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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熙大帝●第四卷 乱起萧墙

发表于 2009-10-5 23:10:11 | 查看全部 |阅读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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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熙大帝
作者:二月河
二月河,本名凌解放。1945年生于山西省昔阳县。1968年入伍,1978年转业至南阳。40岁开始创作生涯。
主要作品有《康熙大帝》,《雍正皇帝》和《乾隆皇帝》等系列小说。现为中国作协会员,中国红楼梦学会河南分会理事。

●第四卷 乱起萧墙
01 访吏治皇子自赴绑 恤民情县令巧断案
02 净面王威慑何藩台 两兄弟惊富刘家庄
03 俏阿兰无端受凌辱 莽皇子仗义责刁奴
04 老皇上纳谏清国库 不肖子冒雨戏宫娥
05 清积欠官员互攀扯 查根源党争露端倪
06 施世纶直言谏圣君 康熙帝挥泪责太子
07 乱宫闱太子淫母妃 宴仲秋康熙祭上苍
08 闹御宴胤礻我耍刁蛮 究往事皇上吐真言
09 八阿哥算命窥皇位 施世纶升官谈忱情
10 懦太子避祸推责任 勇胤祥御前受皇封
11 说假话大堂现丑态 寄痴情青楼碰钉子
12 念旧情微服出禁城 宰白鸭刑弊惊帝心
13 张五哥君前诉冤情 十三爷府邸赏亲兵
14 查刑部太子心不宁 乍奉差胤禩耍威风
15 闯禁地任伯安放刁 受挟制众皇子就范
16 考皇子康熙费心机 欺君父胤禩弄机巧
17 尽忠心王掞犯龙颜 论时弊康熙讲史训
18 耍刁蛮鄂伦贷受责 选忠良老皇上运筹
19 设重赏康熙试儿心 幸贵人奇景惊圣驾
20 乱宫闱太子闯大祸 防意外康熙布疑阵
21 愚太子临渴才掘井 明四哥未雨先绸缪
22 观猎狼哥俩应对巧 私调兵山庄风云变
23 防兵变行宫下严旨 废太子雪地责阿哥
24 陷兄弟老八行诡计 尽孝心凰祯侍汤药
25 老武丹暮车受重任 众阿哥夺位费心机
26 犟驴子舍命保帝师 铁罗汉雄风惊匪顽
27 莽胤祥含冤养蜂道 四王爷深情慰兄弟
28 邬先生书房论政局 老皇上禁苑议人心
29 念旧情胤礽被释放 恨结党八爷险遭拘
30 除后患二爷施毒计 怜爱子胤礽重复位
31 阿哥党密谋夺春华 十三千捷足先得手
32 康熙帝私访骆马镇 欧阳宏纵论红项戴
33 沐皇恩方苞近天颜 施报复太子泄私愤
34 四王爷妙计审爪牙 温瑶珍惧罪吐真情
35 众阿哥雪夜宴王府 任伯安失算入牢笼
36 四王爷得理且让人 智方苞君前说人情
37 奉密命紫姑夜行刺 闻凶信康熙暗用心
38 趁边乱太子私调兵 察秋毫皇上施君威
39 废太子胤祥再蒙冤 鉴古训康熙说立储
40 邬思明书房议朝政 八阿哥皇宫探帝心
41 为逐鹿皇子动心机 挑边衅西蒙燃战火
42 定边乱选将解近忧 出考题用计防隐患
43 邬思明谆谆说胤祯 四王爷殷殷探兄弟
44 施巧计胤礽逼太医 传夹带郎中闯宫门
45 无路走春华做歌女 神威展性音开杀戒
46 见粳米星上怜民主 责逆子康熙震天威
47 论遗命密语示正臣 议承嗣忠言陈圣君
48 送出征胤禩埋党羽 窥皇权兄弟斗心机
49 浩荡荡胤礻题上前线 忙乱乱四爷镇后方
50 嘉忠心胤祯沐皇恩 思近忧谋士有远虑
51 郑春华知命殉情死 高福儿叛主雪中亡
52 千叟宴千古传佳话 惊陨石惊破帝王心
53 康熙帝穷庐布疑阵 邬先生书房论朝局
54 巧运筹生死两遗诏 防叛逆临终万言书
55 老皇上晏驾畅春园 十三郎逞威车台营
56 大势去阿哥奉遗命 好运来雍正立新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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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10-5 23:10:30 | 查看全部
一 访吏治皇子自赴绑 恤民情县令巧断案
  康熙四十四年的夏天,干旱无雨,酷热难挡。就拿安徽省桐城县来说吧,接连二十多夭,别说下雨了,天上连块云彩都难得看见。火辣辣的太阳晒得天如蒸笼,地似煎锅,不倒中午,人们都热得喘不过气了。大树下,门洞里,到处躺满了纳凉的人。说是乘凉,其实个个都是一身出不完的臭汗。您别说,在这炎夏难熬的天气里,桐城县还真有一块清凉宝地。这地方在桐城西门外,临近宫道,背靠小溪,十几棵大柳树,围着一片瓜园。园子的主人,是位种瓜能手。他培育的西瓜,个个又大又圆,又脆又甜,吃一块,消暑去热,凉甜解渴。这不,瓜园四周的柳树下,坐了好多的人,在这儿乘凉吃瓜,闲聊嗑儿。别看那时是等级森严的封建社会,可常言说,盛夏无君子。来这里的人,别管是宫绅大户,贩夫走卒,或者是读书士子,公子哥儿,全都打着赤膊,哧哧溜溜地啃瓜,什么礼仪、规矩、斯文、体面,全都不顾了。
  在这群人中,有两个岁数差不多的年轻人,并排坐在一棵大树下。他们都是外乡人,没有参加那东扯葫芦西扯瓢的闲聊。一个在埋头吃瓜,一个却在东张西望。过了一会儿,吃爪的青年突然向身旁这位发话了:
  “喂,老兄,你怎么不买瓜吃,是身上没带银子吗?来来来,吃我的。”
  那位连忙答话:“哎呀呀,不敢当。小弟在这儿歇歇凉,等个朋友。谢谢您。”
  “咳——客气什么,给,拿去吃吧。”说着递过一块瓜来。
  那人接过瓜来,没有吃,却反问道:“请问老哥贵姓、台甫,听您口音好像是北京人吧?”
  吃瓜这位和善地一笑说:“哦,算你说对了。我姓尹,单名一个祥字,出来做点小买卖,碰上这大热天,走都走不成了。唉,真是……”
  “哦,原来是尹公子,失敬了。小的姓张,在家排行老五,没大名,小名张五哥。恕小的直言,我看你不像个跑买卖的。”
  尹祥一愣:“你怎么看出来的?”
  “瞧您这手,细皮嫩肉;再瞧您的脸,犹红似白。别看您一身普通人的打扮,可手里拿的这把檀香木扇,就不是一般买卖人用得起的。”
  “好啊,五哥,真有你的!不瞒您说,小弟自幼娇生惯养,靠着祖宗开的商号过舒服的日子。这次出门,是家父有意让我历练一下。眼下虽不愁吃穿,但比起那些盐商来、可差远了。五哥没听刚才那人说,他们才是富得流油呢!”
  “尹大哥,你这话不对。盐商算什么?从这桐城往北二百多里,有个富户叫刘八女。你打听打听,他有多少家产,那才叫富呢!别看天这么热,刘八爷屋子里兴许就放着几十盆冰,还有七八个小丫头给他打着扇子。唉,人比人气死人哪!”
  两人正说着呢,不防旁边一个胖子接上茬儿了:“什么、什么?刘八爷,刘九爷也不行!盐商是好惹的吗?咱们桐城先前的钱大老爷,每天跟着盐商魏老九吃酒,狗颠尾巴似的。如今,戴名世写了本什么书,书里骂了当今万岁爷。咱桐城的名儒大家方苞方老爷因为给这书写了序,也被锁拿进京了。钱大老爷吃了挂落,被摘了印。新任的县令施大老爷一到任,就先在五福楼设宴请了盐商。哎,听说京里派了两位皇子来桐城,也请盐商老爷们吃酒呢!嘿,皇阿哥请客,那是什么气派,他刘八女有这面子吗?”
  尹祥听这人吹得没边没沿,心中不觉好笑。其实这个尹祥是叫胤祥,不过可不是姓尹,而是姓爱新觉罗。他乃当今康熙皇上的第十三个儿子,上卷书中说过的,蒙古格格阿秀生的皇子,全名叫爱新觉罗·胤祥,新近封了贝子。这次奉旨随着四阿哥胤祯一道,来安徽视察河情的。兄弟二人请没请盐商他心里当然有数了。可是这个新来的县令施世纶,听说是位清官,他怎么会去巴结盐商呢?
  就在这时,忽然耳边传来一阵吵吵嚷嚷的声音。胤祥抬头一看,只见一乘二人抬小轿飞快地来到瓜园,轿中走出一个四十多岁的人来,满脸横肉,眼光阴毒。刚才那位吹牛的胖子一见,连忙上前打千请安:“哟,魏九爷,您老吉祥!”胤祥明白了。哦,原来这位就是鼎鼎大名的盐商魏老九啊!那魏老九并不理睬胖子的巴结,对在场众人扫视一遍,突然指着张五哥大叫一声:“把这个私盐贩子给我拿下!”随着魏老九来的打手,猛扑上前,就要拉张五哥,不想五哥是练过功夫的,这一拉,居然没有拉动。又有四五个人上来,才勉强把张五哥拧了起来,从他身旁拿出了一口袋盐来。在场众人正在发愣,胤祥却突然站了出来:“别忙,这一袋盐里,有我的一半。要拿他,把我也一块拿了吧?”
  这一下,连盐商魏老九也愣了。碰上吃官司的事,别人跑还来不及呢,这小子怎么自投罗网来了?张五哥更是惊异:“尹大哥,你,你这是何必呢?”胤祥微微一笑:“五哥,你别担心,小弟自有道理。”魏老九把脸一沉:“好吧,给我一块儿拿了,送到县衙去!”
  魏老九带着从人,押着张五哥和胤祥来到县衙时,二门里的大槐树下已经绑着两个人了。这俩人一见多了个不认识的人,忙问:“五哥,这,这人不是咱一块的,他怎么也被押来了?”五哥还没答话,胤祥倒先开口了:“弟兄们,别问了,这叫周瑜打黄盖,愿打愿挨嘛。小弟我生就的这个脾气,就爱凑热闹。你们不要管了。”
  就在这时,堂鼓“咚咚咚”三声,新任县令施大老爷升堂了。八个衙役手执半截黑半截红的水火大棍,“噢”地一声高呼,整整齐齐地拥了出来,在大堂两边雁翅般的排成两行。随着,一位五十来岁的官员,干巴精瘦,身穿五蟒四爪官袍,头戴素金顶大帽,慢条斯理地迈着方步走上堂来,在正中端然坐下。县衙的刑名师爷递上一张状子。县太爷是个近视眼,看样子度数还不低。他右手接过状纸,左手拿了一个镜片,贴着眼看了好大一会儿才说出一句话来:“传原告魏老九。”
  刑名师爷连忙退下,对魏老九说:“九爷,大老爷请您呢。哎,这位施老爷风骨很硬,您要多加小心啊!”
  魏老九满脸不在乎地瞥了师爷一眼,一撩袍子上了大堂:
  “老公祖在上,晚眷生魏仁拜见了!”一边说,一边略一拱手,大大咧咧地站在了一边。堂上的施世纶微微一笑说:“哦?原来你是陕西人,怎么我听着口音不像啊?”
  胤祥在下边听得好笑。他知道,施世纶原来是知府,贬了职来这儿当县令的。“老公祖”是对知府的尊称,县令可就当不起了。魏老九称他“老公祖”,分明是故意奉承巴结。施世纶竟泰然受之,不予反驳。哼,这个“清官”也不怎么的。他这儿正想呢,魏老九答话了:
  “回大人,我是内黄人。”
  “嗯——什么,你是内黄人,本县在内黄没有亲戚呀?你这‘晚眷生’三字又从何说起呢?”
  一句话,把魏老九问了个大红脸,吭吭哧哧不知如何回答。施世纶又发话了:“本县知道,你不学无术,用错了称呼,尚可原谅。可你不过是个盐商,就算是贩官盐的吧,又有什么了不起的,怎么见了本县,只是一揖,难道连见官的规矩都不懂了吗?”
  这一问,不但魏老九无言以对,堂下的衙役、师爷也都傻眼了。往常,不光是他们和这盐商魏老九内外勾结。狼狈为奸,历任县令没有不巴结魏老九的。没想到碰上了这位施老爷,这么不给面子,一上来就让魏老九碰了钉子。魏老九正没法张口呢,施世纶可等不及了:“怎么不回话,嗯!”
  魏老九只好又是一揖:“回老公祖……”
  施世纶“啪”的把公案一拍:“你少来这一套!什么老公祖,本县不要你拍马屁!”
  “是是是,老父台容禀,历来的规矩就是这样,我在延庆府时……”
  魏老九还没说完,堂上又是一声断喝:“这儿是桐城县,不是延庆府!他们吃了你的贿赂,自然厚待你了。可是本县买米做饭,买盐炒菜,两袖清风,无私无欲。你算什么东西,竟然和本县抗礼!——来人啊!”
  衙役们见县太爷发了火,早吓得出神了,此刻听见一声招呼,连忙答应一声:“在!”
  “把这个藐视朝廷法制,不懂规矩的家伙拖下去,重责二十鞭子!”
  “扎!”
  衙役们答应一声,拥到魏老九面前。魏老九在桐城作威作福多少年,还没吃过亏呢。他脸上横肉一颤,眼睛一瞪,把几个衙役给吓住了,平日里,吃惯了魏老九的,现在谁敢下手啊?
  这边正在犹豫,施世纶可火了。“啪”的一声,扔下火签来:“怎么还不动手?拉下去,打四十鞭子!”
  好嘛,本来要打二十鞭子,转眼功夫,翻了一番。衙役们不敢怠慢了,魏老九也不敢耍横了,再耽误一会儿,说不定还要打八十呢!衙役们一拥而上,拉扯着魏老九来到堂下,扒下裤子,这一顿好打呀,直打得魏老九一个劲儿的尖叫:
  “哎呀,别打了,饶了我吧,好县太爷,好令尹,好明府,好父母宫,小的再也不敢了……”
  胤祥在下面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好好好,打得真好。这魏老九也算聪明,一会功夫,把对县太爷的尊称竟然叫了个遍。嗯,这施世纶,行,不糊涂!
  打完了,衙役们又把魏老九拖上堂来。施世纶指着院子里被绑的几个人说:“魏老九,你怎么知道他们是贩私盐的?”
  魏老九被打得半死不活,他少气无力地说,“回大人话,他们每次贩盐来桐城,都住在小人开的店里,因此小人认得。”说着又指着张五哥说:“这人是他们的头儿。”
  施世纶把张五哥叫上堂来:“你叫什么名字,魏老九说的你听见了吗?他说的是不是实话?你们到底有几个人?”
  “回大老爷的话,小的叫张五哥。兄弟六人都是贩私盐的,不过是为了换点钱,养家糊口。我们没有本钱,更没有势力,每次每人只背五十来斤。”张五哥一边回答,一边指着胤祥说,“这位兄弟不是我们的人,也不是贩私盐的,请大老爷放了他吧。”
  施世纶奇怪地看了胤祥一眼。嗯?这人年轻英俊、风流倜傥,虽然穿戴普通,可是气字轩昂,与张五哥等人的气质大不相同。咝——他是干什么的呢?便又问另外两人:“张五哥说的是实话吗?”
  两人齐声回答:“回大老爷,这人确实不是我们一伙的。”
  “哦,你们是六个人,怎么只抓住了你们三个呢?”
