼里哗哗地下着雨，嘴里呜呜嗷嗷地哀嚎叫：“噢，冲喜、冲喜……”                            （王建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