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那一年,佘幼芝离开了住了大半辈子的家。如今,她住在丈夫单位分配在角门南的房子,说到十几年前从袁祠搬出来的事,她依旧湿了眼眶:“我不愿意搬,那是我家呀。我是守墓人,佘家守了300多年。”不过,她又说,“可我不搬,他们不修复袁祠怎么办。”
她将守墓视为佘家的事业和自己的使命。但有时候,她自己也不明白为何那么坚持。不过,她记得当自己还是个小姑娘的时候,每当家里有人拜访,她最爱躲在门后偷听伯父和客人讲袁崇焕与祖上的故事。
袁崇焕一生忠义,却被诬下狱,施以磔刑。那天正是农历八月十六,但据说当晚阴霾遮天,星月全无。这天夜里,袁崇焕高悬杆顶的头颅不见了。盗取头颅者正是袁崇焕手下一名姓佘的谋士。佘义士将其安葬,并在死后留下三条祖训:佘家世代不得回广州顺德老家,留在京城为袁将军守墓;佘家后代不得为官;佘家后代需读书明义。
当时尚在门后偷听的佘幼芝不懂什么是“谋士”,还以为是“磨石”。她问母亲,妈,你说我们是人吗?母亲一听就乐了,说,是呀。佘幼芝又问,那我们先祖是人吗?母亲觉得更好笑,说,先祖当然也是人了。佘幼芝正色问:“既然先祖是人,那伯父干嘛说他是一块磨刀的石头呢?”
没有人告诉过佘幼芝,长大之后要守墓,但年幼的她,经常看到父亲和伯父恭恭敬敬地为袁墓打扫,敬上果品,每逢清明、春节,佘家都要先敬袁大将军。她那时候就隐隐明白,袁大将军墓,浸透着佘家人的信仰。
如今的袁崇焕祠,陈设简单,里面的资料不多,这也是佘幼芝与焦立江一直不太满意的地方。袁祠从70年代住19户人家,宛如大杂院,到新的千年,大门隐藏于食品店旁不起眼的夹道,再到现在,修葺一新的祠堂被现代小区的高楼大厦包围,寂静鸟语仍难掩周遭若有若无的喧嚣。
袁祠还在,一直守候墓旁的守墓人早已搬走。儿子出车祸逝去,佘幼芝注定是佘家最后一代守墓人。她无法带走什么,除了那些记录着往事的本子,或残破,或卷边,用一根褪色的红塑料绳系着,放在一个塑料袋里,置于书架上。曾经的佘家馆,现在只留下佘家先祖那方小小的坟墓,与腐蚀到看不清字的墓碑,继续守护着袁大将军之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