  张五哥赶紧说:“回大老爷,今儿个头晌,魏老九领了人去抓我们,大伙一哄跑散了。只有一人外出没回来,小人等怕他被逮住,所以在城外等他。另外俩人,已经跑掉了。”
  “哦,原来如此。那么,现在你们还能跑吗?”
  “这……”县大爷这活问得没头没脑,仨人都不知如何回答才对,全愣住了。
  “本县说的,你们没听明白。你们既然被逮住了,当然是跑不了的。可是,要真的能跑,就把盐背起来,跑几圈,让本县看看。”
  仨人更迷糊了。这,这是怎么回事呢?可是县大爷发了话,不跑也不行啊,便背起地上放着的盐口袋,在院子里跑了起来。
  施世纶一边轻摇扇子,一边哈哈大笑。“哈……好好好,跑啊,快跑啊!”
  这一下,仨人心里透亮了。噢——这位县太爷是巧放人呢,此时不走,还待何时!他们互相递了个眼色,飞也似地冲出了县衙大门。
  魏老九这个气呀。好啊,原告挨了打,被告倒被他放走了!他冷冷一笑,趴在地上磕了个头说:“施大人如此断案,千古少见,小的今天开了眼了,回去,小的禀告任三公子,必定在上头为您多说好话。大人荣升晋级还在后头哪!”
  “哈哈……你说的是任伯安的那个儿子吧?多承你关照。不过任伯安只能在京城横行,这桐城他恐怕还管不着。老爷我知道,这儿的私盐贩子多得很,无法无天的人也多得很。不过却不是张五哥他们这佯的穷苦人,贩的,也不只是三五十斤只能糊口的小盐。你愿上哪位公子那儿告状,悉听尊便,老爷我随时奉陪!退堂。”
  胤祥见施世纶甩手走了,这才来到魏老九身旁,拍着他的肩头说:“喂,老魏,你今儿这买卖,赔了夫人又折兵,干的可不值啊?”
  魏老九把眼一瞪:“去去去,小毛孩子,懂个啥?哼,老子不能白栽了。府里的太尊,还在桐城抄方苞的家,今晚,有他施世纶的好戏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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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10-5 23:10:43 | 查看全部
二 净面王威慑何藩台 两兄弟惊富刘家庄
  胤祥兴冲冲地回到驿馆,见四阿哥还没回来,便冲了个凉,躺在竹椅上发懒。他迷迷糊糊地刚要睡着,忽听院子里一阵响动,接着门帘一挑,四阿哥胤祯进来了。胤祯二十七八岁,留着两撇八字胡须,穿戴整齐,白净的面孔上,两颗黑得深不见底的瞳仁,给人一种深沉稳重的感觉。胤祥比他小九岁,生母阿秀在陈潢死后,发誓出家,住到了皇姑屯。打那以后,这位十三阿哥就成了没娘的孩子,免不了时不时的受其他阿哥的欺负。每当这时,总是四哥出来保护他。所以,他从小就跟这位四阿哥特别亲近要好。在四哥面前,胤祥总像个大孩子。此刻,胤祥见四哥浑身上下袍褂整齐,不觉扑哧一下笑了:“四哥,您回来了。我说这大热天,你又不是娘儿们,脱件衣服怕什么?何必这么捂着呢?着了热,也是病啊。”
  胤祯微微一笑答应道:“哦——我习惯了。自幼嬷嬷和老师都这么教我,要有皇子的尊严,要时时处处想到皇子的身份。所以,就是在我的寝宫里,我也从来是衣帽整齐,不打赤膊的。瞧你,穿这一身粗布的短裤、短褂,又上街瞧热闹去了?好吧,你先歇着,我还得去见见这里的藩台何亦非呢。待会咱哥俩再好好聊聊。”
  天已经擦黑了。十三阿哥胤祥见四阿哥忙着,自己在房里呆不住,干脆把竹椅搬到天井院里,脱了光脚丫子在墙根下纳凉。驿馆里的驿丞,连忙给他拿来西瓜、冰块。此时就见上房门口,一位二品大员报名进见:“臣何亦非叩见四爷,恭请贝勒金安。”
  “嗯,进来吧。请坐。”
  这位何藩台管着安徽全省的民政、财政,还兼管河工,为人机灵得很。两位阿哥奉皇上之命来安徽视察,既是钦差大臣,又是龙子凤孙,他哪敢怠慢呢。于是,进来后便把地方情形,河工槽运的事,一一向四阿哥详细禀报了一遍,足足说了一顿饭的功夫。哪知胤祯听完了,却冷冰冰地说:“何亦非,你就用这些空话来搪塞我吗?我问你,河工需要的银子从哪儿出啊?”
  “哦哦哦,回四爷的话。河工工程浩大,所需要的银两,实非我安徽一省之力能够应付。四爷,您管着户部,拔根汗毛就能调来七八十万……”
  没等他说完,胤祯已发怒了:“什么,要我从户部拨款?死了你这个心吧。告诉你,爷在这儿几天,什么都查清了。安徽最富的是盐商,为富不仁的是盐商,坑国害民的还是盐商。昨儿我就告诉你了。要钱,就从他们身上打主意。叫他们拿出一百四十万两银子来,用到河工上。他们也该出点血了。”
  何亦非一边擦着脑门儿上的汗,一边回答:“四爷,您老的令旨,卑职不敢不从。可是,您老明鉴,盐,是朝廷有明令官卖的。这些盐商都有后台,根子很硬,他们根本不买下官的账。昨日下官奉四爷的令旨去向他们募捐,结果一百名盐商才交了三万两银子。还有,施世纶来桐城上任,要修书院,也让盐商捐输。可他们,唉!才挤脓包似的交了一百四十两,这……下宫不是不肯出力,实在是难办哪!”
  四爷胤祯火了:“噢?竟有这等事!这些盐商也太不识抬举。既然如此,四爷我教给你一手绝的,以你藩司衙门的名义出牌子,堵住漕运。过路要路钱、过桥要桥钱,非叫这帮王八蛋把一百四十万两银子凑出来不可。余下不够的,你写个折子给我,我替你在皇上面前说话。”
  何亦非被四爷这话惊呆了:“这……”
  四爷却胸有成竹:“怕什么,不修好河工,万一决了堤、漫了水,桥也没有了,路也没有了,他们怎么运盐?”
  何亦非还是不敢奉命:“四爷,不是下官怕事,这样办,闹不好要出乱子的。求四爷赐给下官几个字,也好为奴才壮壮胆。”
  “哦,这好办。”胤祯走到书案前,提起笔来,写了一张条子,递给何亦非,“喏,拿去吧。告诉你,我四爷是有名的冷面王,眼睛里揉不得半点沙子。我替你出面、做主,要是今年秋汛再决了口子,你也用不着请旨谢罪,学学前头河督于成龙的样子,自己带上木枷到北京见我。听见了吗?”
  何亦非冷汗、热汗一齐流下,连忙磕头回答:“扎,奴才记下了。”
  “嗯,下去办差去吧。”
  十三阿哥胤祥看见何亦非躬身出了上房,忙叫了一声:“老何,你过来。”
  何亦非听见十三阿哥叫他,连忙赔笑走了过来。他知道,这两位阿哥虽然脾气性格不同,但都受到康熙皇上的喜爱和重用。特别是这位十三爷,康熙更是疼爱。何亦非不敢轻慢,紧走两步,打千请安:“十三爷,您在这儿纳凉啊,奴才给您请安了。”
  十三爷不屑地一挥手:“拉倒吧,少跟爷来这一套。我问你,施世纶今儿个问的那几个私盐贩子的事儿,你们打算怎么办哪?”
  何亦非毕恭毕敬地答道:“回十三爷,今儿施县令放了的那几个私盐贩子,并没能跑掉,又被任三公子逮住了。下官还没来得及问,等问过了再行发落。”
  十三阿哥胤祥心中一惊:好家伙,这些盐商可真不得了。县令放走的人,他们竟然还敢私下里再抓起来,照样送官治罪。想到这儿,他冷笑一声说:“何亦非,我告诉你,施世纶断过的案,你们谁都不能再管,更不准翻案。实话对你说,施世纶是你十三爷我的门下,也是四爷的学生。你掂量掂量吧!”
  一听这话,何亦非为难了:“是是是。施世纶是个清宫,奴才知道,并不想难为他。可是刚才四爷交待过了,河工的一百多万两银子,得向盐商们去要。他们抓几个私盐贩子,小事一桩。如果连这点面子都不给他们,恐怕……”
  四阿哥胤祯早听见他们谈话了,特别是听到十三弟胡诌八扯地说什么施世纶是他的门下,又是自己的学生,觉得有些好笑。心说,我什么时候有这么个学生?便走过来打断了何亦非的话:“何亦非,我看你这个藩台当的窝囊,也当的昏聩。你知道吗,十三爷也是钦差。怎么,我们哥俩的面子还保不下几个百姓,这点小事你也做不了主吗?”
  见四哥出来帮忙,十三阿哥胤祥更得意了,他笑嘻嘻地说:“老何呀老何,听见四爷的话了吗?施世纶和我们哥俩有关系,他放了的人,你再捉回来,不是扫了我和四爷的面子吗?盐商们若是不服、闹事,你们的水火大棍是干什么用的。去吧,去吧,回家脱了这身狗皮,洗个澡,凉快凉快。好好想想,掂量一下哪头轻,哪头重。照我的吩咐办,出了事,到北京去找四爷,或是找我十三爷都行。快滚吧!”
  何亦非诺诺连声地走了。四阿哥这才笑着对胤祥说:“十三弟,这施世纶是靖海侯施琅的儿子,你什么时候收他做了门下,他又在哪里拜我当老师的?”
  “哈……四哥呀,你不知道。小弟我的威望不足,镇不住人,才借你的煞气吓唬何亦非的。”说着,便把今天在县衙里看施世纶断案的事,向四哥学了一遍。直说得四阿哥也开怀大笑:“好好好,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施琅当年率兵征服台湾的时候,连大学士李光地的账都不买,还差点杀了福建将军赖塔。他养的这个儿子,又是这么古怪。唉!盐政是朝廷的一大弊端啊。其实平民百姓肩挑背扛的卖上几十斤盐,又有何妨呢?坏就坏在这些大盐商手里。施世纶这样处置还是对的。”四阿哥胤祯说着说着,陷入了沉思。胤祥知道四哥的脾气,他是个冷人儿,平时就爱默默地想心事,说话不多,但句句中肯。十三爷也不说话了。
  康熙皇上一共有二十多个儿子,老二是死了的皇后赫舍里氏所生,所以立了太子。大阿哥当然不服,其他阿哥也心怀不满,便各自结党。在这些皇子中,只有老三、老四和老十三,是被公认的“太子党”的人物。其中,最有震慑力量的,就是这个四阿哥胤祯。他办事稳重、严厉,又厌恶奉承。朝中大臣们,不敢得罪他,可也不敢巴结他,便送他一个外号“冷面王”,对他是敬鬼神而远之。此刻,胤祥见四哥又在想心事,不由问道:“四哥,你今儿个一天都在河工上吗?”
  四阿哥猛地醒过神来:“啊?哦——上午去河工上看了看,下午去了方苞家。唉!这个方苞,生是跟着戴名世吃了大亏。戴名世写了一本书叫《南山集》,其中一篇“咏黑牡丹”的诗中有两句话:‘夺朱非正色,异种也称王。’你看,这不明明是低毁我大清的反叛之言吗?所以,父皇一怒之下,将戴名世逮进京去杀了头。方苞是海内闻名的学者,可他不该为这部书写了序,结果,也牵连进去,实在是可惜呀。今儿下午我去他家,见已被查封抄家了。家里一百多口人,全给锁在一间屋里。这大热天,怎么受得了,已经热死了好几口人了。幸亏带人来抄家的是我门下的年羹尧将军。我告诉他,不准虐待方家眷属。佛以慈悲为怀,不能伤害无辜啊!”
  胤祥知道,这位四哥虔诚信佛,面虽冷而心善。便笑着说:“四哥,那,咱们回去在父皇面前保奏一下方苞如何?”
  “哎——事情不那么简单。方苞是知名学者,海内人望,又一向刚正不阿,不依附小人、权贵,这才得罪了盐商任三公子。这个任三公子的父亲任伯安,在京城里很有点路子,一下子就捅到了老八那里。我们如果也插手,恐怕不大妥当……”
  胤祯说的“老八”,就是康熙的第八个儿子胤禩。这个人不但相貌生得英俊,而且温文尔雅,风流倜傥,待人和善,处处讨好,在朝野上下,最有人缘。他是太子党的死敌,也是阿哥党的首领。太子胤礽,生性懦弱、多疑。康熙虽然疼爱他,却又对他不满意。这些年,康熙皇上有意要历练太子和几位皇阿哥的本事,很多重大事情都交给他去办。有一次因调兵饷的事儿,太子办得拖拖拉拉,皇上斥责了太子几句。可是这位太子爷却心中不服,拿大臣们出气,硬是当众责打了平郡王纳尔苏十鞭子。太子与亲王,虽有君臣名分,可是当众责打,不给亲王留一点面子,也太过分了。为此,康熙皇上很不高兴。这个太子啊,说不定哪天会犯什么大错。假如一旦失去皇上宠爱被废了,那太子党的三阿哥、四阿哥和十三阿哥,都会受到牵连,后果不堪设想。现在,四阿哥胤祯说起“老八”的事,十三阿哥知道,“保方苞”既然与八哥连上了,这事就非同小可。八哥是阿哥党的头儿。别看嘴里不明说,但心里却在想着与太子争夺皇位呢。如果让八哥抓住把柄,借机打倒了太子党,那局面可就不好收拾了。
  胤祯见弟弟不言声了,这才意识到刚才自己把话说重了。连忙安慰他:“十三弟,你还小,不要想那么多。父皇年事虽高,但龙体康健。我们兄弟之间的明争暗斗,他老人家看得比咱哥俩清楚。反正天塌下来,有个大的顶着呢。你怕什么,安心办咱们的差吧。”
  三天之后,四阿哥、十三阿哥兄弟俩,结束了在桐城的公务,启程回京。因为天气炎热,也因为他俩都不愿铺张、麻烦,所以不摆钦差大员和皇子的执事旗号,轻车简从,微服而行。两人扮成进京应试的举子模样,只带了四王爷府中的管家高福儿,躲过炎热的中午,早起、晚行,向京城逶迤进发。
  这天,正往前走呢,抬头一看,但见前边黑压压的一片树林,林中房屋鳞次栉比,十分气派。他们心想,这里必定是个人烟辐辏的大镇子,便打马上前,想早点住店,洗一洗身上的尘土和汗水。可是,进得镇子上一看,满不是那回事儿。偌大的镇上,不但没有客店,连个卖东西的小店都没有。高福儿先到镇子里跑了一圈,回来禀报说,原来,两年前这里确实是个十分热闹的大镇子,可后来全镇都被刘八女买下做了庄院。高福儿请示说:“请二位爷示下,咱们是不是到前边再找个镇子投宿?”
  胤祥一听“刘八女”这个名字,马上想起来了,那天和张五哥在瓜园里说的不就是这个富户刘八女吗?真想不到,他竟会有这么大的财势,能把一个镇子全买下来做了庄院,便有心想看看、访访。他不等四哥开口便说:“唉,我是累得不想走了,你们上前面打尖去吧。这里既然是豪门富户,想必乐善好施,就求他们租间房子,凑合一夜吧。四哥,您说呢?”
