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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8年,约翰·马吉(前排中间)与鼓楼医院工作人员及患者合影
本文原载于《文史参考》2011年第24期,原标题为“24名外国人死守南京城”。
“……这一天正是日军进城的日子。任何人由于恐惧或受惊而逃跑, 任何人天黑以后在街道或小巷被流动巡逻兵抓住,几乎都会被就地处决?? 而文雅的( 日本) 官员演说却宣称:唯一的宗旨是为中国人民的利益而向暴虐的中国政府宣战。简直令人作呕。”
这是1937年第一篇对南京大屠杀的现场目击记录,作者是金陵大学历史系美籍教授贝德士。12 月15 日,四名西方记者将这份记录带往上海。12月16日,最后一名西方记者离开南京,临走前他收到基督教南京青年会牧师费吴生的信函。记者以《美国传教士叙述的南京恐怖统治》为题,将信函内容发表在1937年12月22日的《纽约时报》上,成为最早向世界揭露南京大屠杀的报道之一。
1937年12月13日,日军攻占南京,人类历史上最残酷的一场大屠杀开始。国民政府已迁都重庆,各国使馆纷纷撤侨,英美记者被迫撤离。南京成为与世隔绝的地狱。有22名西方人自愿留在南京,成立南京安全区国际委员会,保护了大约25万中国人,并想方设法把日军屠城真相送出重围,使日本政府在国际舆论压力下,不得不将大屠杀主要责任人松井石根及以下将校80 余人撤换回国。在南京城外栖霞山江南水泥厂难民营,还有两名西方人保护了3万多难民。
得到西方侨民救护的南京千千万万难民感激地称赞他们是“活菩萨”、“守护神”。难民们说:“使中国人免遭彻底毁灭的惟一原因,就是南京有为数不多的外国人。”
贝德士:冲破封锁只身回南京
1937年9月19日,日本驻中国第3 舰队司令官在上海向各国使节发出通告,宣称日本空军将于9 月21 日正午12 时以后对南京采取轰炸或其他手段,要求各国人士迅速离开南京。各使馆为保全国民从1937 年8 月中旬就开始撤侨。
当时金陵大学历史系美籍教授贝德士全家正在日本度假,他非但不庆幸自己躲开浩劫,还与家人分别、冲破封锁只身回到南京。1936-1941年期间,他曾7次访问日本,代表基督教教会,利用当地资料研究亚洲现状、日本社会状况及政府政策动向。从贝德士遗稿可以看出,他在1937年之前就向国际社会发出警告:日本军国主义必将推进大规模侵略战争,当时只有极少数美国学者认识到这一点。
和贝德士一起留下的,还有美国长老会牧师米尔斯,金陵大学社会学教授史迈士,农艺学教授里格斯,德国西门子公司驻南京办事处负责人约翰·拉贝,美国圣公会南京德胜教堂牧师约翰·马吉,美国基督教南京青年会牧师乔治·费奇(又名费吴生),金陵大学鼓楼医院美籍代院长特里默,医生威尔逊,德国礼和洋行工程师克勒格尔等。这些西方人在南京生活多年,以“老市民”自居。其中有15人来自美国教会。第一次世界大战后,北美学生海外布道运动兴起,一批年轻的传教士应此潮流来华,在金陵大学、金陵女子文理学院任教。这些学者型传教士自称“南京帮”,将大半生精力都投入到南京高等教育事业。
一名中国女子在田间劳作时被日本兵胁迫,反抗逃脱时遭到枪击,教会的车正要将她送到医院
约翰·马吉:拍下南京大屠杀唯一的影像资料
约翰·马吉1884年出生于美国一个律师家庭。他在耶鲁大学和麻省剑桥圣公会神学毕业后,1912年作为牧师被美国圣公会派往中国。南京大屠杀期间,他担任国际安全区总稽查。目睹日军暴行,马吉感到一种“无法用语言描述的痛苦”,他拿起了以前用于拍摄福音传播的贝尔牌16mm家用摄像机,在鼓楼医院一带拍摄纪录片。当时日军对外籍人士行动严格控制,摄影摄像绝对禁止。马吉牧师在影片的引言中写道:“必须小心谨慎地行动,摄影时千万不可让日本人看见”。
2007年11月初,南京大屠杀幸存者夏淑琴反诉日本右翼作家名誉侵权案一审宣判,日方败诉。审判中有一件重要证据即是马吉拍摄的纪录片,画面中有当时才8岁的夏淑琴。她被日军连刺数刀昏死过去,待她醒来时全家9口有7人惨遭杀害,只有她和年仅4岁的妹妹侥幸生还。当年,夏淑琴和妹妹到难民区进行难民申报。她的悲惨遭遇引起了马吉的注意。马吉去了中华门内新路口5号——夏淑琴一家惨遭杀害的现场,用摄影机摄下惨状。70年后马吉拍下的证据为夏淑琴讨回公道。
马吉的记录片有4份拷贝。送到英国的拷贝,被传教士穆里尔·莱斯特小姐带到了日本放映,但很快遭到禁止;1938年4月,拉贝回到德国柏林放映了马吉拍摄的这部纪录片。纳粹德国的宣传部长戈培尔也观看了这部片子,“盟友”日本的兽行令戈培尔都震惊,据说看到那些惨不忍睹的镜头时他还呕吐了好几次。
1953年,马吉牧师在匹兹堡去世。1991年8月,约翰·马吉的儿子大卫·马吉从家中地下室里存放的父亲遗物中,找到了马吉牧师当年拍摄的胶片拷贝和使用的那台16mm摄影机。这成为南京大屠杀证据搜集史上一个里程碑。2002年10月2日,大卫·马吉将摄影机捐赠给南京大屠杀遇难同胞纪念馆。马吉牧师曾经传教的道胜堂教堂,现在是南京市第十二中学图书馆。2000年8月2日,南京市下关区政府特将其命名为约翰·马吉图书馆。
