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家合作多年的企业为何反目

屈联西

  ■ 特约记者 方令航 金华报道

  “因为给供应商担保贷款，现在对方无力偿还还转移了资产，而银行追着我们不放，造成春节前其他供应商扎堆来公司追讨货款，好在公司依托多年实力渡过了难关，都是银行担保给害的呀。”见到刘元春时，这个擅长技术、管理的民营企业家有些憔悴。刘元春是浙江派尼尔机电有限公司的副总经理，去年10月，公司为供应商金华耀阳车业有限公司在3家银行担保的3250万元贷款到期，对方无力偿还波及到了“派尼尔”：不仅要为其连带偿还本金及利息，企业自身原有的贷款银行到期后也不再发放，列入“浙商回归项目”的在建厂房差点停工，一家很有发展潜力的企业因为“担保”遭遇了困难。而“耀阳”公司则表示对方的真正意图是想“吞并”自己的企业，通过停贷、占用货款逼自己就范。

  

  十年配套双方“互保”

  

  位于金华市经济开发区的派尼尔机电有限公司成立已十多年，一直致力于军民两用高性能舷外机、二冲程环保型油锯、割草机等机电设备的研发、产销。作为国家级高新技术企业，“派尼尔”拥有各类授权专利150项,其中发明专利30余项，承担了多项国家级和省级研发项目，被科技部列入火炬计划，并与军方联合开展高性能舷外机研发，产品填补国际空白，2011年被总装某部授牌为试验基地，是国家级舷外机动员中心。“派尼尔”年纳税超千万元，已进入上市培育期，并与省科创投、台湾光阳集团签订了股权投资意向协议。

  早在“派尼尔”起步之初，就与“耀阳”公司法定代表人姚健豪开始了业务往来。刘元春告诉记者：“当时姚健豪只有几万元创业资金，开始给我们做铝加工配套一步步发展起来。2007年我们在市开发区落户，订单逐年加大，2010年姚健豪在我们公司东面购买了25亩的厂房，加上投资的模具设备总计2000多万元，其8成订单来自派尼尔。如果他一心一意跟着我们做配套开发，市场及利润都是稳定并有保障的，但是他们在外面又开始了投资及扩张，在宁波、永康等地设立公司，最终难以偿还银行利息、贷款，而我们作为担保企业面临为其背黑锅的僵局。”

  记者采访姚健豪时他更多是在诉苦，作为配套供应商他的企业与“派尼尔”一直有互保关系，2014年9月“耀阳”还给“派尼尔”担保5900万元贷款（2014年9月-2015年9月），10月“派尼尔”给耀阳担保的3000多万元贷款中有400万元到期了，姚健豪希望“派尼尔”继续担保但遭拒绝。多年的担保合作怎么闹僵了？姚健豪告诉记者，签署贷款担保书前“派尼尔”提出的条件是由其来经营“耀阳”，自己觉得风险大不同意。“耀阳”多年来给“派尼尔”配套，掌握有核心技术，“派尼尔”累计欠款有400多万元，加上产品压价、财务成本后其实赢利很少。用姚健豪的话来说，“派尼尔”欠自己货款及不同意继续担保贷款，让作为配套方的自己一下子就面临资金困境。而“派尼尔”方面表示：不愿继续担保的原因是公司启动股改准备上市，要逐步减少对外担保额度。

  十多年的合作伙伴因为互保谈崩后，金华市经济开发区管委会经发局进行多次协调，2014年12月3日“耀阳”同意“派尼尔”以代偿贷款方式收购其公司资产。但经金华君安会计师事务所审计，发现姚健豪母亲作为“耀阳”实际管理者，从公司转移出2300多万元未归还；“派尼尔”支付给“耀阳”货款近483万元未入企业账目而被转移；2014年8-9月“耀阳”有多笔巨额资金流动总额超3500万元。刘元春告诉记者：“我们作为耀阳公司的主要采购商，很清楚对方的经济实力。耀阳年产值有3000万元，年盈利400万元，审计数据显示耀阳卖给派尼尔的产品利润率最高。如果姚健豪正常经营，根本不可能亏损那么多。但其将贷款资金用于购买豪车、排屋，公私资金随意往来。我们已经还了他担保的贷款，在同意收购耀阳公司的情况下他却无意还贷。我们了解到他在宁波、永康等地以第三人名义另行筹建工厂，除了转移‘三坐标’等大型机械设备，还将抵押给银行的200多万元资产私下转让，诸多事实让我们不得不怀疑其在诈骗贷款、恶意逃废贷款。”