  “哦,我也累了,就按十三弟说的办。高福儿,明早上,你雇两乘凉轿来这里接我和十三爷。好了,你们走吧。”
  高福儿觉得,把二位皇子单独留在这儿,似乎不大妥当,想劝一劝,可是又不敢。他知道他们四爷的脾气,从来说一不二,也从来是只说一遍。他哪敢找着碰钉子啊,只好带着从人们往前赶路去了。
  天渐渐黑了,兄弟二人牵着马在镇里慢慢走着。只见这座庄院,青堂瓦舍,绿树成荫。街上,修着一溜青砖白粉的院墙,门旁,站着精武雄壮的家丁。那份庄严、威武之气,真是富比王侯。俩人正走着,忽然碰上三个巡街的家丁,其中一个上前问道:
  “二位从何而来,天将晚了,到本府有什么贵干呢?”
  胤祥忙上前答话:“啊,我们是进京赶考的举子,错过了宿头,想借贵庄一方宝地,暂住一夜,不知可好?”
  那庄丁冷冰冰地回了一句:“对不起,我们这儿没有客房,也不留宿客人。前边十五里有个镇子,那里有店铺。二位请便吧。”
  胤祥没有生气,却笑着说:“哎,出门一时难嘛。我二人来到这里,人困马乏,请各位行个方便。如果你们不能做主,带我们去见见刘庄主如何?”
  “什么,想见我们刘庄主?嘿——说得轻巧。告诉你,我们几个是他老人家奴才的奴才的奴才,离见庄主啊,还隔着五六层管事的呢,少啰嗦,快走吧!”
  胤祥不由得倒抽一口冷气,好家伙,真比王侯之家气派还大呢!他正要说话,就听那三个巡街差役中有个老人说:“哎,我说头儿,咱们这庄院大着呢,别说是两位读书公子,就是来个三五百人也住得下。依我看,咱们把他俩安置在东小院那间空房里凑合一夜算了。天这么晚了,这二位文弱书生,要是出点什么事,也伤了阴德不是。”
  胤祥见有人帮助说情,忙从身上摸出一块十两重的大银锭来:“多谢各位关照,些许银两,不成敬意,请行个方便吧。”
  那被称做“头儿”的差役,见了银子,眉开眼笑,连忙伸手接过,回头说:“哎哟哟,叫二位破费了。老王头,你领他们去安置吧,小心点,别让人瞧见了。”
  胤祯兄弟跟着“老王头”拐弯抹角地向东走去。路上,十三阿哥胤祥忍不住问道:“哎,老伯,你家主人这么财大气粗的,为什么取个名字叫刘八女呢?他哪儿来的这么多钱?”
  “哦,他们家代代单传。刘八爷上头七个姐姐,只有他一个男孩。老辈的怕养不活,才取了这个女孩的名字。刘八爷娶了个夫人,是京城里任爷的妹子,听说,那份陪嫁海了!后来,我们刘八爷又和任老爷合伙做生意,赚的那个钱,像流水似的往家里灌。唉,人家命好啊!”
  胤祯和胤祥一听这话全愣住了。这个任伯安,他一个小小的京官,怎么会有这么大的神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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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10-5 23:10:54 | 查看全部
三 俏阿兰无端受凌辱 莽皇子仗义责刁奴
  却说四阿哥胤祯和十三阿哥胤祥两位皇子,随着刘八爷的庄丁老王头来到庄园东边,路过一座小院的时候,忽听里面传来一个女子的怒骂声:“姓胡的,你不要欺人太甚!姑奶奶我在这里洗澡,你左一趟、右一趟地来这儿转悠,安的什么心?告诉你,姑奶奶我卖唱不卖身,你再不规矩,小心姑奶奶我报复你。”胤祯和胤祥听这女子骂得泼辣,呆呆地停住了脚步,却不防,一盆洗澡水从院墙里面泼了出来,把胤祥从头到脚浇得像落汤鸡一样。他正要发火,院门“咣”地开了,冲出一位披头散发的青年女子来。那女子一见这情景愣住了,连忙赔礼说:“哎呀,小女子认错人了,得罪了公子,万望不要见罪。”
  胤祥定睛一看,面前站着的竟是一位貌如天仙的绝代佳人,一肚子的气倒无处发泄了。便长叹一声:“唉,瞧你,亏是夏天,要是大冬天的,这一盆水泼到身上,还不把我给冻死吗?”
  老王头心里明白,这个小院里关的女子,全是按任伯安的吩咐采买来的歌女。刘八爷对她们管得很严。老王头怕在这儿站久了出事,连忙出来和稀泥:“算了,算了,不知者不为罪。二位公子看在小老儿的面子上,饶了这姑娘吧。”一边说,一边拉,把胤祯和胤祥给拉走了。那女子也回转身去,关上了院门。
  再往前走不远,就是一座独立的小屋。老王头开了门,让俩人住进去,点上灯火,安置了床铺,又出去拿来了一些干粮、咸菜,说:“二位公子,小的不敢惊动厨房师傅,酒菜是没有的了。二位将就用点,早安歇了吧。明早你们也不用等我,趁早上路就是了。”
  胤祯从怀里掏出一把金瓜子来:“老伯,这个给您,聊表我兄弟二人的谢意。”老王头千恩万谢地走了。胤祥从随身携带的包袱中取出一套干衣服,到外边池塘里洗了澡换上。等他回来时,见四哥已经低头垂目,坐在蒲席上入定了。他知道四哥的脾气,没去打搅,径自躺在另一张草席上。平常,他夜夜都睡得安稳,可今天不知怎么回事儿却睡不着了。他躺在那里,辗转反侧,想着自己的心事:
  在康熙的二十多个儿子中,这位十三阿哥胤祥是最特殊的一位。自从他的亲娘阿秀出了家,他就成了没人疼却有人踩的孩子。按清代祖制,皇子一落地,便有八个保姆、八个奶母,还有做针线的六人,浆洗的六人,管灯火的六人,管锅灶的六人,一共是四十个人侍候。惟独这位十三阿哥,却只有十八个人。皇子入学,每人每月八两银子学费,他呢,也只有五两。别说其他兄弟了,就连教阿哥上课的老师也不待见他。太子胤初对他虽然还算宽厚,却并不同他交心。八哥胤禩对谁都笑模笑样、十分亲切,惟独在这个十三弟面前,冷面冷色,冷言冷语。九哥和十哥更不用说了,一个阴沉,一个粗俗,动不动就骂他是“野种”。胤祥也隐隐约约地听到过母亲阿秀的往事,知道她原是蒙古土谢图汗王的公主。进宫之前和一个书生陈潢有过些瓜葛。但父皇都能容忍,阿哥们却为何容不下他呢?如果不是父皇和四哥的保护,他胤祥恐怕早就被几个阿哥整死了。所以胤祥从小就憋了一口气,读兵书,练武功,幻想着有朝一日驰骋疆场,立下赫赫战功,堵一堵阿哥们的嘴。
  想着,想着,那位泼他一身洗澡水的姑娘的影子,突然出现在胤祥面前。这位姑娘与他素昧平生,到现在还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可倒像与他有什么缘分一样,一想到她,胤祥就有些心猿意马。他睡不下去了,便索性坐了起来,见四哥还在打坐,便笑着说:“四哥,出门在外,何必那么认真,一定要坐够几个时辰吗?”
  胤祯睁开眼睛:“哦,十三弟,你还没睡呀?我哪里是在打坐,是在想心事啊。昨天看了邸报,上面说,皇上已决心要清理户部的亏空。我想着,没准儿这差事就要落在我头上,难办哪!”
  “咳,原来四哥是为这事儿发愁。这有什么难办的。杀人偿命,欠债还钱。不怕欠债的无赖,就怕要账的英雄。只要父皇把差事交给你,我去帮忙。谁敢说不还,贬他、杀他,还不由着咱哥俩定。”
  四阿哥不以为然地摇了摇头说:“十三弟,你说得太轻巧了。这里边的弯弯绕多着呢。拖欠国库银子的人,有名有姓,好抓,也好问。可是,他们背后都有靠山,一个不谨慎,不定碰伤了谁呢。”
  俩人正在说话,忽听西边小院里人声嘈杂,一个粗野的汉子怪声怪气地叫道:“来人,把阿兰给爷拖出来!哼,爷赏你面子你不要,却和那个小白脸勾勾搭搭。今晚,爷就给你个样子看看!”
  俩人听这话就明白了。嗅,那位泼水的姑娘原来叫阿兰,准是又被欺负上了。胤祥是个火爆性子,立时就要过去打抱不平。胤祯喝了一声:“十三弟,不可莽撞!”这一声不大,可是老十三立刻站住了,他生来谁都不服,只听父皇和四哥的话。此刻,他人虽没动,耳朵可支棱着呢。他听出来了,西边院里那个粗嗓门儿的汉子,正是姑娘刚才骂的那个“老胡”。这老胡,现在正想尽办法折腾阿兰姑娘,又是让她唱下流的淫曲小调,又是让她认错服软。阿兰姑娘的哭声越来越大,老胡的气焰也越来越嚣张。胤祯本来不想多事,此刻也忍不住了,他向十三弟吩咐一声:“十三弟,备马。你去教训他一下,完了事儿我们马上就走。”
  胤祥巴不得这一声呢。他三下五去二地备好了马,又“刷”地脱下上衣,手提马鞭,冲向西院,“咚”地一脚踹开了院门。
  院里已经闹得一团糟了。阿兰已被打得昏迷过去,几个歌女跪在地下向那个老胡求情。那老胡喝得醉醺醺的,一见胤祥闯了进来,便大喊一声:“哪儿来的野小子,敢来这儿撤野,与我拿下了!”他手下打手一拥上前,便要捉拿胤祥。
  这老胡没想到他认错人儿了,胤祥能是好拿的吗?他自幼在皇宫练武,经过高手侍卫们的点拨,哪把这几个杀才看在眼里。只见他手中马鞭挥舞,脚下步法灵动,远的鞭打,近的掌击,眨眼间,十几个打手都被打得东倒西歪。胤祥冷笑一声,鞭梢一圈,套住了那个老胡的脖子,只一勒,这个粗莽胖大的汉子便应声倒地。胤祥上前一步踏住了他的胸脯,朗声说道:
  “告诉你们,老子不是江洋大盗,乃是当今皇上的十三阿哥。这个阿兰,十三爷我买定了。你们好生侍候着,给我送到京城去,伤了一根汗毛,小心你们的脑袋!哼,别说是你们,就是任伯安那小子,十三爷也敢要他的命!”说完,抽出鞭子,在那老胡身上狠狠地抽了十几下,然后仰天大笑,出门上马,与四哥胤祯一块儿走了。
  被夏夜的凉风一吹,哥俩都觉得十分痛快。胤祯突然说:“十三弟,这一趟你办了两件大胆的事儿。一个是你硬要冒充私盐贩子,上了桐城县大堂。幸亏碰上了施世纶这个清官,如果是个糊涂县令,不分三七二十一地先把你打上四十大板,可怎么交代?今晚你又痛责了刘八女庄上的人,如果不是你武艺高超,吃了亏,让我回去怎么向父皇交差呀?”
  “哈哈哈哈,”老十三纵声大笑,“四哥你大多虑了。我老十三就爱找痛快。我心中有数,吃不了亏。再说,我干的是抑恶扬善、扶危济贫的事儿,就是父皇知道了,也不会怪罪的。”
  兄弟二人一路说笑一路走,半个月之后回到了京城。一打听,皇上因为天热,不在皇宫,住在西郊的畅春园内避暑。俩人打马来到畅春园的时候,天色已晚,料想皇上已经休息。他们不敢贸然打扰,可也不敢回家。因为朝廷有规矩,凡是奉旨外出的王公、大臣和各级官员,回京后,一定要先叩见皇上交旨,然后才能回家。俩人只好暂歇在运河岸边的接官厅里,这儿离畅春园不远,等着明天一早见驾述职。吃过晚饭,洗漱完了,哥俩漫步来到运河边,却见四爷府里的管家高福儿气喘吁吁地跑来禀报:
  “禀四爷、十三爷,八爷来瞧二位爷了,现在接官厅等着呢。还有府上的大爷、二爷也来请安。请二位爷回去。”
  高福儿说的八爷,正是康熙的第八个儿子胤禩。他说的大爷、二爷,却是四阿哥胤祯的两个儿子弘时和弘历。胤祯和胤祥听说他们来了,连忙转身回来。就见接官厅前站着一位二十四五岁的青年,身穿四爪蟒袍,石青补服,金龙朝冠上,颤巍巍地缀着一技金花,腰间丝绦上饰着两颗东珠,雍容华贵,气宇不凡,面白如月,慈眉善目,于精明干练之中带着沉稳和老成。这位就是朝野上下人人称赞的八哥胤禩。他在兄弟们中间一向礼数周到。他的府邸也就在运河边上,所以,一听说四哥和十三弟回京,便急忙看望来了。
  胤祯和胤祥快步上前,兄弟问见礼问好之后,四阿哥的两个儿子,九岁的弘时,六岁的弘历也连忙上前给父亲请安。胤祯却黑着脸训斥他们:“见过你们八叔和十三叔了吗?怎么连个安也不请,一点规矩也不懂?”
  胤祥知道四哥的家规严,连忙笑着上前护住了两个侄儿:“四哥,算了。小孩子家先给父亲请安也是正理嘛,你何必管那么严呢。来,弘时,弘历,让十三叔亲亲你们。”说着,一手一个抱住了两个孩子,胤祯却严厉地申饬道:“放开你十三叔,一边玩去,我们还有话要说呢。”
  俩孩子也知道父亲家教严,不敢违拗,打了个千儿退下去了。
  老八胤禩笑着问道,“四哥,你们这次到桐城,见到方苞了吗?”
  胤祯心中一惊,啊,老八追得可真紧啊:“哦,见了、见了。我原以为方苞这位大名人一定是个风流倜傥的才子,谁知一见,却是个糟老头子,唉,大失所望!听说,他不日就要被押解进京,八弟想见他还不容易吗?”
  “哎——四哥取笑了,我见他干什么?不过,听说他是个古文大家、一代名儒,虽然牵涉进戴名世的案子里,却不是主犯。况且,他们这些名士,爱互相吹捧,为人写个序也是常情,里边的文章他也不一定看过,所以我想出面保他一下。四哥您见高识远,小弟想向您讨个主意。”
  老四却不想马上表明自己的真实态度:“哎呀呀,不敢当,我哪能称得起见高识远呢?再说,这些前明遗老,也太不识抬举。父皇为收抚他们费了多少心机,可他们却总是不忘前明,这次犯罪,也是活该!”
  “四哥说得有理。不过,见死不救也不大好。四哥既然不愿伸手,八弟我可要斗胆试一试,向父皇递个保本了。哎,十三弟,听说你这次外出有了艳遇,可是真的?”
  胤祥心中一惊,好家伙,八哥的耳报神可真快呀:“八哥,什么艳遇啊,不过是惩办了任伯安的一个小爪牙老胡。听说,这批歌女是九哥买的。完了,小弟少不得要去向九哥赔罪喽。”
  老八大包大揽地说:“咳!慢说这事说不定是有人打着九弟的名义在下边胡闹,就是你九哥让办的,十三弟也只管放心。八哥我包你满意,把那个女子给你送到府上。哈哈哈哈……好了,好了,我的府邸虽然近在咫尺,可是你们二位还没见过皇上,不敢请你们到府里。四哥,十三弟,老八我告辞了。等二位见过皇上以后,我再为你们设宴洗尘。”
  满人祖居中华北方凉爽之地,最害怕中原的炎热。所以,当平定西域之后,国库充盈,康熙便在承德修建了避暑山庄,又在京西修建了畅春园。这几年,康熙年纪渐渐老了,每到夏天便觉得头晕,所以,总是住在畅春园里。四阿哥胤祯和十三阿哥胤祥回京的第二天,起了个大早,骑快马到畅春园见驾。大门口的侍卫,是当年康熙收服的水贼刘铁成,见二位阿哥来了,忙上前见礼。通报之后,御前侍卫德楞泰出来宣旨:“皇上有旨,传胤祯、胤祥至澹宁居进见。”兄弟俩跪着接了圣旨。德楞泰这才换了笑脸,向二位皇于叩见请安。胤祯笑着问道:“德军门,我们哥俩才出去两个月,这里的规矩好像有些变了。”
  “回四爷的话,这是万岁爷给奴才们订的规矩。二十个御前一等侍卫,都有固定的位置。刘铁成在大门口,奴才是在万岁身边,鄂伦岱是在二门,谁也不准乱。”
  “哦,原来如此。”胤祯心中怦然一动,父皇的关防加强了,难道朝中出了什么事儿吗?
