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航运行业）我的船员梦

马兵

  我生长在内地，小时候从来没有坐过船，总以为乘船的感觉一定很舒适很浪漫。所以，上大学时就选择了航海学院的驾驶专业，憧憬着未来乘风破浪的船员梦想。



    1987年大学毕业，我如愿以偿，被分配到航道部门的船上工作。来不及休完探亲假，我就怀着急切的心情，赶往单位报到上班。但始料未及的是，理想与现实的矛盾就此凸现。俗话说：“世上三样苦，开船打铁磨豆腐”。自己上了船，通过亲身感受，才真正体味到了船员生活的艰辛！半年下来，枯燥乏味、环境艰苦的船上现实生活把我原本美好的船员梦碾得粉碎。



    毕业分配时，正值盛夏，上船的第一天，就被船舱里闷热的空气憋坏了。天上火辣辣的太阳，直晒得船舱铁板发烫。船窗玻璃移门又不能大开，怕浪花飞溅进来，整个船舱就像个闷罐一样。驾驶员、轮机员、水手等四五个人，挤在10平米不到的船舱里，油味、汗味、臭鞋垫味，阵阵袭来，令人窒息。永不停息的机器轰鸣声，充斥着整个船舱，听着使人心里抓狂，使人精疲力尽。



    当时，航道部门下辖航政、疏浚和救捞三个船组。在炎热的夏季，烈日暴晒，酷暑难当。航政船组的工作是进行现场执法管理，尽管船舱温度超过40℃,但船员还必须穿戴整齐，需要注意自身形象，一天下来，浑身湿透。疏浚船组的任务是挖泥，疏通航道；而救捞船组的任务是打捞沉船、清扫障碍。后两个船组上的船员基本都是光着身子，只穿一条裤衩上班的。当时，系统内部流传着这样一个顺口溜：“航政船员一身湿，疏浚船员一身泥，救捞船员一身皮（指光着身子）”。



    船员生活呈现“三多”。一是船上文盲多，当时整个船组一共四五十人，其中1∕3的人斗大的字不识一箩筐，基本是文盲；1∕3的人识字不多，歪歪扭扭地能够记录购买青菜萝卜的流水账；还有1∕3的人具备初中以上文化程度，这算是船上的“文化人”了。二是船上“半边户”多，所谓“半边户”是当时历史环境下的特殊产物，即夫妻一方在城里工作，另一方在农村劳动。据单位年长的阿姨说，“船上工作辛苦，又常年在野外，很难照顾家庭，所以船员很难娶到城里媳妇”。单位的船员一半以上是“半边户”。三是船上的“荤腥段子”多，船员清一色都是男性，工作环境艰苦，生活枯燥乏味。为了调节氛围，增添情趣，船员都喜欢把外面听到的或自己编造的“荤腥段子”毫无顾忌地大声讲出来，以博取旁人笑笑，解解闷儿。有的段子讲过之后又忘了，会反复讲好几遍，真是无聊之极！



    令人欣喜的是，在改革开放春风的吹拂下，社会经济迅速恢复发展起来。党中央、国务院高瞻远瞩，在大力发展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的同时，把交通、能源等行业摆在了优先发展的地位。从1988年到1992年，京杭大运河苏州段实施改道工程，按四级航道标准建设。在此基础上，根据1992年江苏省委扩大会议关于全面整治苏南运河航道的决议，国家投入27亿元，从1993年到1997年，京杭大运河苏南段得到了整治，航道尺度全线提高到了四级标准，通航船舶从100吨级提高到500吨级。我进入航道系统的前十年，正赶上了航道建设事业飞速发展的“黄金期”，航道面貌日新月异。从1998年到2008年的最近十年，随着航道管理体制的深化改革，航道队伍经历了事企分离，企业产权从航道部门剥离出去。航道系统内部也进行了“精简增效”的深层次改革，对部分人员实施分流退养，提高了在职队伍的整体素质。



    我大学毕业，进入航道部门工作了二十年，亲眼目睹了航道管理水平的不断提升，软实力在不断增强，设备设施也在不断更新。尤其令我感受最深的，是所属船员的工作条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如今，在苏州市区，百公里航道拥有4条航政艇，船速从原来的每小时10公里提高到30公里，也就是说，只需半天时间，就能把市区航道全线巡查一遍，大大提高了巡航效率。船用机器配置了水星、沃尔沃等世界名牌，机舱隔音降噪效果明显。新型船艇普遍配备了空调，实现了船员梦寐以求的冬暖夏凉工作环境。部分船上配备了雷达导航仪、自动测深仪和GPS卫星定位系统，大大提高了航行安全性能。船员通过全省联网的稽查系统可以无线上网，实现办公自动化。现在的船艇，就是一套可以在河面上自由移动的现代化办公场所。



    改革开放30年，不但改变了周围的物资世界，同时也冲击着人们的思想观念。千百年来，“苦脏累”的船员形象已经渐行渐远，“新生代”船员，正在成为令人羡慕的职业。他们个个朝气蓬勃，满怀自信，90%以上具有大专以上文化程度，“大学生”船员比比皆是。他们有文化懂技术，一专多能，上船是船员，上岸就是科员。



    二十年过去了，许多老师傅老同事都已经退休或退养。艰苦的船上生活环境，不但没有击垮我，反而锻炼了我吃苦耐劳、坚忍不拔的毅力，曾多次被上级评为先进工作者并光荣地加入了中国共产党。我因工作调动而上了岸，但经常上船巡航依然是我的职责，当我再次操起方向盘时，总会回想起自己儿时就开始编织的船员梦。那个遥远而美好的梦想，因为搭上了改革开放的历史班车，如今才得以完全实现。





来源：人民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