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静芝：数十年从寻子到为人寻亲

魏明东

        今年55岁、家住河西区尖山街水晶城社区的李静芝，是“宝贝回家”公益寻亲网站的志愿者，也是一位在寻子路上痛苦跋涉了27年的母亲。若干年前，她两岁零九个月的儿子嘉嘉突然消失，让她经受了撕心裂肺的痛苦。在那之后，她踏上寻子之路，经历了无数次无功而返，有过失落，有过惆怅，但这些都没有泯灭她心中的希望之火。
　　正是在这肝肠寸断的岁月里，李静芝发现这样的母亲并不只有她一个，而是几十个、数百个，于是她和她们携起手来，为自己，也为更多因失子而心碎的母亲寻找温暖，寻找希望。作为“宝贝回家”网站的志愿者，多年来，她在寻子的路上，帮助过80多个走失的孩子找家，并且成功为19个孩子找到了他们的亲生父母。她在“李静芝寻爱子嘉嘉”的微博中这样写道：“我是为了找回自己的骨肉不能放弃的母亲，用我的爱鼓励更多丢失孩子的妈妈，我也是一些寻家孩子的临时妈妈。”
　　孩子丢了，她的世界崩溃了
　　来天津前，李静芝住在西安。
　　1988年10月17日傍晚，西安西大街。李静芝在外出差，幼儿园放学后，她的丈夫把两岁零九个月的儿子嘉嘉（大名毛寅）接回家，换了衣服，抱着儿子来到自己与别人共同承包的金铃酒店，了解当天的营业情况。嘉嘉要喝水，爸爸去后厨倒水，两分钟后再回来，嘉嘉不见了。他以为儿子自己出去玩儿了，赶紧出门去找，但不见踪影，他慌了，儿子丢了！
　　那时候没有手机，也没有网络。次日一早，丈夫联系李静芝的单位，给出差在外的妻子发了加急电报，电文很简单：“有急事，速回！”收到电报，李静芝的脑子里一下子想到了儿子，她用最快的速度赶回单位，领导告诉她，孩子丢了。那一刻，她觉得自己的世界天塌地陷。人贩子偷走了她的儿子，也挖走了她的心。
　　李静芝印了10万份寻人启事，在家人和朋友的帮助下，以西安市为中心散发到周边县区。她边走边贴，到有广播站的地方就去广播播放寻人启事，见了胡同就钻，见门就进，经常是嗓子喊哑了，路也走不动了。就这样，她基本找遍了西安市周边的所有地区，但没有任何线索。她感觉孩子可能被拐到外地，于是又在外省市的报纸上刊登了寻人启事。
　　李静芝走遍了陕西、山东、河北、河南、安徽、浙江等20个省份的大街小巷、村村落落，先后见到了三百多个有可能是嘉嘉的孩子。泪水的决堤，精神的崩溃，一次次在接近希望的顶点品味着绝望，但她不愿意放弃，在她内心永远有一束光在照耀，在呼唤，那束光中有一双亮晶晶的眼睛在盼着她，一声声稚嫩的呼喊在叫着妈妈，那是她丢失的宝贝。
　　李静芝清楚地记得，有好几次，已经感觉离嘉嘉很近了。希望最大的一次是在陕西商洛。那天她从西安赶到商洛已是晚上8点多，她找到那个养母家，拿着孩子的照片问对方前几天到他家的小孩是不是这个孩子。对方接过照片说，是，就是。李静芝的心狂跳到嗓子眼儿，可对方又说，孩子已在两天前被送回西安了。她连夜往回赶，到西安是第二天凌晨3点，她请一个当警察的同学帮忙，一条街、一条街地寻找，终于找到那户人家租住的地方。她拿出儿子的照片给房东看，问他家房客是不是抱着这样一个孩子？房东说是，但孩子被送走了。于是，他们又开着车去了安康，再从安康追到汉中，又辗转追到四川，终于见到了这个孩子。遗憾的是，这孩子仍不是她的嘉嘉。她从希望的顶点跌入绝望的深渊，开始精神恍惚，耳边出现儿子的呼唤：“我要妈妈！我要妈妈！”她躺在床上，有时会突然坐起来，下床就朝门口跑……