  澹宁居在园子深处,周围全是金碧辉煌的宫殿,惟独这里却是朴素典雅,青瓦灰砖,掩映在松竹之间,倒显得沉稳庄严,落落大方。几十名太监站在廊下,鸦雀无声。胤祯和胤祥“啪、啪”打下了马蹄袖,在廊沿下磕头报名:“儿臣胤祯、胤祥恭请父皇金安。”过了好大一会儿,才听康熙在里面冷冷地说了一句:“进来吧。”
  二人一听,话音不善,战战兢兢地趋步而入,刚要行礼,康熙一摆手止住了:“你们俩先跪到一边去。这会儿,朕正和大臣议事,等一会儿有话问你们。”
  胤祥跪在地上偷眼向康熙瞟了一眼:父皇比他们出京时似乎瘦了一点,不过看来精神很好,双目炯炯有神,颊下胡须梳理得十分整齐,只是,好像正在生气,脸色铁青,毫无笑意。几位上书房大臣张廷玉、马齐、佟国维等人,倒比两位皇阿哥有面子,都坐在木凳子上向康熙回事。
  康熙沉吟着说话了:“朕看,这个施世纶还是要保下来的。这是个能干的人,不过有点急功近利。当宁波知府时,他要求火耗归公,弄得下属连师爷都请不起,被贬为知县后,仍然是秉性难移。他和于成龙一样,遇上官司,一是向着穷人,二是向着读书人。却不知读书人和穷人有时也不一定占理。”
  十三阿哥胤祥听到这里忍不住开口说:“启奏父皇,施世纶是个好官,也非常能干。儿臣亲眼见过他审案……”
  他的话刚说了一半,就被康熙厉声打断了:“住口!这是你随便插嘴说话的地方吗?哼,你们这一对难兄难弟,可真会办事啊,人还没回来,告你们的状子就已经到了京城,拿去瞧瞧吧!”康熙说着,从御案上拿起一叠奏章,“啪”的一下扔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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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10-5 23:11:05 | 查看全部
四 老皇上纳谏清国库 不肖子冒雨戏宫娥
  四阿哥胤祯和十三阿哥胤祥回京面圣,在畅春园澹宁居见驾。康熙正在和大臣们议事;老十三心直口快,刚插了一句嘴,就遭到了皇上的申饬,随着扔下一叠奏折来:“拿去看看你们干的好事!”
  胤祯和胤祥捧起奏折一看:哦,原来是安徽各地官员呈进来的。头一篇就是安徽巡抚上的折子,状告藩台何亦非,依仗阿哥权势,敲诈民财,紊乱盐政。下边还有十几篇,也都是这档子事。说由于勒令盐商出钱治河,引起盐商不满罢市。水盗也乘机大乱,抢劫盐船。安庆、庐州、颖州、徽州、宁国、池州等地治安不宁,请旨弹压。这些折子,明里是弹奏何亦非,可字里行间却是在含沙射影,指斥四阿哥、十三阿哥不懂盐政、横加干涉,以致激起民变。十三阿哥胤祥看了,气得脸色涨红。他正要开口申辩,却被四哥拉住了。胤祯平静地奏道:“皇上容儿臣禀奏:既然盐商作乱,请皇上下令让儿臣率兵前往平叛。儿臣担保,用不了半个月,就能收到功效。”
  康熙冷冷地问:“嗯,什么?半个月,你真能担保吗?”
  “儿臣敢担保。父皇明鉴,这不关何亦非的事儿,全是儿臣的主意。盐商们闹得太不像话,不管不行了。”
  康熙勃然大怒:“好啊,你的肩膀可真够宽的,居然在朕的面前说这样的大话!朕叫你们去视察河工,谁让你们过问盐政来着?好好的一个安徽,被你们搅得四处冒火,八下生烟。哼,都是太子把你们惯坏了。”
  十三阿哥见父皇发了脾气,连忙磕头奏道:“请皇阿玛息怒。此事不怪四哥,都是儿臣惹出来的。请父皇让儿臣带兵前去弹压。”
  康熙一听这话更火了:“你不要胡搅。哼,你不过是老四的影子罢了。河工上也不过缺一二百万两银子,难道户部就拿不出来,非要你们去逼迫盐商不行吗?”
  胤祯连忙磕头:“回万岁,秋汛将至,河防不牢,儿臣是怕出事,才出此下策,让河工上就地向盐商筹款的。户部的事儿,儿臣略知一二,恐怕银子不好筹措……”
  康熙又是一阵冷笑打断了胤祯的话:“嘿嘿嘿嘿,你行啊,你比朕还略知一二呢。告诉你,户部昨儿才上过折子,现存库银五千多万两呢,你知道吗?好了,好了,你不要再说了,下去先见见太子,回家再好好想想。朕明天有旨意给你们。”
  胤祯、胤祥挨了一顿训斥,心中委屈万分,可是见父皇在盛怒之中,又不敢辩解,只好含着眼泪,磕头告辞。
  待他们退下之后,康熙感慨万端地对几个上书房大臣说:“你们瞧瞧朕的这几个儿子,太子懦弱无能,老十三呢又是个傻大胆,老四办事虽然稳重,但却刻薄寡恩。唉,朕想让他们早点管事,参与政务,历练一下,想不到事事处处都还得朕来操心,这不,一出去就捅了乱子。”
  张廷玉一边思索着康熙的话,一边小心翼翼地奏道:“万岁,依臣愚见,安徽省的这些奏折,不可不信,但也不可全信。”
  康熙一惊,忙问:“噢,是吗?你说说看。”
  “回皇上。这次四爷和十三爷奉旨巡视河务,当然要涉及银子的事儿,也自然会牵涉到地方官吏的贪赃受贿和盐商们钻国家空子的事儿。四爷他们处置一下并不为过。那些盐商们怎肯乖乖地出血、拿钱,闹些乱子也在情理之中。不过,依臣看,这些奏折却未免夸大其词了。如果真的是安徽全省皆乱,那么,兵部为什么没有收到告急文书?万岁在安徽放了几位有密折专奏大权的臣子,他们又为什么不向皇上如实奏报呢?”
  康熙被说动了:“哦——嗯,你说得有道理。可是,户部国库里明明有银子,老四他们为什么还要向地方官和盐商们要钱呢?”
  张廷玉一向稳重。他知道此事关系重大,牵连着众多皇亲国戚和大臣,所以不想过早表态:“回皇上,户部银账不符,臣早有耳闻,恐怕要查一查。”
  最近刚补到上书房的马齐,听到这里忍不住说话了:“万岁,关于户部银账不符的事,臣也听说了。前几天去查了一下,竟是骇人听闻……”
  康熙吃惊地问:“什么,什么?你说下去。”
  “是。户部报称尚有库银五千万两,可是臣查的结果,几乎全是借条。实际库存银子不足一千万两……”
  “啊,竟有这事!”康熙不由得发出一声惊叫。他只觉得两眼发黑,耳朵轰鸣,霎时间心跳加快,脸色苍白,一阵头晕,颓然坐在龙位上。国库银子竟被借光了,假如一旦国家有了内忧外患,将何以应付?!过了好大一会儿,他才强自镇定下来,喃喃地说道:“好好好,好一个太子,朕把治国理财的事儿交给他办,他竟然管成了这个模样,而且还瞒着朕……”
  佟国维是上书房大臣中唯一反对太子、向着阿哥党的人。他接过话头说:“皇上,岂止户部如此。如今吏治败坏,贪贿成风,已经到了不可等闲视之的地步了。人们常说,一任清知府,十万雪花银。其实,十五万、二十万都不止。他们花了钱买个官,当了官就捞钱,捞了钱再去买更大的官,往复不止,滚雪球似的。科场也是如此,秀才六百两,举人一千二百两。进士多少,奴才不知道,可能也是明码标价,童叟无欺。奴才看,是要根治一下了。”
  马齐接口说:“皇上,佟国维说的全是实情。四爷拟了个条陈,奴才看了呈给太子,这一两天可能进呈御览。四爷说,治贪治乱,应用严刑。当今京官之中,像明珠的儿子揆叙,还有余国柱、徐乾学他们,都是出了名的贪官,应该查清查实。凡贪污受贿千两以上者,该杀的杀,该剐的剐,狠下心来治他一批,让他们知道国法不可违犯,奴才以为,四爷说的办法可以一试。”
  佟国维一听,四爷要处置的都是八阿哥的人,急了。他正要说话,却被康熙拦住了:“四阿哥有治世之才,可惜他不识大体。治乱世才用重典呢,如今天下太平,怎么能乱杀乱罚呢,要宽容,要给人改错的机会。吏治是要刷新,贪贿也不能容忍,但这是一篇很难作,也很难作好的大文章,莽撞从事,是要闹乱子的。廷玉,你有什么想法?”
  张廷玉早想好了。听皇上问话,他谨慎地说:“回皇上,臣以为四爷的本意还是好的,是为了刹住这股贪贿受贿、侵吞公款的风气。但万岁爷的旨意,更是见高识远,可以使国家不致动乱、长治久安。臣以为,整饬吏治之事,不可操之过急,也不可没有行动,臣请皇上下旨,从户部官员借用库银之事下手,先把国库银两追回来。否则,国家一旦有事,就捉襟见肘了。臣斗胆请旨前往户部清理积欠,请万岁恩准。”
  康熙站起身来,在屋里来回走着。他心里很清楚,户部的银子外借,恐怕不止是京官,还会牵连到一些皇亲。张廷玉虽然是上书房大臣,有些事也不方便处理。这是个硬钉子,得让皇子们去碰。想到此他说:
  “廷玉,你忠心耿耿,朕心甚感欣慰。这事儿你不要插手了,朕这里离不开你,还是让太子和阿哥们去历练一下吧,李德全——”
  “奴才在。”太监总管李德全应声而至,跪在康熙面前。
  “你速去韵松轩传旨,着太子。四阿哥和十三阿哥,即刻着手清理户部亏欠银子的事。让他们计议一个方略出来,明天一早递牌子来见朕。”
  “扎!”
  “慢。传旨户部尚书梁清标,恩准他年老致休。”
  “扎!”
  张廷玉心中一沉。他刚才请旨去户部,并不是要邀功。户部的事儿,他心里一清二楚,涉及到好几位皇子呢。这次,皇上要四阿哥和十三阿哥去办,恐怕又要给太子惹麻烦了。
  转眼间,李德全回来了:“启奏万岁爷,四爷和十三爷领旨,明早进园子叩见万岁。”
  “怎么,你没见太子吗!”
  “回万岁,太子出去了。奴才……奴才也不知太子去什么地方了。四爷和十三爷说,他们在韵松轩等太子回来,代转圣意、让奴才先回来了。”
  康熙的心里闪过一丝不快,这个太子,跑到什么地方去了呢?他无力地说:“嗯,朕累了,你们都跪安吧。”
  也难怪康熙心里不痛快,太子胤礽此时正在海子边上悠悠闲闲地钓鱼呢!他的母亲,是已故的皇后赫舍里氏。赫舍里氏是康熙初年辅政大臣索尼的孙女,原来上书房大臣索额图的侄女。她与康熙自幼青梅竹马,入宫之后,又贤德端庄,治宫严谨。那年,假朱三太子叛乱,赫舍里氏因护驾受惊,难产而死,生下的就是这个胤礽。康熙顾念皇后的情谊,改变满人不立太子的祖制,在皇后咽气之前,破格立胤礽为太子,而且从那时开始,一直对他十分钟爱。虽然老八、老九、老十他们已经自成一党,处处挤对这位太子,可有父皇的维护,太子稳坐东宫,又怕什么呢?
  胤礽自打出了娘胎,就被立为太子,如今已经当了三十三年了。可是,父皇龙体康健,他再急,也还得当太子。那年,索额图曾试图谋反,囚禁康熙,扶太子登基,可是被精明的康熙发觉了。索额图被终身监禁,太子虽然没受处分,康熙却从此对他有了几分戒心。这两年康熙让太子管事,以便得到些历练,可他哪能坐得住啊!今天,他看了几份奏章,就觉得头昏眼花,便溜出来,到海子边上钓鱼散心。不巧,晴得好好的天,却突然阴上来了。太监何柱儿连忙提醒他:
  “太子爷,天阴了,看样子马上会有大雨,请回宫吧。”
  “去去去,别烦人,哪儿就下了。”眼看鱼要上钩,太子不痛快了。可何柱儿却不敢不劝:“太子爷,夏天的雨,说下就下。爷要是挨了淋,奴才就担待不起了。”
  “那,你去给爷拿件油衣来。”
  何柱儿刚走,这雨可就下来了。太子只好扔掉钓竿,跑到附近一个假山石洞里去避雨。不想刚一进洞,却踩在一个人的脚上。那人“哎哟”一声骂道:“哪个不长眼的,要死了!”
  太子一听,哦,是个女人,刚窜上来的火又下去了:“嘿嘿,骂得好!是我没长眼,是我要死了。”
  那个骂人的是个宫女,此刻见来的是太子,早吓慌了,连忙跪下磕头:“奴婢郑春华错骂了太子爷,请爷治罪。”
  治罪?太子喜欢还来不及呢:“没事儿,没事儿,不知者不为错嘛。抬起头来,让我看看。”
  郑春华羞涩地抬起头来。只见她满面红晕,恰似三春桃花;眼波流动,暗含千娇百媚。看年纪不过十八九岁,身材修长,亭亭玉立,令人不醉自痴。太子一下子呆住了。他越看越爱,越爱越馋,禁不住扑上前去,伸手把郑春华揽在怀里。郑春华推又不敢推,从又不敢从,急急地说:“太子爷,您饶了奴婢吧。奴婢不敢……这里也不是地方啊……”
  俩人推推揉揉,在地上滚成了一团。就在这时,洞外传来何柱儿的喊声:“太子爷,太子爷,您老在哪儿呀?哎——刚才还在这儿呢,莫不是到这洞子里躲雨了。”
  听话音何柱儿就要进洞了,太子只好放开了郑春华,走出洞来。一场好事被这奴才冲散了,他心中怒火上窜:“你鬼嚎什么?”一边说,一边“啪”、“啪”就是两个耳光打了过去。何柱儿挨了打可不敢叫屈:“嘿嘿嘿嘿,太子爷,不是奴才莽撞,刚才回去拿油衣时,四爷告诉奴才说,万岁爷传了旨意,四爷和十三爷都在等着太子爷呢。哟,太子爷,您这是怎么了,衣服上怎么弄了这么多泥?快回去换换吧。唉,都怪奴才侍候得不周到,委屈爷了,爷打得好,打得值……”
  他还在啰啰嗦嗦地说,太子可忍不住了:“混蛋!你絮叨些啥?还不快走!”
  “扎!”
