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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光下,我走出站口
破旧的蛇皮袋里,装着一张漂泊的床。
我如老家黄土地里一窝雨后搬家的蚂蚁,谦恭地保持着弱小,小心翼翼地试探着钻出隧道。
城市。轻轻地,我来了。
眩晕。高楼,轿车,斑马线,红绿灯……
顺手拧一把鼻涕,慌乱地抹在被黄沙啃破的鞋底,粘满泥巴的鞋面映照出老母流泪的眼。
咦?如此雅致的蘑菇小房子,咋写着“公厕?”
大街小巷飘来飘去的都市红唇,高傲地乜着不屑。
风尘仆仆的肚皮,高唱空城计。
民工,民工。
节日里,我融进喧嚣
烟花,礼炮。
频繁下岗失业的城市,草莽英雄般地亢奋,欢叫。
廉价的西装,一条地摊上的领带,我高举着“融入”的牌子,粗制的皮鞋昂首阔步地敲打着沸腾的广场。
融入,融入。
久久伫立在旋转餐厅门前,望着灯影,望着灯影里,那些飞来飞去的小虫子。
阴影,巨大的阴影。虚空的现实无法缩短心灵的距离。失落千丈。
让我抱紧快乐深处的酸涩,抱紧梦中的月桂树。
抱紧一些五颜六色的鸟,飞过的空隙。
温热的液体,两行。洒落在都市成熟的肌肤上。
狂欢声声。
夜幕中,我成了一只灰鸟
星月的城市上空,收割起黑的荒芜。夜,灿若白昼。
电焊火花,瞪着血丝的眼;搅拌机的轰鸣里,夹杂着嘶哑;龙门吊,哐哐当当地诉说着不平。
它们同人一样,惶惶然地迷失了黑夜与白昼。铁制的铰手架在夜幕里一点点将目光垫高,大厦初成。
红砖,灰浆,钢筋檩条,机械地咬合。民工们各自怀着心事,操作。兀自地增添了几分水烟般凄清的舞台效果。
困。迷乱的意识里,荷包里鼓出恋人项下的一条红丝巾,老母头上的一方花手帕。
茶楼没睡罢?酒巴里,五光十色的欲望释放出酡红的脸颊。还有“减肥中心”贴上“美与公理”的假标签,和这个城市一道臃肿……
闭上一只眼吧,把水泥,方砖,毫无生命的物质,琐碎地组合,把墙沏直沏直……
天哪?我怎么成了一只鸟?一只叫做民工的灰鸟,飞翔,坠落,坠落……
开满鲜花的天堂在眼前飘过,还有荷包,恋人,老母皱纹里的笑……
没有镁光灯的闪烁,没有惊慌的尖叫。
暗寂里,一只灰鸟掉光了并不华丽的羽毛。
悄悄地,我走了,不带走一片云彩,哪怕是一片羽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