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失”难消锥心之痛

纤手香凝

　　这起案件让办案检察官心痛不已。

　　2012年12月31日，这天北京是个大晴天，但是有四到五级的北风。梁泊和妻子章敏这天都在家里休息，他们14个月大的女儿洋洋也一直和爸爸妈妈待在一起。

　　下午3点多的时候，一家人决定去附近的超市逛逛，屋里闷了一天，主要想让女儿出门活动一下。

　　第二天就是新年了，连续三天的元旦假期即将到来，北京街头处处都是热闹的节日气氛。出现在超市里的这一家三口，却并不是幸福和美的一家，丈夫梁泊和妻子章敏，也早已不是相亲相爱的小两口。

纤手香凝

　　A 初提离婚

　　梁泊和章敏老家都在山东德州。梁泊1982年2月出生，大学毕业后在北京某知名网络公司工作;章敏1980年11月出生，大学毕业后，2007年，经朋友介绍，认识了同是德州老乡，又是高中校友的梁泊，2008年两人结婚。

　　洋洋是2011年10月出生的，因为要带孩子，章敏只好辞职，和孩子都住在德州梁泊父母家。谁也没有想到，在洋洋6个月大的时候，2012年4月，梁泊向章敏提出离婚。梁泊说，压力大，心烦，过得没意思。

　　儿子竟然要离婚，梁泊的父亲坐不住了，一听到这个消息他就来到北京。在梁泊的租住处，父子长谈。

　　父亲问为什么想离婚，梁泊说有了孩子之后只有他一个人工作，要养老婆孩子，经济压力太大。

　　儿子说的情况虽然是客观存在，但父亲明确表示不同意他离婚，而梁泊也没再说什么，此后也没再和父亲提过离婚的事。

　　与梁泊父亲不同，章敏父亲支持女儿离婚。他觉得，自从女儿结婚以后，他感觉不到这对新婚夫妇之间有一点亲情味，尤其是洋洋出生以后，他觉得梁泊从来也没有认可过他这个女儿。

　　但是章敏不愿意离婚，为了孩子，她希望挽救婚姻，两地分居显然不利于修复夫妻关系，于是她提出想和孩子一起到北京，一家三口生活在一起。

　　梁泊却不同意，他说母女二人的到来会给他增加负担，压力更大。迫于父母亲的压力，2012年6月，梁泊终于松口，同意章敏母女来北京。

纤手香凝

　　B 承认出轨

　　表面上，一家三口团聚了，但是夫妻关系却很难在章敏一厢情愿的情况下得到修复。每天下班回家，梁泊第一件事就是玩网游，一玩就到半夜一两点钟，几乎不和妻子女儿有任何交流，也从不带女儿下楼去玩。

　　即便在这样冷暴力的家庭环境中，章敏也没有放弃挽回婚姻的努力。但是，梁泊继续提出离婚，他甚至告诉章敏，他在外面有人了，那人怀了他的孩子。

　　梁泊说，离婚后他不要洋洋。章敏赌气说，她也不要。梁泊说，孩子可以送人，收养人家他已经找好了，孩子在那里会过得很幸福。

　　丈夫变得既陌生又绝情，显然铁了心要离婚。章敏只好说，孩子不能送人，她来抚养，梁泊按法律规定出抚养费。梁泊没同意。

　　在孩子的归属和抚养问题上谈不拢，离婚谈判暂时也只能搁浅了。

　　时间一天天过去，貌合神离的生活仍在继续，直到2012年12月31日。

　　梁泊说，那天出门之前怕冻着孩子，就给孩子穿了很多衣服。

　　章敏说，那天出门的时候，她发现电梯旁边窗户是打开的，她还说了句这么冷的天是谁把窗户打开了，梁泊当时没说话，他们就走了。

　　“我们在超市待了一个多小时，梁泊带着孩子，我去买东西，后来没等结账他就让孩子喝了一袋酸奶。从超市回我们住处不到10分钟，一路都是梁泊抱着孩子。我们住14层，坐电梯上楼，也是梁泊抱着孩子，出了电梯梁泊催我开门，我就赶紧去开门，我开门之后也没有等到梁泊和孩子进屋，后来就听到‘咚咚’两声。”章敏回忆说，当时她出门发现电梯是关着的，电梯还停在14楼。

纤手香凝

　　梁泊说，他当时抱孩子已经抱不住了，胳膊已经麻了，就把孩子放在了楼道的窗台上，“我左手扶孩子，右手拿着超市打开的孩子没喝完的酸奶，之后我想吐口痰，就把头扭向右边，再回头就发现孩子没了”。

　　梁泊赶快下楼，在楼底下没有看到孩子，一抬头发现单元门口有个雨搭，他爬上三楼阳台，跳上雨搭，发现孩子躺在那里，叫了好几声孩子没有搭理，他赶快抱起孩子上楼找章敏。不一会儿，梁泊抱着孩子从楼道上来。

　　章敏非常生气，让她生气的是，梁泊手里竟然还拿着那袋没喝完的酸奶，“我伸手把他的酸奶抓过来扔掉了，孩子你抓不住，酸奶你还能拿住?”