  怀着一肚子的不痛快,太子胤礽回到了韵松轩,先进里面磨磨蹭蹭地换了衣服,出来跪下,听了四阿哥口传的圣旨,这才站起身来,接受二位兄弟的拜见,然后慢吞吞地说:
  “清理户部积欠,这可是个棘手的差事啊,要得罪不少人的。前年,皇上曾有意让老十四去查,老八和老九跑到皇上面前替他说情,假借古北口军营急需整顿为理由,把十四弟调开了。你们仔细想想,要是不想管这档子闲事,我明天见皇上也替你们开脱一下。”
  老十三胤祥怎么也想不到太子会说出这样松软的话来:“太子,你顾念兄弟,我感激不尽。可国家不是八哥的,他可以不操心,不管事,太子您可不能不管哪!小弟虽然不才,却不敢给太子丢脸。有太子和四哥坐镇,小弟我先去蹚蹚这个浑水。”
  老四胤祯也说:“十三弟说得对,我们哥俩要不给太子争气露脸,留下这烂摊子,将来太子可不好收拾呀!”
  太子这才明白过来:“哦,对对对。二位兄弟说得好,这事是非管不行。这样吧,我马上叫吏部下八百里加急文书,把施世纶调来。老四,你推荐到毓庆宫办事的朱天保和陈嘉猷都很精明,也派给十三弟做助手。这样,也便于我们之间的联络。你们看,行吗?”
  老十三胤祥胸无城府,性情直爽,听了太子这话,觉得有了后台,又有了帮手,高兴得不得了。可胤祯却知道,朱天保和陈嘉猷这俩人,因见太子经常和侍卫、太监们聚会,吃酒玩乐,有失太子体统,曾经多次劝谏太子。太子对他俩很不满意,这次是借机把他俩开销出来了。事儿办好了,他太子脸上有光,可以洗脱“无魄力”的丑名;办砸了,是老四推荐的人不得力,他又可以推脱责任。唉,真拿这个太子没办法!可是,自己没有争夺皇位之心,保太子就是保皇上,不忠心保他又保谁呢?
  老四这儿正想心思,却听太子突然问道:“哎,老四,听说昨天晚上老八看你们了?”
  胤祯被问得一愣,嗯,太子的消息怎么这样快?哦——看来,他表面上懒懒散散,暗地里可没闲着呀:“哦,是。八弟昨晚见过我们了。”
  “嗯。是不是为保方苞的事儿?”太子又追问一句。“八弟倒是说这事儿了。不过,我没答应他。”太子正颜正色地说:“哎,这你就不对了。我告诉你,戴名世的案子虽然已经结了,可是皇阿玛有点后悔,觉得处理重了,想对方苞从轻发落,八弟这个人一贯以慈悲佛的面目出现,处处装好人。四弟,我看,你也上本替方苞说说情吧,要不然,好事儿都让老八抢走了。”
  四阿哥听太子这么说,心里有点不服:“太子,说老八处处装好人,这话我信,可说他是什么慈悲佛,我可听不进去。小弟虔信佛教,对佛经我比他有研究。他要是真心向佛,就不会请那个牛鼻子老道张德明去看相了。”
  太子一听这话吃了一惊:“什么,什么,张德明,张德明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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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10-5 23:11:17 | 查看全部
五 清积欠官员互攀扯 查根源党争露端倪
  太子胤礽听说老八胤禩请老道士张德明看相,感到奇怪,忙问:“什么,张德明?张德明是谁?”
  胤祯不屑地一笑说:“哼,一个江湖骗子罢了。我们兄弟贵为皇子,万岁和太子之下,谁敢和我们比富贵,有什么解不开的事情要看相?我看,老八是有野心!”
  胤祯这话果然打动了太子的心。他一天到晚最怕的就是其他阿哥和他争这太子的位置。大阿哥城府极深,看不透心里想的是什么,可他绝不是个省油灯;三阿哥呢,表面上是太子党,好像只知埋头写书、编书,但却处处在皇上面前讨好,看来也有野心;老八、老九、老十和老十四是一党,又是老八领着头,他们这一党最难对付;只有老四、老十三两个兄弟对他这太子忠心耿耿。可今天这事,太子又不想让两个兄弟看出自己的心事,便强装出一副笑脸说:
  “四弟,你不必操这些心。人家都说你是冷面王,心里容不下人,你也得注意收敛些。咱们是皇子,要有包容四海之量嘛。好了,天不早了,二位兄弟在我这儿吃过饭再回去吧。”
  话不投机,老四、老十三哪敢扰太子的饭呢?便告辞回去了。
  太子镇定了一下心思,拿起书案上的奏章来。最上边的一份是内务府送来的,说要把宫中几位年轻的女官晋封为贵人,侍候皇上。在长长的名单中排在第一个的就是郑春华。一见这个名字,太子马上想到刚才在山洞中和郑春华的事儿,要不是何柱儿这狗奴才撞见,好事儿就成了。如今,郑春华要选送给父王了,这,这可如何是好呢?
  清理户部亏空银子的圣旨一下,十三阿哥胤祥就带着太子宫里的朱天保、陈嘉猷二人,走马上任了。原来的户部尚书梁清标已经奉旨告老还乡,新任的户部侍郎施世纶还在来京的路上。胤祥当仁不让,暂时署理户部事务。他把户部官员们召集起来,宣读了圣旨之后,又订了几条规矩:即日起,所有官员、差役,必须在卯时正刻签到,不得迟误;中午不准回家,一律在衙门里头吃饭;夜间值宿人员一律在签押房守候。胤样本人呢,也搬到户部尚书的书房住下。所有外省来的公事、文案、奏折、条陈等等,要随到随呈给胤样本人审阅,不许过夜。
  户部的大小官员,谁不知道胤祥的脾气啊,这位十三爷,堂堂一身正气,凛凛两肋风骨,谁的头他都敢剃。这几道严令一下,平日拖拖拉拉。涣散疲沓的户部,霎时变了模样。一个个规规矩矩、服服帖帖,从外表看,真像个京官衙门的样子了。
  经过十来天的摸底儿,胤祥心中有数了,便请太子和四哥胤祯来户部训示、监督,开始清理国库的积欠。
  太子胤礽和四阿哥胤祯,见十三弟办事利索,进展很快,便高高兴兴地双双来到户部。胤祥带领户部官员见礼之后,安排太子和四阿哥坐定,便开口说话了:
  “众位,今日太子和四爷在上,我奉皇命差遣来清理户部的库银。各位都是饱学之上,我说什么也都是班门弄斧。所以,大道理我不讲了。但有一句话非说不可,那就是古语说的‘杀人偿命,欠债还钱’。我皇万岁,宵旰勤政,历尽千辛万苦。才换来了这太平盛世。有道是大树底下好乘凉。可是,有些人连这点起码的道理都不懂。这个砍树枝,那个刨树根,这样下去,大树一倒,你们上哪儿凉快去!我来户部这些天里,也听了不少闲言碎语。有人说我霸道,有人骂我贪利。要我说呢,既然有人放着王道不遵从,就得来点霸道;既然有人要侵吞国库银子,我就不能不看重利害。户部素称‘水部’,主管着天下钱粮财赋,应该是一潭清水。可是,我查了一下,除侍郎王鸿绪一人之外,其他的人都多多少少地借了库银,哼,这一潭水不仅浑了,而且已经成了臭水!所以要清,就要从户部清起。这既是皇上的旨意,也是你们自作自受。朱天保,你把欠债的人名、数目,当着太子、四爷和大伙儿的面念一遍。”
  “扎!”朱天保答应一声,拿起文案上的一本账册,朗声念道:
  “户部侍郎吴佳漠,欠银一万四千零五十两;员外郎苟祖范,欠银四千二百两;员外郎尤明堂,欠一万八千两;主事尹水中,欠八千五百两……”朱天保一口气念下去,末了报了个总数:“户部职官合计欠银七十二万九千四百五十八两三钱!”
  嗬,有整有零!在场的人,谁也没想到有这么多的人借银,借出去的又是这么大的数目,更没想到,这位十三爷会当众来这一手,都惊得面面相觑,手足无措。
  胤祥胸有成竹。神色自若地又开口了:“诸位,刚才念的可都听清了?有数目不符的,可以当堂提出来。但是,欠债必须清还!”他口风一转,突然严厉起来,“吴佳谟,现在你是户部最大的官,要清,就得从你开始。说说看,你欠的一万多两银子,什么时候还呢?”
  吴佳谟在户部里资格最老,资历最长。前天,听到梁清标卸任的消息,他还做着好梦,想着这“尚书”的职位轮也该轮上他了。却没想到十三爷接管户部之后,第一棍子就打到他的头上。这下可好,升官是没指望了,掏腰包赔钱倒是现成的。他心里不服,张口就是怨言:
  “回十三爷的话。银子下官一定清还。不过,请十三爷宽限几天,等我发散了家里的差役、轿夫、佣人,再去城外找个破茅庵安置了家眷,然后,变卖房屋、家产,再清理欠银如何?”
  四阿哥胤祯一直满有兴趣地注视着事态的发展,心中暗暗称赞十三弟的精明能干。此刻,听吴佳谟这么一说,他坐不住了。这不明明是撤刁耍赖吗?如果不镇住这个老官僚、老滑头,往下,这么多欠了银子的官员,岂不都要照此办理?嗯——得给十三弟撑腰了。于是便说:
  “我说吴佳谟,你发的什么牢骚?十三爷让你带头,是成全你的体面。你的家底四爷我清楚,拿出一万多两银子就至于倾家荡产了?不说别的,光是你在红果园的那处宅院,出两万两你卖不卖?”
  吴佳谟敢给胤祥耍刁,可不敢得罪四爷:
  “四爷您教训得对。不过,下官十年寒窗苦读,二十载在朝为官,像这样苦苦逼债的事儿还从未见过。四爷说这是成全体面,下官却想不通……”
  情祯勃然大怒:“想不通,下去再想想!常言说,无债一身轻,还说,上梁不正下梁歪。你身为户部侍郎,应该明白,你自己不清,怎么清户部,户部不清,又怎能清天下?十三爷让你先清,就是让你做个轻松干净的人,这难道不是成全你的体面吗?啊?!”
  胤祥见四哥为他做主,胆子更大了。他一不气。二不恼,笑嘻嘻地说:“四哥,大道理我给他们讲过,您不用为他担心。吴佳谟,你卖房子卖地我管不着,我只问你一句话,你什么时候还账?”
  软磨不成,吴佳谟横下一条心要硬抗了:“回十三爷,我没钱。”
  胤祥冷冷一笑:“那好,好得很。来人!”
  四个侍卫应声而出。他们都是四爷府里的人,是胤祯精挑细选来帮助十三爷办差的。十三爷吩咐说:
  “你们四个,跟着陈嘉猷大人,再去顺天府叫上几个人,一齐去吴佳谟家里清查。给他留下一处宅子,其余的全部查封,登记造册,交官发卖。记住,不许莽撞,不得无礼。听清楚了吗?”
  “扎!”
  五个人答应一声走了。吴佳谟想不到,十三爷竟然如此绝情,可是后悔也来不及了,只好呆若木鸡地坐在那里。其余的官员,大眼瞪小眼,也都被镇住了。
  胤祥站起身来,手摇折扇,消消停停地在大厅里走来走去,一边走,一边慢声细语地说:“十三爷我今天是奉旨办事,太子和四爷也在这儿坐着。我给你们透个底:皇上仁慈为怀,知道你们做京官的都很清苦,花消也大,所以除了俸禄照发之外,外省官员给你们送点礼物、孝敬,都一概不究,也不会把你们整得出不了门,过不去日子。可是,有人要想依仗职权、侵吞国库、收贿受贿、赖账不还,那,我十三爷就对他不客气!说吧,你们打算怎么办?”
  胤祥敲山震虎,当众发落了一个吴佳谟,其余的欠账官吏谁还敢再乍翅啊!纷纷出来说话。有人说要卖宅子,有人说要卖当铺,有人请求在秋粮下来之后卖田地。个个虽然像挤脓包似的哭穷叫苦,可没人再敢说“不还”两字了。只有那个欠了一万八千两银子的尤明堂,却铁青着脸,端坐不语。胤祥来到他身边笑眯眯地问:“老尤,你打算怎么办呢?”
  尤明堂话中有话地说:“回十三爷,要是咬紧牙关过日子,这账好还。当初要是不借,也不至于穷死。”
  十三爷一愣:“嗬,这话新鲜。你既然知道这个道理,为什么还要借呢?王鸿绪没借,不也过来了吗?”
  尤明堂冷冷一笑:“哼,十三爷明鉴。您查一查,王鸿绪放了一任学差,光是贪赃受贿搂了多少银子?唉,我们没那福分,摊不上美差,不借钱又有什么办法呢?”
  一石投湖,涟漪四起。尤明堂突然把话题转到王鸿绪贪赃的案子上,户部欠债的官员好像捞到了一把救命稻草,都纷纷说话:抱怨京官清苦的,懊悔没捞到美差的,讽刺挖苦王鸿绪的,吵吵嚷嚷,闹成一团。王鸿绪可坐不住了,他冲着尤明堂大声说:
  “尤明堂,你不要血口喷人!你说我办学差贪污受贿,有什么证据!拿出来,我服罪,拿不出来,这事儿咱俩没完。我是办过学差,也收了门生孝敬的银子,可加起来也不过一百多两。这个数目,就是孔老夫子也认为是应当的。这几年我在部里掌管河工和漕运的银两,可以说是滴水不沾,两袖清风,账目都经十三爷查过了。我也借过库银,不过,在皇上下旨以后,马上就全部归还了。现在你们不还银子,还要找我的茬儿。不是糊涂,便是别有用心。十三爷,请您为下官做主。”
  听了这话,胤祥沉着地一笑。他心里很清楚,尤明堂是想把水搅浑,便严厉地说:“咱们今儿个只说追还欠款的事儿。至于贪赃枉法、收受贿赂,自有清查的时候。多行不义必自毙。凡是不按朝廷规矩办事的,不管是谁,也逃不脱法网。王鸿绪有没有贪赃,以后再查,今日不议。至于他也借过库银,既然还了,就不再追究。其他的人也照此办理。你们还有什么话要说。”
  尤明堂还是步步进逼:“十三爷说得对。王鸿绪的欠债是还了,不过那不是他聪明,是他有后台。如果我有皇阿哥撑腰,能替我还账,我也不愁了。”
  王鸿绪忽地跳了起来:“尤明堂,你把话说清楚,哪位阿哥帮我还账了?”
  尤明堂诡秘地一笑:“嘿嘿嘿嘿,王大人你急什么呢?这事儿,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还用得着我当众点明吗?唉!这世道,老实人没法活。既然你不认账,咱们也就不说吧。我欠了钱,也没有阿哥心疼,那我就自己还吧。”尤明堂一边说着,一边从怀里掏出一张一万八千两的银票来,双手呈给胤祥。
  胤祥接过银票倒愣住了:“尤明堂,你这是怎么回事儿,你不用钱,为什么还要借国库银子?”
  “十三爷,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儿嘛,借了白借,不借白不借。如今,十三爷要清,我不得不说一句,十爷还欠着十万两呢,他自己的不清,还替别人还账。这件事,十三爷您管不管呢?”
  在场的官员们谁也没想到,尤明堂又拉扯上了皇子阿哥,霎时间,又是一阵喊喊喳喳的议论。胤祥一看,好嘛,清来清去,清到自己兄弟头上了。他只觉得一阵心火上冒,“啪”的一拍桌子说道:
  “别吵了!我十三爷生就的天不怕、地不怕的脾气。今日一不做,二不休,不管是户部官员,还是皇亲国戚,谁欠都得还!”