  姚健豪则告诉记者，自己没有在外另行投资办厂：“去年12月签订了转让意向后，约定派尼尔整体收购耀阳，我再另外承担200万元债务，其他亏损由派尼尔承担。之后我就筹款还掉了银行的200万元，履行完毕我的义务。派尼尔至今还欠我公司400多万元货款，其出具的审计报告没有反映出耀阳的真实财务情况。我没有另外办厂，也没有从耀阳转移资产，2300万元是正常的企业挂账，现在耀阳还有700多万元无贷款的设备在厂里。这些年我办厂没有什么利润，现在工厂只能维系生产接点小单支付工人工资，我之前买的排屋已经抵给银行了。”但对于记者提出是否可以再行审计“耀阳”，姚健豪又认为无必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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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用公司资金“任性”涉嫌职务侵占

  

  企业拿到了专项贷款，就可以买豪车购别墅，这在很多民营企业主眼里是正常消费，但事实上已经有人为此任性付出了代价：浙江省义乌伟海拉链老板陶海弟夫妻连同他的独子，2014年9月19日被当地公安机关刑事拘留，三人共同涉嫌的罪名就是职务侵占罪。去年8月相关部门在财产审计过程中，发现其用公司款项购买别墅，伟海资产去向也存在问题，于是移送公安机关处理，很快又增加了挪用资金和骗取贷款罪。

  据了解，保证贷款一般由企业之间对等承担，简称为“互保”。由于抵押物不足，很多中小企业只能通过互保、联保这种方式融资，“互保圈”上的企业多是亲戚、朋友或者供应商关系。银行为降低自身风险也鼓励中小企业参与互保联保，然而当经济运行的外部环境风向掉转，或者参与企业不诚信往往就使企业“引火烧身”陷入泥沼。

  “之前耀阳公司没有任何征兆显示企业亏损、异常，现在审计有多项非正常支出，也就是说‘耀阳’资不抵债远超1100万元。代偿银行欠款接受企业重组的关键是其银行贷款到底用到哪里去了？公私资金往来要有一个明确的账目，我们正向公安机关报案，希望查清真相，而不是借亏损之名就‘金蝉脱壳’，把银行债务都甩给担保人。”刘元春告诉记者，针对“派尼尔”遭遇的担保危机，市开发区多次召集双方协调，并通过企业资金联盟为耀阳公司提供700万元救急资金，希望助力“耀阳”渡过难关，金华市领导也关注此事并批示：“要求开发区管委会、公安部门妥善处置，对恶意诉讼废债行为严厉惩处。”

  记者了解到，在银行融资的浙江民营企业，90%参与互保、联保，甚至每家企业的互保、联保单位都有多家。一旦银行还贷收紧，催贷的压力就沿着民企之间的担保网络蔓延，涉及更多企业发生连锁反应。贷款之前是亲家，贷款之后变冤家——金华开发区两家企业面临的尴尬只是民企间互保关系的一个缩影。由于国内外经济形势下行，互保、联保成为笼罩在很多民营企业头上的阴云。上海财经大学浙江学院党委书记黄宏伟教授分析，互保、联保贷款曾被银行大力推广，但实际运行中非但没有起到分散风险的作用，反而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好的企业也被坏的企业拖垮，形成银行坏账，加剧了担保和被担保的企业资金链断裂的情况。眼下急需探索由银行业协会牵头，建立重点行业恶意逃废债企业主“黑名单”制度，并加强银行间信息共享，严防失信企业主辗转异地再度套取银行信贷资金。

  在政府、银行积极帮扶化解互保联保风险的背景下，一些涉险企业却消极应对，甚至发生资产转移、“逃废债”等行为。一般的“逃废债”行为是民事纠纷，严重的恶意逃废债行为就涉嫌犯罪，由公安机关动用刑事手段介入打击。采访中金华市工商联有关负责人也表示，在打击逃废债过程中，企业利用“假倒闭、假破产”等手段，为逃废债披上合法外衣，使得这一系列行为更具隐蔽性。银行急需以信贷核销明细为基础，形成覆盖全行业的“黑名单”管控机制，实现对高风险客户的精准甄别，从而“惩戒失信”提高全社会的信用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