辛德贝格和京特:送抗日名将廖耀湘过江
在马吉拍摄的录像中,有15个江南水泥厂难民营的镜头,是丹麦人辛德贝格协助马吉完成的。1937年11月,刚刚建成的江南水泥厂正准备运营,传来了淞沪失守的消息。工厂进行了紧急人员疏散,但机械设备无法运走。设备来自德国和丹麦,德国是日本的同盟,丹麦是中立国,董事会成员请求两国以债权人身份派员入驻。于是两国分别派来了卡尔·京特和辛德贝格两个员工。
江南水泥厂外侧有一道有刺的篱笆墙,宽一尺;还有一条约10米宽的护厂河。日军进城后,难民蜂拥而至,辛德贝格和京特决定把这些难民收容下来。他们设立了一个工厂保护区,面积甚至比南京城内的国际安全区还要大。1938年3月,丹麦一家报纸上发表文章,题为《最大的丹麦国旗飘扬在中国南京》,文中引用辛德贝格这样一段话:“我让人在厂房屋顶上用油漆绘出一面约1350平方米的丹麦国旗,从空中就能清楚地看到。我想这一定是有史以来最大的一面丹麦国旗。”
1937年12月20日,辛德贝格想将几名受伤的难民带到南京城医治,遭到日本兵阻拦。不久,难民区一个五六岁的小孩被手榴弹炸伤,辛德贝格决定豁出去了,骑着摩托车带孩子进城,闯关成功,把孩子送到鼓楼医院的美国医生威尔逊手中。威尔逊不仅及时救治了孩子,还给了辛德贝格药品、绷带和两个护士。京特出生在中国,知道中国人信任中医,于是想办法请了几个中医进厂。就这样,辛德贝格和京特在江南水泥厂的单身宿舍办起了一个小医院。
在江南水泥厂难民营附近有一个栖霞寺难民营,深受日军的骚扰和威胁。20多名和尚代表难民写了5封抗议信,请求辛德贝格把信翻译成德文和英文,再进城分别转交给了拉贝和德国使馆。栖霞寺难民营当时有一个重量级 “难民”——抗日名将廖耀湘,南京失守后他来不及撤退,搭一个农夫的马车躲过日军搜索,藏进栖霞寺。后来,栖霞寺的和尚与辛德贝格和京特取得联系,他们偷偷将廖耀湘用小船送到长江北岸。
东京审判出庭作证
在救助难民过程中,国际委员会成员受到日军威胁甚至殴打是家常便饭。他们的日记中都有详细记录:1937年12月16日晚上,贝德士被喝醉的士兵从床上拖起;18日在金陵大学农业经济系被士兵用手枪威胁。农艺学教授里格斯12月16日在阻止日军将平民带走时遭到日军殴打;1938年1月9日晚上在自己住所附近被士兵用刺刀威胁。医生威尔逊12月18日遭手枪威胁;12月21日中午“差一点被枪杀了”??
据社会学教授史迈士记录,一天晚上,传教士们坐在一起吃晚饭,有几个人说:“我们之中谁最先被杀死,我们就把他的尸体抬到日本使馆门口放着。”有几个人则说:“我愿要么做那个被抬的,要么去抬别人。”
这些国际友人万幸度过劫难,他们最终等到胜利,在东京审判中出庭作证。
1946年8月15日,马吉牧师在东京出庭作证,向法官陈述了他在南京亲历的种种日军暴行。南京军事法庭审判大屠杀主犯谷寿夫时,放映了弗兰克·库柏编导的影片《中国的战争》,其中有很多马吉拍摄的镜头。
美国医生威尔逊,大屠杀期间在鼓楼医院独自承担全部外科手术,胳膊累肿了也不能休息。他还坚持几乎天天写日记。他在东京审判书面证词中写道:“日军入城后不久,送往鼓楼医院救治的平民人数急剧上升??日军针对城中平民的暴行在持续六周多后才开始减退??我保证以上所述完全属实,1946年6月22日。”
贝德士在法庭上指出,国际委员会在大屠杀持续6个星期内送交日本大使馆70个报告,具体记载了数千起暴行案件。在最初三周,他本人也几乎每天带一份报告前往日本使馆,而这些报告的内容迅速经使馆送往东京,外相广田宏毅、上将松井石根、参谋长武藤章等高级官员不可能不知晓。1948年11月4日,这三名战犯被远东国际军事法庭判处绞刑,受到了应有的惩罚。
抗战胜利后,中国政府给这些帮助过中国的外国朋友颁发了勋章。对于贝德士和费吴生等人来说,他们人生最美好的青春年华在中国度过,又和中国人经历了这场生死与共的大劫难,他们也许想在中国待一辈子。但1949年,中国发生翻天覆地的巨变。贝德士曾试图在他的宗教信仰与中国共产党的“为人民服务”中寻找共通之处,他觉得自己可以在新政权下继续从事教育和研究。1950年朝鲜战争爆发使一切成为泡影。作为金陵大学少数被“礼送”而不是被驱逐的美籍教师,他离开了工作30年的大学。费吴生在1940年甚至受邀访问延安。由于信仰和政治观点的不同,费吴生对共产党抱有成见,他早年在中国的事迹也便不再被提及。1967年,费吴生撰写了一部回忆录《我在中国八十年》,在台湾出版。这部回忆录中详细记录了1937-1938年他在南京的亲身经历,时至今日还是指控大屠杀的有力证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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