  这话一出口,下边又是一阵骚动。王鸿绪听尤明堂咬出了十阿哥,他更坐不住了。如果十三爷顺着这条线追下去,反太子的阿哥党就会全线崩溃。哼,十爷待我恩义深厚,我不能让尤明堂的诡计得逞。想到这儿,王鸿绪冲着太子开口了:“太子爷在上,臣有一事不明,想请太子训示。是在这儿说呢,还是换个地方私下里谈?”
  一直端坐不语的太子,碎不及防地被王鸿绪一问,有点回不过神来:“啊?问我吗?我,我没有见不得人的事儿,你就在这儿说吧。”
  王鸿绪一听这话,立即追问道:“既然太子吩咐,奴才就斗胆直言了,请太子示下,爷欠的四十二万两银子,准备什么时候归还呢?”
  太子陡然一惊:“啊?!我?我什么时候欠了银子?”
  王鸿绪阴沉地一笑:“哦,太子爷,您是贵人多忘事,您老想想,是不是为了买庄园,还是买花园什么用过的?这件事儿,在太子手里值不得一提,也用不着太子爷亲自过问。不过,奴才这儿记着这笔账呢。是硫庆宫的太监何柱儿,拿着太子的手谕来户部借的。太子想想,有这回事儿没有。莫不成是何柱儿从中捣鬼了吗?”
  四爷胤祯听了这话,不由得心中怦怦乱跳。哎呀,王鸿绪这话说得厉害呀!表面上看,滴水不露,没有一点冒犯太子的地方,可仔细一品,句句都安着钉子。太子要认了账,那么,他身为太子,欠账不还,还怎么让官员们去还债;太子要不认账,放着何柱儿这个太监就是活证据,太子就要承担纵容家奴,违犯国法的罪。不管落到哪头上,太子奉了圣旨,坐镇清理户部这差都不好办了。他要是一倒架儿,叫我和十三弟如何是好呢?
  老四这儿正想着呢,太子可沉不住气了。哦——他想起来了。三年前,他去通州玩儿,看见那里有座周家花园,建得很有气魄。他动了心,便派何柱儿到户部支了四十二万两银子买了下来,又请了能工巧匠,赔进了五六万两银子,着意地修整了一番,把那里变成了“太子行宫”。在这座行宫里,养着一帮子美女、歌伎,供他玩乐。他想得很简单,自己身为太子,用户部几个钱有什么了不起的?天长日久,就把这事丢在脑后了。可他万万没有想到,今天被这个王鸿绪当面揭出。他是又恨、又急、又羞、又怕。万一皇上知道了他私造行宫的事儿,那可就要吃不了兜着走了。但在众目睽睽之下,户部有证有据,他不认账也不行啊!思忖了好大一会儿,他才吭吭哧哧地说:
  “哦——我想起来了,是有这么一档子事儿。这好办,我欠债,我来还,四十二万一两也不会少。好了,老四,老十三,你们在这儿继续办差,我还要去畅春园给皇上请安呢。”说完,站起身来,拂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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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10-5 23:11:29 | 查看全部
六 施世纶直言谏圣君 康熙帝挥泪责太子
  胤祥坐镇户部,清理国库积欠。没想到,清来清去,却清到了太子头上。看着太子愤然离去的背影,胤祥心中一阵焦躁:唉,太子啊,太子,你身为国家储君,上不为君父分忧,下不给群臣做榜样,却干出这样的事来。你叫我怎么向父皇交代呢?
  四阿哥胤祯到底比胤祥老练。他也生太子的气,可是他没有忘记,眼前还有几十个户部官员在看着他们哥俩呢!今天,虽然牵连了太子,可是大旗不能倒,只要稍微一松口,就会前功尽弃,清理积欠库银的大事,将功亏一篑。想到这儿,他把脸一沉说道:“各位,听见了吗?太子从我做起,已经答应如数归还欠银了。你们怎么办,都掂量一下。是学吴佳谟呢,还是照尤明堂那样立刻还清。刚才十三爷说过了,不管是太子、阿哥、还是户部官员,谁欠债谁还钱,一个也脱不掉。这是皇上的圣旨。四爷我和十三爷是奉旨办差,无论对谁都不能留情面。你们也别心存侥幸,听清楚了吗?”
  见这位“冷面王”出来说话,又听他说得这么决绝,谁还敢违抗啊。胤祯的话刚一落音儿,下边就齐声答道:“回四爷,听清楚了。”
  “嗯,那就好,你们都下去吧!”
  “扎。”
  户部官员们走了,胤祥却还气乎乎地站在那里。他真想不通,太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父皇百年以后,他就拥有天下了。金碧辉煌的宫殿,锦绣铺地的御花园,前呼后拥的太监、宫女,粉黛上千、嫔妃如云的后宫,你要什么就有什么,为什么这么急不可待地去侵吞国库银子,贪一时之欢乐,干自毁长城的蠢事呢?
  胤祯端着一杯凉茶走了过来,拍着胤祥的肩头说:“十三弟,你也乏了,大热的天儿,何必生闲气呢!来,喝口茶,消消气儿,咱哥俩出去透透风。”
  胤祥感激地看了四哥一眼,接过茶来,一饮而尽。哥儿俩出了户部衙门,漫步来到西河沿儿。凉风一吹,胤祥的心平静了许多,说道:“四哥,这次来户部办差,是你掌舵,我划桨,干的是为太子挣面子的事。如果太子不糊涂,他就该懂这个理儿,痛痛快快地把四十二万两银子交出来。要不然……”
  “哎,十三弟,别老垂头丧气的。太子的事你别发愁,四哥我去跟他说。咱们这差事是难办,可是既然父皇交代下来,无论如何咱们不能办砸了。当年,明朝的永乐皇帝,起兵篡位攻打南京。船走到半路没风了,永乐想回兵。可他手下有个人说,只管向前走就有风,一辈子不走,一辈子没风。永乐听了这话,终于登上了宝座。不然的话,明史就要重写了。眼下,我们的‘船’还在江心,不管有风没风,我们只能向前,不能后退呀!”
  四阿哥胤祯办事,一向是说干就干,从不拖拉。太子拖欠国库银两四十二万,这可不是件小事,必须立即与太子讲明利害。可是,太子住的毓庆宫在大内里边,现在天色已晚,外臣不奉旨意是不准入内奏事的。胤祯只好写了请帖,把太子请到他的四贝勒府。兄弟、君臣促膝谈心,直到深夜。其实,事情是明摆着的,太子也并不糊涂。国库亏空如此,太子又带头欠债,他不还钱,其他十几位欠债的皇子阿哥谁肯出血?皇子们不还,又怎么去追交官员们的欠款?这么一来,清理积欠的事儿就非得泡汤不可。要是差事办砸了,老皇上康熙一动怒,还是得拿太子问罪。所以,不用胤祯多费口舌,太子胤礽便痛痛快快地答应卖了通州花园还账。兄弟俩谈完了正事,天色已交三更,胤祯便安置太子在正房休息。可是太子却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了。他倒不是为了通州花园行宫,也不是心疼那四十二万两银子,他是心里生气。别人看他,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国家储君,好不威风。可他也有苦处啊。上边有皇上,下边有群臣。在皇上面前,他是臣;在百官面前,他又是君。既是君又是臣;既不像君,又不像臣。出一点儿错,上边父皇要严厉训斥。下边,八爷的阿哥党群起而攻之,活像是钻进风箱里的老鼠,两头受气。今儿个,王鸿绪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硬是跟自己过不去,还不是仗着老八的势力吗?这个王鸿绪还懂一点儿君臣之礼吗?唉,自己这太子当的徒有虚名,太窝囊,太不值得了!
  辗转反侧之间,天已交四更了。胤祯已经过来请安。太子不得不匆匆起床,草草梳洗,对胤祯说:“四弟,你头晌就去户部,把咱俩昨晚议的事告诉十三弟。我决意带头还债,叫十三弟手腕子硬一点儿。不管是哪位阿哥,也不管是几品的官员,只要欠了债,都得还钱,一个也不要饶过,看户部那些个王八蛋还有什么可说的。”说完,带着从人骑马赶往畅春园去了。一路上,他快马加鞭,风驰电掣,不敢稍加停顿。因为太子知道康熙皇上一向是早起惯了的,对皇子们的要求也非常严厉。从他们上学开始,都必须四更上课,不准迟误。此刻天将五鼓,父皇恐怕早起来了,去晚一步,少不了又是一顿训斥。
  太子所料果然不错。他来到畅春园搪宁居的时候,康熙皇上早就开始问政了。大院里肃穆寂静,几个太监有的在熄灭廊沿下的灯烛,有的在洒扫院落。太子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轻手轻脚地躬身进殿,见父皇康熙盘着腿坐在炕上,神情严肃,张廷玉、佟国维和马齐三位官员正在奏事。太子不敢打扰,默默地行礼叩见之后,退下来站在一边。
  康熙皇上听完那位官员奏报,转过脸来对三位上书房大臣说:“嗯,你们都听清楚了吧?据施世纶所奏,下边竟出了这等事情,实在是开国以来闻所未闻。朝廷救济安徽凤阳的十万石粮食,只有两万石分给百姓,其余八万石全被各级官吏侵吞了。吏治败坏如此,贪风横行无阻,这成何体统。长此下去,百姓可怎么活呀!”
  太子在一边听着,这才知道,原来下边跪的是新选的户部侍郎施世纶。不过他低头跪着,看不清面目。见父皇动了气,太子也不敢多嘴。却听佟国维说:“皇上不必为此生气劳神。施世纶刚才所奏,只是凤阳一地的见闻,何至于到处皆是如此呢?奴才今儿个就发文,要安徽巡抚好好地查一查,该办的办他几个。”
  马齐接过话茬儿说:“据施世纶所言,确实令人触目惊心。不但万岁为之焦虑,奴才也深感不安。下边也太没王法了。依奴才之见,应停发赈济粮食。贪风如此,简直成了无底洞。有多少粮食也填不满这个坑。”
  张廷玉一向是谨慎的。听马齐这样说,他不得不表态了:“不不不,马齐的活似有偏激。安徽今年灾情严重,朝廷不赈济一点儿恐怕要激出民变的。”
  跪在地下的施世纶听到这里忍不住了。他叩了个头奏道:“万岁,奴才愿请旨前往凤阳。三年之内,如不把凤阳治理得夜不闭户,道不拾遗,请万岁治奴才欺君之罪。”
  康熙沉思了一下说:“嗯。你们说得有道理。朕看赈济一下灾民还是应该的。凤阳这地方民风刁悍,不赈济救灾,万一出了乱子,还得派兵平定,花钱用粮就更多了。施世纶请旨去安徽,忠心可嘉,可是朕却不能准你。朕要让你干一件更重要的差使,你就留在京城里掌管户部吧。现在十三阿哥在那儿,太子和四阿哥坐镇,办好了户部清理亏欠的事儿,比治理好几个凤阳都强得多。朕就看你的了。”
  一听这话,施世纶连连叩头说:“万岁,奴才只是治理一郡一地之才,户部至关重要,非臣能力所及。臣不敢接此重任,恐怕万一办砸了,有失主上知人之明。”
  康熙一挥手说:“哎,这是什么话?朕知道你是刚正廉明之臣,才破格委你以重任。朕心里很清楚,这件事难办。但惟其难办,才得用你这样铁面无私的净臣。你只管放开手跟着十三阿哥去办,一切由朕为你们做主。你别害怕,小人们害不了你。”
  施世纶又磕了个头说:“主上对奴才如此信托,奴才万死不足报答皇恩。但此事事关重大,奴才实在不敢奉诏。”
  康熙感到有些奇怪,不解地说:“嗯?怎么,都说你施世纶胆子大,敢于藐视权贵,从不阿谀奉承,也从不屈服于小人。今天为什么一再推脱呢?”
  “回圣上,不是臣一味推脱,实在是力不从心。”
  “你是怕欠债的官员太多,清不过来还是怕得罪人?”
  施世纶急切地说:“回万岁问话,不是欠债的人太多,而是欠债的人太大。比如,不少皇阿哥,还有太子爷都欠有国债。奴才官微职卑,哪有那么大的胆子呢?”
  站在一边的太子胤礽听施世纶这么一说,头“嗡”的一下差点没晕过去。好嘛,昨儿在户部,王鸿绪当众揭了他的短,今儿在万岁面前,施世纶又告了一状,上上下下一点儿面子都不给留了。莫不是看到皇上不待见我,他们就纷纷落井下石,都来挤对我、作践我?可是太子也不糊涂,他知道心里再有气儿也不能在这儿发作。他连忙扑通一下跪倒在地,胆怯地说:“父皇在上,儿臣不肖,三年前在通州买了一处花园,一时手头紧,借了户部的银子。儿臣已答应清还,求父皇治罪。”
  太子这一请罪,施世纶可架不住了。刚才太子进来的时候,他正跪着向康熙奏事呢,知道进来了个人,但不知是谁。一是他不敢抬头看,二是他从未见过太子,三呢,他根本就没想到太子就在跟前,所以,不但没请安,反倒告了太子一状。这会儿,太子一说话他后悔也来不及了。连忙伏在地上重重磕头说道:“圣上,奴才出言不逊,冒犯了太子。请圣上和太子治臣不恭之罪。”
  “哈哈哈……”康熙开怀大笑:“请什么罪呀?君臣父子之间就应该这样直言不讳,有什么就大胆说出来,这很好嘛。胤初,昨天户部的事朕已经知道了。今天施世纶又提到这件事,你该好好想想,同是一档子事,说的人却不同。有善有恶,有向着你的,也有想扳倒你的,用心不一样啊!你也是个聪明人,心里要有主意,不能怪罪施世纶。就是朕也有办错事的时候,臣子们犯颜批鳞,朕也从来没怪罪过。你知道郭是的事儿吗?他当面指责朕是暴君。朕不但原谅了他,还给他连升三级呢。”
  胤礽连忙磕了个头说:“皇阿玛教训得对,儿臣记下了。施公心怀忠义,儿臣岂敢怪罪他。”
  康熙微笑着点了点头说:“嗯,这就好。你们都起来吧。户部的事是难办,可是再难也得办好。国库有账无银,一旦国家有事可怎么得了!清理贪贿、刷新吏治,就得从这里撕开一个口子。如果连这点儿事都办不成,全国整饬吏治、改革弊政还从何谈起呢?你们只管放心大胆地去干,万事有朕做主呢。朕看刑部的事也该清了,冤狱不少,积弊更多。等清完户部,再清刑部吧。施世纶,太子已经知错改错了,阿哥们谅也不敢抗旨不遵。你就到户部报到办差去吧!”
  这一下施世纶放心了,忙答应一声:“臣遵旨。”
  康熙扫视了一眼在场的人说:“好了,你们都跪安吧。”
  众大臣一齐跪下:“扎。”
  太子晕晕糊糊地跟着众人出了澹宁居。他没料到这一场泼天大祸就这么轻描淡写地被皇上放过了。他这儿正暗自庆幸呢,不防太监邢年赶了出来,说道:“太子爷请留步。万岁有旨,还有话要对太子说呢。”
  胤奶心中咯噔一下:坏了!这一回去,少不了一顿训斥。他战战兢兢地重新来到康熙面前跪下说:“皇阿玛宣儿臣回来,不知有何训示?”
  康熙黑着脸,没好气地说:“哼!有何训示?你自己干的好事,还用朕说吗?你身为太子,却不思上进,置国家、社稷于不顾,把朕的教训弃之一旁。你,你,你把朕的脸都丢尽了!朕万万想不到,刷新吏治,惩治贪赃,第一个碰上的就是你这个不肖的儿子!你想想,这些年朕是怎么疼你、爱你、保你、护你的。明珠要害你,朕将他抄家罢官;索额图要陷你于不义,朕圈禁了他;你无端责打纳苏尔亲王,朕顾全你的脸面,苦口婆心地替你安抚臣工。可是你又是怎么做的?朕听说你在背后发牢骚,说什么‘当了快四十年太子,千古绝少’。这话是什么意思?你,你想盼朕早点死吗?你三十好几了,难道还要朕扶着你走路吗?!”