　　还有一次在山西阳泉，有人告诉李静芝，他们村的妇女主任李萍买了一个孩子，皮肤白白的，说普通话，特别干净。李静芝跟一个朋友一起到了阳泉，又从阳泉乘坐运煤车到了镇上。在派出所，她拿出寻人启事和陕西省公安厅的介绍信给警官看，警官给村长打电话，问他李萍在不在家。村长说，她在。警官放下电话，立即拉着李静芝往村里走。快到村口时，看到一个女孩抱着一个孩子往外走，警官拦住她。果然，这个孩子就是李萍买的孩子。非常遗憾的是，经过辨认，尽管那个孩子和嘉嘉很像，但他确实不是嘉嘉。直到今天，李静芝对那个孩子都有非常深的印象。抱着极大的希望，最后却失望透顶，出了村口，李静芝难过极了，心中愁肠百结。

魏明东

帮被拐孩子找到回家的路
　　亲生骨肉丢了，就像一场醒不来的噩梦。这场噩梦，又让同病相怜的人走到一起。李静芝与西安二十多名丢失孩子的母亲一起建立了“寻找爱子联合会”，每月交流信息。李静芝也由此走上了帮别人寻亲的道路。她说：“当你没有经历过这样的事时，你是不会关注这样一个群体的，我的孩子丢了以后我才开始关注各种寻人启事，我把这些启事都记下来，然后和他们联络，一家有线索的话，大家可以分享，一起去找孩子。”
　　在这个过程中，李静芝的心渐渐变得宽阔，不再仅仅沉溺于自己的痛苦之中，她在为自己寻子的同时，很快帮别人找到了四五个丢失的孩子。其中一个是从湖北襄樊福利院找到的，叫蛋蛋，脸上有个明显的胎记，是西安西大街一户人家丢的孩子。
　　她帮助过一个从山东来西安上大学的男孩儿，叫张鹏。6岁时，张鹏在家乡一个网吧门口吃了一个男人给他的苹果后失去知觉，醒来后发现已在陌生人家中。有很长一段时间，张鹏天天又哭又喊要找自己的妈妈，但每次都换来一顿暴打，邻居都劝他求饶，但他说，他知道那不是他的家，每天晚上都要把自己家里的情景在脑海里回忆一遍。来西安上学后，有人听说张鹏在找自己的亲生父母，想起看到李静芝的寻人启事，于是联系她和张鹏见面。见面后，两人发现对方都不是自己要找的人。张鹏很失望，李静芝决心帮他寻找亲人。整整两年，李静芝每次遇到可能是张鹏父母的人，就带他过去，而结果总是失望。她到一家电视台做节目，一位记者提到一个“疑似”张鹏父亲的人。李静芝记在心里，约上张鹏赶过去。当她领着张鹏走进那个农家小院，发现那里竟然和张鹏描述的家一模一样。亲人终于聚首，一家人哭成一团，李静芝也是泣不成声。通过DNA鉴定，张鹏和生身父母相认。李静芝说：“或许每个孩子丢失的经历都不一样，但是他们想回家的心是一样的。”
　　在李静芝的努力下，很多被拐卖的孩子找到了生身父母，李静芝也成了这些找到家的孩子的“妈妈”。“我这是在圆孩子和母亲团圆的梦，我不能让这些被拐卖的孩子糊里糊涂地过一辈子。”
　　在寻亲大会上推广公益行动
　　2007年，李静芝通过一个叫华峰的人，知道了“宝贝回家”网站。华峰四五岁时被拐卖到湖南怀化，那时他已经有记忆了，记得家里有个姐姐，爱吃葵花籽，葵花籽在他老家那边叫“毛嗑”，他从这个线索分析出自己可能是东北人。后来，他在网上看到李静芝发的信息，彼此对了一下，不是彼此要找的亲人。他告诉李静芝，让她在“宝贝回家”网站做登记。