　　章敏报了120急救电话。等不及120到来，他们乘小区邻居的车去了附近医院。孩子终究没能救过来，因高坠致颅脑损伤死亡。

　　你在楼下找到孩子为什么不直接报120抢救，还抱上楼干什么?如果抱不住孩子了，正常应该把孩子放地上，为什么放窗台上?而且窗户是打开的，为什么要让孩子面朝外站在窗台上?章敏质问丈夫。

　　据办案人员调查发现，事发现场的窗台宽只有12厘米，窗台距离地面90厘米。

　　梁泊说当时孩子想看楼下的汽车。

纤手香凝

　　C 失子之痛

　　因为孩子是非正常死亡，不能火化。2013年1月1日，梁泊和章敏来到朝阳区管庄派出所，开具女儿的死亡证明。1月23日，警方将涉嫌过失致人死亡的梁泊抓获。

　　孩子的死亡对于章敏是一个巨大打击，“我一直沉浸在失子之痛中不能自拔，什么也做不了，但梁泊却还能玩PSP游戏，他说这样能减轻悲痛”。此时，章敏逐渐记起一些两人生活中的细节。

　　“孩子出生以后，梁泊就表现出不喜欢这个女儿，对我也逐渐冷淡。孩子一直是在德州爷爷奶奶家住的，满月的时候他回来，显得很不开心。我让他和孩子合影，他非常不情愿地抱着孩子拍了一张。2012年春节是他最后一次回家，这次他拿走了生孩子时留给我的工资卡。”

　　在德州，一天晚上休息时，还发生了一件让章敏深感意外的事。那晚孩子先睡了，章敏看见丈夫双手掐住孩子的脖子，说“我真想掐死她”。章敏连忙上前阻止，丈夫松开孩子，又掐住她的脖子，没有使劲，他说“闹着玩的”。

　　也许丈夫真是闹着玩的，但这件事让章敏害怕，她担心自己和孩子的安危，一度不想去北京了。后来在长辈的劝说下，也考虑多培养父女感情，她还是带孩子到了北京。

　　“事发前一个月，孩子好像不太听爸爸的话，不找爸爸抱，不喜欢跟爸爸单独在一起，梁泊让孩子亲他，孩子也不乐意，我让她亲，她才紧张地凑过去一下。现在想想，孩子生性胆小，如果不是有什么可怕的事，她不会这样。”2013年1月23日，章敏写给公安机关一封信，“现在如他所愿，可以彻底摆脱我们母女了，恳请公安机关给我们母女讨回公道，慰藉幼小亡灵。”

纤手香凝

　　D 获刑六年

　　到案后，梁泊在公安机关供述:“我以前也把孩子往窗台上放过几回，也没出事，而且当时我妻子已经去开门了，我想放在窗台上这么一小会儿没事。把女儿放在窗台上是危险行为，但我当时认为我站在孩子身后用手扶着，完全可以避免危险情况的发生。我曾跟章敏闹过离婚，从2012年10月开始，因为工作压力大，想寻求刺激，跟其他人有暧昧关系，出事后也联系过。”

　　2013年3月6日，章敏回到她和梁泊的租住处收拾东西，拿到梁泊的手机、电脑等物品，充电后打开看到好多短信和未接来电，此后10多天一直有同一个号码打他的电话。

　　章敏发现这便是梁泊的暧昧对象董某，“我看到这个女人的一些照片，照片是2011年7月在我们以前租的房子里照的，还有这个女人的简历，他们的QQ聊天记录，内容暧昧，其中提到‘现在是敏感时期，在3月之前不要天天见面，现在要忍一忍，以后会幸福的’，还有一些购物记录，有化妆品、衣服、鲜花、笔记本电脑等很多东西，日期在孩子没了之前和之后都有，2013年1月4日至1月23日，一共就有70多页……”

　　2014年6月10日，经北京市朝阳区检察院提起公诉，朝阳区法院认为，鉴于现有证据无法充分证实梁泊具有主观的犯罪故意，综合本案情况而言，梁泊未尽到监护责任，其行为构成过失致人死亡罪，依法判处其有期徒刑六年。梁泊不服，以量刑畸重为由，提起上诉。

纤手香凝

　　北京市检察院第三分院经审查认为:原判认定梁泊过失致人死亡的犯罪事实清楚，证据确实充分，梁泊的上诉理由不成立。首先，梁泊在孩子死亡后到过派出所，目的是开具女儿的死亡证明，并非主动投案;其次，梁泊的犯罪行为不属于“情节较轻”，梁泊作为父亲本应尽到监护责任和保护义务，但由于自己的严重疏忽，在寒冷的冬季将被害人放置在14层楼的窗台上，使孩子处于危险境地，造成被害人死亡的严重后果，且本案没有法定从轻、减轻处罚情节;再次，梁泊系初犯、偶犯情节一审法院已经予以采纳，但分析《声像资料检验报告》中梁泊与董姓女子QQ聊天记录等证据显示，梁泊对孩子的死亡流露出无关紧要的态度，无法认定其上诉理由中所说的“深刻悔罪”。

　　2015年8月5日，北京市检察院第三分院办案检察官告诉记者，北京市第三中级法院已裁定驳回梁泊上诉，维持原判。

　　(文中人物为化名)

　　(来源:检察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