  康熙这一阵劈雷闪电般的发作,可把太子给吓坏了。他躲无可躲,闪无可闪,父皇暴怒之下想辩白又不敢,只是一个劲儿地磕头。战战兢兢地说:“请皇阿玛息怒。皇阿玛多年恩养、谆谆教诲,儿臣时刻铭记在心,不敢稍有怠慢。若说儿臣生性懦弱、办事不力,儿臣不敢不认。但若说儿臣对父皇心怀二志,有不轨之举,儿臣断不敢这样做。皇天在上,求皇阿玛圣鉴……”说到这儿,他鼻子一酸,竟放声哭了起来。
  康熙见太子如此,也不觉动了怜子之情。他缓和了一下口气说:“你不要害怕。朕刚才在盛怒之中,说话也许有过激之处,未必句句都准。你是读过史书的,隋文帝一世英明,可江山却断送在儿子炀帝手里。朕千辛万苦保存你这点骨血不容易啊。要知道创业不易,守业更难哪!你这样不争气,怎么能不叫朕伤心呢?”康熙说着动了真情,不觉老泪纵横,哭出声来。
  胤礽见此情景更是惭愧,抽咽着说:“求皇阿玛保重龙体,儿臣知道错了,一定改过。”
  康熙擦了擦眼泪说:“唉,在朕的二十多个皇子里朕最疼爱的是你。因为你不但是太子,还是皇后的亲生儿子。你的母亲有功于社稷,有恩于朕。朕看在你生母的面子上,总是对你格外施恩。只要你立得正、站得稳,哪个大臣、皇阿哥想加害你,朕必定严加惩处,或杀或贬,决不手软。可是你要是自己胡作非为,获罪于天,又叫朕如何保全你呢?下去好好想想,该怎么办你自己拿主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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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10-5 23:11:41 | 查看全部
七 乱宫闱太子淫母妃 宴仲秋康熙祭上苍
  要说胤礽是个“扶不起的刘阿斗”,似乎也并不为过。您别看刚才他在康熙面前,又是痛哭流涕地忏悔,又是铁嘴钢牙地发誓,可是一出了康熙住的澹宁居,他就变卦了。这个畅春园是康熙住的夏天避暑的地方。这些年,康熙有意地让太子常在身旁,帮助处理一些军国大事、奏章条陈,代皇上接见大臣和外国藩王什么的,为的是让他得到学习、历练的机会,将来好掌国理政。所以,在畅春园里,特意划出一块地盘来,供太子居住。这地方叫韵松轩。房屋宽敞,清凉爽人,也照样有太监、宫女们侍候着。可这位太子爷却并不想住在这儿,因为这里距离皇上太近了,皇上想见他,他就得召之即来,皇上要不想见他呢,他就得挥之即去。事事处处都在老皇上的眼皮子底下,受着监督,为一点小事,也常常遭到皇上的申斥。这种状态,使太子胤礽觉得如临深渊,如履薄冰,很不自由,也很压抑。按常理,这次他犯了大错,刚被皇上雷霆暴雨地训了一顿,应该老老实实地呆在皇上身边,或者闭门思过,或者干几样见好的事,以博得父皇的欢心。可是,胤礽不这样想。他觉得父皇正在气头上,找茬儿还来不及呢,如果待在老人家跟前,那还不得天天挨训吗?不,不能住在这儿了,还是回紫禁城好。那里有太子专用的毓庆宫。在太子宫里,自己至高无上,说一不二,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只要把太监宫女们管住,只要消息不透露出去,皇上就管不着。这么一想,他主意拿定了。好吧,既然父皇不待见自己,那就躲得远远的吧。于是,他也不向父皇禀报,就出了畅春园,飞身上马,直奔京城而去。
  毓庆宫的太监头儿何柱儿,见太子回来了,连忙上前请安:“奴才何柱儿,迎接太子爷,问太子爷金安。哎,我说太子爷,您老气色不好啊,是不是身上不舒服?”
  太子烦躁地一挥手:“去去去,少给爷来这套。我问你,今儿有人来过吗?”
  “哎,回太子爷。头晌,凌普和陶奇来请安,见太子爷不在,又回去了。”
  何柱儿说的这个凌普,是太子胤礽的奶哥,现在在承德带兵。陶奇呢,是顺天府的同知,凌普的好朋友。前些日子,凌普带着陶奇来过。太子答应提升陶奇做直隶省监察御史。今儿他俩为啥来,是明摆着的。太子也并不在意,接着问:“王师傅来了吗?”
  “回太子爷,王师傅一早就来了,还在书房里候着爷呢。”
  这位王师傅,是康熙指定的太子的老师。他叫王掞,是位干板直正的老夫子。太子最怕听他絮叨:“嗯,好,让他等着吧。还有人来吗?”
  “嗯,太医院的御医贺孟頫\来过。”一听贺太医来访,太子的兴致来了:“啊,贺太医说了些什么?”
  “回太子。他,他没说什么,只留下了些药,说是太子让他配的。”
  太子一听这事儿,更来劲儿了。咱们前边说过,太子贪酒好色,为此,他专门吩咐贺太医为他配制了春药。贺孟頫\拿出了祖传秘方,应下了这差事,便从一个普通御医,一下子被升为医正。现在,药配好了,太子能不高兴吗:“快,何柱儿,拿药来,让爷瞧瞧。”
  何柱儿把药拿来了。嗬,清一色的大黑丸,足有一百多颗。太子越看越高兴,正要说话,师傅王掞却打里面走出来了。太子心中一惊,连忙把药揣在怀里,上前见礼:“师傅,您老大安。”王掞五十多岁,头发已经有些苍白,满脸皱纹。大热的天,这老人却是袍褂、礼服、官靴、朝珠齐齐整整,一点儿也不马虎。与太子见过礼,张口就说:“太子,这里是紫禁城,皇家威仪所在,瞧您袍子上的扣没系,朝冠也戴偏了。知道的呢,是下头奴才没侍候好,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太子爷不懂礼节。这可不好,皇上又特别注重这事,请太子爷穿戴整齐了。还有,晚上如果凌普他们再来,请太子不要和他们一起吃酒,有失身份,外人瞧见也不好。哦,刚才尤明堂来找过老臣。老臣今儿个要给爷开讲隋朝史呢,请太子到书房去吧。”
  太子哪听得进去这份啰嗦啊。可是,康熙有严令,不许顶撞慢待了老师,所以只好说:“师傅,今天皇上交办得差事多,咱们的课,明天再讲吧。请师傅回去休息,我告辞了。”说完,不等王掞再说,转身去了。把王掞气得胡子直往上翘,却又无计可施。
  何柱儿见太子一走,马上颠儿颠儿地跟了过来。太子头也不回地径自往御花园走去,进了园门,就见两个宫装女子,正在一处花荫旁下棋。他连忙凑上前去。啊!这不正是那天在假山洞里避雨,好事不成却日思夜想的郑春华吗?算起来,距离上次在假山洞里邂逅相遇,又被何柱儿冲散了好事,才不过一个来月,可是太子为了这女子,不知度过了多少不眠之夜了。今日乍然相见,哪还走得动啊,便凑上前去搭话。郑春华一见太子来到,大吃一惊,怎么了,她如今身份不同啊!一个月前,她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宫女,太子要和她亲热,她没有理由拒绝。可现在,她已经是皇上亲自册封的贵人,虽是下等嫔妃,可论起辈来,也是太子的母妃了。她怎敢招惹太子,又怎敢得罪太子呢?见太子亲亲热热,满面堆笑的来到跟前,慌得郑春华连忙站起身来行礼:“太子爷吉祥……”
  太子嬉皮笑脸地拦住郑春华:“哎,咱们是老熟人了,还拘什么礼呢?你就住在这里吗?”
  郑春华羞红了脸,小声回答:“回太子,我原来住在景仁宫,今儿个头晌晋见纳兰贵妃时,贵妃把园子里这座殿指给了我,我这是带着宫女来看看房子,准备明儿个搬过来。”
  太子心中一动,嗯,机会来了:“哦,原来如此。何柱儿!”
  “奴才在!”
  “爷累了,要在这儿歇一会儿,和郑主儿说说话。你和这宫女去抬点热水来伺候着。”
  “扎!”
  眼见得何柱儿带着宫女走了,太子可就不规矩了。他乜斜着眼死死盯着郑春华:“春华,一晃个把月了,我想你啊!来,坐在我跟前,咱俩该亲热一会儿了。”
  郑春华心中一阵怦怦乱跳。太子是君,不能违抗,可是自己身为贵人,又怎能与太子胡来呢!于是她壮着胆子说:“太子爷……请不要这样。奴婢已被皇上封为贵人,今生今世与大子无缘了。太子爷对奴婢的恩德,奴婢不敢忘记……咱们……咱们等到来生再相聚吧……”
  太子不等她说完就一把将郑春华拉了过来,揽在怀里,淫笑着说:“宝贝儿,俗话说春宵一度,黄金万两。来世一百多年,谁能等得及啊……”一边说,一边就动了手。郑春华无力地反抗着说:“太子爷,您千万别这样。如今咱们名分有别。奴婢生死事小,坏了太子名声事大。万一皇上知道了,这可是杀头的罪呀……”
  太子刚刚服下大医贺孟頫\的春药,欲火上升,哪还听得进这话。他不由分说,把郑春华抱起来,向附近的偏殿走去……
  何柱儿和那宫女抬着水回来的时候,太子和郑春华还在兴奋之中。何柱儿是个精细人,哪敢闯进去呀,拉着那宫女在殿外东拉西扯地闲聊。过了好大一会儿,太子和郑春华一块出来了。见他俩站在外边,太子脸一沉吩咐道:“何柱儿,回去取一百两银子赏给这个宫女。你的赏银爷另外给你。但假若你们俩捕风捉影,在外头说三道四,小心爷扒下你们全家人的皮,听见了吗?”
  两个奴才哪有听不明白的话,便一齐磕头谢赏:“奴才谢太子赏赐,请太子放心。”
  转眼之间,秋风渐起,金谷登场,一年一度的中秋佳节就要到了。这几个月康熙的心情十分愉快。收缴秋赋的事在全国进展顺利,国库又充盈了起来。胤祥等在户部的差事也办得不错。太子带头还债,还真起了作用,众阿哥和官员们都纷纷效法。只有十阿哥澈俄在硬顶着,说是没钱,只还了一少部分,其余的要等卖了东西再还。虽然小不顺利,但已无碍大局了。
  按惯例,秋后要处决一批在押的死囚。康熙皇上觉得这等大事在畅春园办不大合适,而且天也凉了,便排起銮驾回到了紫禁城。
  皇上有皇上的事,太监有太监的事。眼看中秋将到,康熙心情又好,大家伙儿能不巴结吗?内务府一声令下,六宫上下可就忙活开了。宫里宫外到处张灯结彩,御膳房里蒸出了一笼笼的大馒头和寿桃,宫女们忙着扎兔儿爷,两千多人足足折腾了十几天。康熙高兴,下旨给礼部,大赦天下。又命各地官员,在节日时,给五十岁以上的老人送月饼和加饭酒,以示圣恩。一时间全国上下一片颂赞之声。
  八月十五一早,康熙皇上按往年的惯例,到供奉祖先牌位的钦安殿拈香叩拜,完了又回到乾清宫接受百官朝贺,听那年年如此、千篇一律的颂词。这些老套的规矩康熙经了几十回了,年轻时觉得很新鲜,很有皇家的威严和气势。如今,他已经是年逾花甲的老人,对这一套早厌恶了。可是皇家规矩如此,也不能改呀,耐着性子听完这些歌功颂德、祝愿天下太平的陈词滥调,他已是昏昏欲睡了。
  晚膳之后,李德全带着养心殿七十多名苏拉太监和宫女进来向康熙贺节,在门口忽忽拉拉跪了一大片。这李德全自从那年被郭琇打了一顿板子之后,老实规矩多了,真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再不敢风毛乍翅了。他走上前来打千请安说:“奴才李德全等向主子爷恭贺中秋来了。今儿个是个好日子,万里晴空,月儿爷刚起来就滴溜溜的圆,真叫人喜欢。太子、阿哥和各宫贵主儿都去了御花园,等着和主子爷团圆呢!奴才请旨,主子爷是不是换件衣服该起驾了。”
  康熙微笑着点了点头。李德全连忙走上前来,一边给康熙穿衣服,一边又说:“刚才侍卫鄂伦岱叫奴才请旨,说有的阿哥想把皇孙也带进来,不知万岁爷准不准。”
  康熙想了想说:“算了,不用他们进来了,一百多个皇孙、外孙,加上他们的公主、郡主、格格、奶母、丫头、老婆子,少说也有上千人。都进来,是让朕赏月呢,还是听他们瞎吵吵?”李德全一听这活没敢再吱声。心想,皇家规矩是不同老百姓。若是在寻常百姓家,过团圆节人再多也得叫齐了。不过,康熙爷的子孙也太多了,全开进来御花园还不得挤满了。他心中想着,手可没停,侍候康熙穿戴整齐,便向外高喊一声:“銮舆侍候,万岁爷启驾了……”
  今晚,是康熙皇上大会六宫的盛宴,宫里有头有脸儿的全来了。身份高贵的,在园内等候;身份稍低的,只能在园外跪接。静鞭三声,圣驾来临,园内园外一片“万岁,万万岁!”的欢呼声。康熙满面笑容地下了銮舆,漫步走进御花园,但见园内彩绸结篷,五色迷乱,宫灯装点,火树银花,说不尽的富贵庄严,豪华奢侈。东边,以皇贵妃纽祜禄氏为首,依次站着几十位贵妃、贵人、答应、常在,按照品级服色垂手而立。还没有出嫁的二十一位公主站在纽祜禄氏的身后;西边,以太子澈初为首,下边按长幼顺序站着二十多位皇子,大的已近四十岁,小的尚在幼龄。太子见康熙进了园子,便率先跪下,说道:“儿臣澈初率领诸位皇兄、皇弟及后宫母妃叩见皇上万岁!”
  康熙笑嘻嘻地用手虚扶了一下:“都起来吧,今天朕设的是家宴,这些礼节全都免了。往年仲秋,朕总是赐宴款待大臣们。他们虽沾了君恩,却失去了和家人团聚的机会。所以,今年干脆给他们放了假。他们合家团贺,咱们也合家团贺,大家各得其乐,岂不更好?”