　　2007年11月，李静芝参加了“宝贝回家”网站和一家电视台在杭州合办的寻亲大会。大会在杭州武林广场举行。李静芝到达会场时，天空下起大雨，广场上几乎站满了寻亲的家长和孩子，没有人打伞，大家任由雨水淋湿身体，她的内心感到深深的震撼。“有那么多家长和我一样，看到他们举着自己孩子的照片，都那么可亲可爱，他们的孩子和我的儿子一样，不知道被拐卖到了哪里，他们也和我一样，不知道要找多少年。”回忆起当时，李静芝眼里泛起泪光，她说：“那天我情绪失控，大哭起来，有个主持人过来问我，我说我是被眼前这一幕震撼了，广场上的人都在哭，你分辨不出他们脸上是泪水还是雨水。”
　　李静芝明白了一个道理，光靠原来那种寻人启事的方式，范围和影响都太小了，她可以借助网络做更多的事，最重要的是，等嘉嘉长大了也会上网，肯定会到网上寻亲！这是李静芝的一个信念。
　　李静芝频繁地出现在多地电视台的各类“真人秀”节目中，用柔弱的声音一次次讲述自己撕心裂肺的经历。连她自己都没想到，寻子让她改掉了从小在人前不敢讲话的缺点。为了有可能让不知道在世界哪一隅的儿子看到自己的亲生妈妈，她忍住一次次涌出眼眶的泪水，站到聚光灯下，她在台上流泪，剖心掏肺，感动了无数观众，可她最想知道的，还是儿子在哪里。
　　公安部在2009年建立了全国打拐资料数据库，免费为寻亲的家庭采集DNA样本，录入该数据库进行摸排比对，通过现代技术的“滴血认亲”为录入样本者寻找亲人。该数据库建立以来，已成功为3500多名被拐儿童找到了亲生父母。有一个山东的孩子想找自己的亲生父母，当地做不了DNA，李静芝知道后，就把孩子接到天津来做样本采集，像母亲一样关爱他。这个孩子告诉李静芝：“我们找家的孩子也很苦，我来到这个家的时候虽然只有3岁，但也有记忆了，明明知道这不是我的家，还要当成是我的家，明明知道那不是我的父母，还要叫他们爸爸妈妈，不然就要挨打，而且不允许我说到这个家之前的事情，一说就打，强行把我以前的记忆抹杀掉……”这样的倾诉让李静芝心碎，也更坚定了她要帮助更多被拐孩子寻亲的信念。后来，这个山东的孩子在李静芝的帮助下，通过DNA比对找到了自己在江西的亲生父母。
　　从2007年到现在，李静芝一直在“宝贝回家”网站做志愿者，她常在网上与寻找亲人的孩子交流，把他们的信息发布出去。虽然嘉嘉依然杳无音信，但李静芝在寻子过程中，帮助许多丢失的孩子找到了自己的亲生父母。漫漫寻子路上，李静芝结识了许多朋友，无论她走到哪儿，遇到什么事情，这些人都会挺身而出帮助她。还有很多素不相识的人，看到她的寻人启事后，写信安慰她，或者打电话给她提供线索。对李静芝来说，他人的帮助，给她输入了很多正能量。
　　2014年，首届寻亲会在徐州举行，全国数百个寻亲家庭因这场公益活动走到一起，现场挂满了400多张被拐儿童的照片。李静芝边寻亲边为大家做公益，一幕幕悲欢离合的场景让她百感交集。尽管27年的努力仍无结果，但她相信正义，相信爱。这已经不仅仅是一位普通母亲在寻找丢失孩子这件事本身了，而是一位母亲用柔弱的肩膀扛起了苦难，用一颗爱心在漫长的寻子岁月中，书写了人间的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