  康熙一边说着,一边健步登上月台。放眼四望,但见明月高悬,风清气爽,不由得一阵激动。他在台边银盆里洗了手;静望一轮浩月,举手施礼,默默祝愿:“苍天在上,臣爱新觉罗·玄烨敬告上天:臣一生为民操劳,深知事功易,成功难,成功易,终功难,善于始者必慎于终。自古无完人,玄烨愿自减阳寿,以成无暇之壁,伏乞上苍保佑。”祷念完了,又是深深一揖,这才转过身来说:“来来来,都入席吧。今晚大家要开怀饮酒,共贺佳节。七岁以下皇子随母亲入座,你们要照料好了,不要让孩子们吃得太多。”
  说是合家团聚,共度佳节,说是畅怀吃酒,不拘礼节,可是皇上在上面坐着,谁敢放肆啊。御花园里摆了三十多桌酒席,康熙的御坐旁边,还特意为侍卫们摆了两桌。可是人虽多,却都规规矩矩,鸦雀无声。康熙看出来了,有他在,众人是没法畅怀的,便有意缓和气氛,对坐在身边的太子说:“这次,你的差使办得不错,虽然是老十三在户部,可是有你和老四督阵,办得有模有样,不像以往那样疲沓、松软,朕心里很高兴。”澈初难得受到父皇的称赞,心中一阵激动,连忙站起来躬身说道:“儿臣有何德何能敢受皇阿玛如此夸赞。此次办差上赖父皇主持,下仗四弟、十三弟辛苦,才得以建功。”
  康熙听太子这话说得规矩,十分高兴,说道:“哦,你不必太谦虚了。朕一向是有功奖功,有错罚错的。来人,传旨御膳房,抬一桌酒席送到毓庆宫赏给太子妃。”
  皇上赐宴太子妃,这可是天大的荣耀,太子胤礽连忙出席离座,叩头谢恩,就在这时,十阿哥胤礻我一摇三晃地走进了御花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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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10-5 23:12:05 | 查看全部
八 闹御宴胤礻我耍刁蛮 究往事皇上吐真言
  八月十五,康熙在御花园设宴大会六宫,全家团聚。可是老十胤礻我却姗姗来迟,他大大咧咧地向皇上行了礼,就坐在一边吃酒去了。这个老十,性情粗鲁莽撞,什么事都敢干,什么话都敢说。可是就因为他是皇子中惟一的一个粗汉子,康熙对他非但不怪,反倒有点特殊的喜爱。今儿个他虽然来晚了,脸上却没有一点儿惭愧之色。康熙偏着脸瞧着这个放荡不羁的十阿哥,笑着问道:“胤礻我,你怎么来晚了?”
  胤礻我放下酒杯起身回答:“回皇阿玛的话。儿臣家里遭了强盗,在来宫的路上又看见街上到处都摆着地摊,摊上卖的全是几个阿哥家里的东西。儿臣觉得希罕,仔细看了一阵,所以来晚了。”
  康熙听了有些莫名其妙,忙问:“什么,你家遭了强盗,别的阿哥为什么要卖东西呢?”
  老十话中有话地说:“父皇不知,他们也都是让强盗给逼的。”
  没等康熙说话,老十三胤祥可坐不住了。他“噌”地一下站了起来,气乎乎地走到胤礻我面前说:“十哥,请你把话说清楚。清平世界,朗朗乾坤,谁敢上你府上抢劫,谁又敢威逼众位阿哥?!”
  老十哪把胤祥看在眼里啊,他正想找茬儿呢,便阴阳怪气地说:“嘿嘿,真是做贼心虚呀,怎么,十三弟不信吗?你现在就上我府里去瞧瞧,那里已经是家徒四壁了。你那几位嫂子正在家里哭呢!哼;同样是皇子,有人在这儿陪着父皇吃酒赏月,快乐逍遥,有的却被逼得走投无路,变卖家产。还说我来晚了,我能来就算有孝心了。”
  太子胤礽听老十越说越不像话,就要出面制止。老四胤祯也怕十三弟性情耿直吃了亏,想站出来劝解。可是他俩一瞧皇上那变得严厉而阴沉的脸色,都吓了一跳,坐下没敢动。
  十三阿哥胤祥怎么能忍下这口气呢?他气冲冲地说:“好啊!十阿哥,今天咱们当着父皇的面把话说清楚。别人欠债还钱,你为什么不还?我老十三奉旨办差,哪一点儿做得不对?”老十也火儿了,“什么,什么?你还要和我说清楚,呸!你配吗?一个淫妇生下的贱种,也敢和我说这种话。”胤礻我说着,“啪”的一掌,扇在胤祥的脸上。胤祥勃然大怒,抡起胳膊,也照样回敬胤礻我一个漏风巴掌。俩人谁也不服谁,干脆抱在一起在地下滚了起来,打得难解难分。众阿哥纷纷走上前来,有的真拉,有的假劝,有的干脆站在一边看热闹。侍卫、太监们见两位皇子竟然大闹宴席、出手打架,扎撒着手不敢上前。嫔妃、宫人和年幼的阿哥们更是吓得齐哭乱叫,闹成了一团。康熙皇上这回可真生气了。好好的一顿节日家宴,竟让这两个混蛋儿子给搅了,他能不发火吗?只见他“啪”的将桌子一拍,怒声喝道:“都不许管,退到一边,让他们俩打!打呀,使劲儿打呀,往死里打!”
  众人见皇上震怒,都不言声地退到旁边。他们都知道康熙的脾气,从来是治家严谨,对皇亲比对大臣严,对皇子比对皇亲严;皇子们谁不怕这位老皇帝呀!正在打着的哥儿俩也不敢打了,从地上爬起来,一边拍着身上的泥土,一边恶狠狠地盯着对方。突然,胤祥紧走两步,扑通一下跪在康熙身边泣声说道:“父皇,儿臣不想活了,活着也是没意思。儿臣只求父皇说一句话,儿臣的生母是不是贱婢淫妇,儿臣我,我是不是野种?知道了这些,儿臣我死而无憾!”
  康熙脸色铁青,却说不出话来。阿秀的事儿能是一句话说清的吗?过了好大一会儿他才说:“老十三,你起来,朕今日郑重宣告,你的母亲是蒙古土谢图汗王的公主。她出身高贵,一生正派,深得朕的信任和喜爱。只因她命交华盖,多灾多难,才自愿舍身向佛,出家为尼的。从今之后,谁再糟践你的母亲,就是对朕的大不敬,朕决不饶他。老十,你滚过来!”
  十阿哥胤礻我慢吞吞地来到康熙面前跪下,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康熙怒声道:“今儿个,你是诚心要气朕,还是有什么用意?说!”
  胤礻我早就揣摸透康熙的脾气了。你越是熊,他越生气,你越硬,他越喜欢你。听康熙问话他把脖子一梗,顶上了:“回皇阿玛的话,儿臣不孝,惹父皇生气,可儿臣是被人逼急了才这样做的。大家一样是皇子,为什么有人当债主,有人当债户。外边的官员已经被逼死了十三个,儿臣不愿当这第十四个,这才忍不住说话的。皇阿玛圣明,历朝历代哪有这么不近人情的,哪有这样兄弟相逼的,哪有把皇亲国戚逼得破产还债的?老十三仗着太子的势力这样胡作非为,父皇就是杀了我我也不服!”
  外宫中有人因还不起债怕朝廷处分,上吊自杀的确有其人,康熙也早就知道了。可他没想到,为还债,自己的儿子们也在变卖家产,这种情形使他觉得一阵心疼。可是转念又一想,清理国库是改革弊政、整饬吏治的大事,好不容易做到现在这模样,只要自己稍一松口,只要是在儿子身上开一条生路,就得前功尽弃,再想重头做起也不可能了。所以,康熙只有狠下心来堵住这个缺口。想到这儿他说:“好啊胤礻我,说得好,说得真好!你知不知道清理国库积欠是朕的旨意,朕的决策?你把清理积欠看做是强盗行为,这不是公然辱骂朕吗?嗯!你生在皇家,吃着朝廷的俸禄,养尊处优,却不好好读书上进。为什么别的皇子不借钱,你偏要借钱?为什么别人能还,你就不能还?今天朕率六宫和众皇子合家团聚,共庆中秋,你姗姗来迟已经是不恭了,还要无理耍赖,欺凌皇弟,辱骂朕躬。你你你,你心目中还有朕这个父皇吗,还有大清社稷、祖宗的家法吗?朕再说一句,清理国库积欠是朕的旨意,太子、老四和老十三干得好,干得对。谁敢不服,谁敢违抗,朕决不轻饶!来人。”
  太监李德全,侍卫德楞泰等人应声而出:“奴才在。”
  “把胤礻我这个不懂规矩的混账东西押到宗人府,重打十棍,拘押三天。”
  “扎!”
  李德全向两名小太监递了个眼神,两人走上前来,架起跪在地上的十阿哥胤礻我说了声:“十爷,请吧!”
  一场好好的家宴,就这样不欢而散了。
  为了十阿哥胤礻我的事儿,皇上康熙气得一夜没有睡好。次日清晨起来,只觉得头昏脑涨,心绪不宁。总管太监李德全见皇上起身了,连忙进来请安。康熙问他:“李德全,你去见过胤礻我了吗?他说了些什么?”
  “回万岁爷,奴才一早就去看十爷了。奴才去的时候,太医正在给他敷棒疮药。十爷哭得很伤心,也懊悔得不行。十爷说,昨晚他不该犯混,搅了老爷子的御宴,要是把万岁爷气出病来,他这做儿子的,就是千刀万剐也不能赎罪了。十爷让奴才劝劝主子,瞧着主子爷高兴呢,给他递个话,请万岁爷准他进宫给主子爷赔罪、请安。”
  康熙心如明镜,冷笑一声说:“罢了。我不希罕他给朕雨后送伞,献这份假殷勤。嗯……今天早上有人请见吗?”
  “回主子,魏东亭大人进京了,在西华门外递牌子请见主子呢!”
  一听说魏东亭来了,康熙立刻转忧为喜,一迭连声地吩咐:“啊?虎臣来了!快,快传他进来。”
  “扎!”
  老侍卫魏东亭颤颤巍巍地走进来了。他如今已是年近古稀又体弱多病,当年在皇上跟前当一等侍卫时那拔山扛鼎,慷慨悲歌的豪迈气魄早已荡然无存了。进了养心殿,魏东亭伏地叩首:“老奴才魏东亭恭请主子金安。”
  康熙见魏东亭皓首白髯、老态龙钟的样子,不觉一阵心疼。连忙说:“快,起来,起来。赐座,看茶。虎臣哪,你这个老货,这么多日子也不来看朕,是不是又病了?叫朕好想念哪!去年听说你得了疟疾,朕赐给你的金鸡纳霜丸你用了吗?要不要再赐一些?”
  魏东亭激动得老泪纵横:“回主子的话。主子赐的药奴才用了,十分见效,还没用完呢,奴才珍藏着等再犯病的时候用。唉,这药是海外进贡的,皇上得之不易,贵重得很哪,奴才不敢把它糟践了。奴才快七十岁了,还指望托主子的福,多活几年呢!”
  康熙动情地说:“哎,你这话说得糊涂。你是朕的奶哥,又是从朕登基开始就在朕身边的侍卫,朕待你和别人怎能一样呢?唉,时光真快,一转眼四十五年了。当年的辅政大臣,上书房大臣们,死的死了,坏事的,贬官圈禁了。总之,结局好的少,坏的多。如今,就剩下了你、穆子煦和武丹几个老侍卫了。你们得善自珍重,多活几年,为朕保个好名声。”
  “主子爷说得何尝不是呢!前些日子听说熊赐履也作古了,主子身边的老人儿越来越少了。不过,‘江山代有人才出,各领风骚数百年’。该是下一代出力的时候了。奴才这次进京叩见万岁,是想在主子面前讨个老面子,为方苞求个情。这方苞是个有名的才干,虽说搅到戴名世的案子里了,可是方苞一死,桐城派的文坛便会一撅不振,未免可惜了的。”
  康熙思忖了一会儿,宽容地说:“哦——这事难得你惦记着。四阿哥和八阿哥也都替方苞说情。朕已经把方苞赦免了。嗯——你到底是朕的老臣,知道在太平盛世要珍惜人才的道理。杀人可不是闹着玩的,头砍下来可就再安不上去了。像这样的事,上书房理应拿出条陈来。可是他们一个个装聋作哑,故意不吭声,非要朕亲自过问、亲自处置。唉,朕也老了,精力不济了,事情不分巨细事事操心,可怎么得了哇。”
  康熙这话说得非常体己,非常和善。魏东亭只觉得一股暖流涌上心头,皇上待他确实不同别人哪!他正要答话,却见康熙挥手斥退了太监,小声说:“东亭,朕要问你一件事。当年,朕第一次南巡时,杨起隆在南京架起了红衣大炮,想要炸死肤。这件案子是你和穆子煦办的。当时,听说太子和四阿哥胤祯赏给你们俩一些礼物。赏的什么,为什么要赏?你要对朕说实话。”
  康熙突然提出这件事来,话说得平平和和,既没有责问的语气,更没有怪罪的意思,可是魏东亭却吓出了一身冷汗。他做梦也想不到事情已经过去二十多年了,康熙会突然提出这件事,他又是怎么知道的呢?
  看过本书第三卷的人大概都还记得,那年康熙南巡,派穆子煦到江南和魏东亭一起秘密安排。他们俩在清查假朱三太子杨起隆的案件时,涉及到江南总督葛礼。查抄葛礼府第的时候,又发现了葛礼和索额图之间来往密信。就在这时,魏东亭、穆子煦同时收到了以太子和四阿哥名义送的礼物:一柄如意和一件卧龙袋。他们俩闹不准这里面有什么内幕,只将杨起隆正法,却放过了葛礼和索额图,也瞒下了这件事。后来,葛礼被四爷的门下年羹尧杀死,索额图也遭到了圈禁。魏东亭以为这件事神不知鬼不觉,永远也不会败露了。今天,在猝不及防之下,皇上突然问起来,魏东亭认也好,不认也罢,都是欺君之罪,都是杀头灭族之罪呀!饶是魏东亭一向胆大心细,饶是他一向深得康熙的绝对信任,事到临头,他也不知如何回答了。
  就在魏东亭这一愣神之间,精明过人的康熙已经从魏东亭那变貌变色、手足无措的举止中看出,这件事是千真万确不容置疑了。便说:“虎臣,你不要怕,此事朕早就知道了,只是想让你证实一下太子当时陷得有多深。你大概没想过,事情已经出了,捂是捂不住的,捂到最后倒霉的只能是你自己。”
  魏东亭在皇上身边侍候了多年,康熙的脾气。性情他还能不知道吗?事情到了这一步,如果他再有半句假话,立刻就会招来泼天大祸!所以他不敢隐瞒了,赶紧跪下说道:“回主子,今天若不是万岁亲口问奴才,奴才粉身碎骨也不敢暴露此事。当年太子和四爷确实是赏给奴才一柄如意,赏了穆子煦一个卧龙袋。为什么要赏奴才也不知道,只模模糊糊地觉得葛礼的案子涉及索额图,也就连着了太子,所以奴才等只得匆匆结案。二十多年了,这件事成了奴才剜不掉、也放不下的一块心病。依奴才愚见,当年太子十一岁,四爷才七岁,绝不会自己干这样的大事,恐怕是索额图假冒太子和四爷的名义干的。主子圣明,自能看出其中的缘故。不过,不管怎么说奴才都有欺君之罪,请主子降旨处死。”说完趴在地上叩头出血,泪流不止。
  康熙听了,没有立刻说话。他站起身来,在殿内走来走去。魏东亭知道,皇上正在紧张地思考之中。他不敢抬头,更不敢说话。过了好大一会儿,才听康熙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说:“唉!这就对了,这就对了。东亭啊,你起来吧。事情已过去二十多年了,朕还治你们什么罪呢?你说得有道理,索额图确实是个主谋,太子也向朕说清了这件事。他说,他当时并不懂得索额图的真实用意,这和你们的看法是一致的,太子当时毕竟还小嘛。可是他们瞒着朕办这样的事儿,朕是不能容忍的!虎臣哪,你应该知道,自古以来皇家骨肉是最难成全的。李世民千古英主,也免不了兄弟残杀。赵匡胤开宋朝一代江山,临死时烛光斧影死了个不明不白。朕不能不防,不能不小心哪!太子和皇阿哥还有你们这些近侍大臣,只要不是心怀叵测、暗算朕躬,其他什么事儿朕都能包容。你对朕忠心耿耿,朕心里是清楚的。今天不过随便问问,你不要多心疑惧,好好地颐养天年吧!”
  魏东亭一边听一边品味着康熙的话。皇上虽然不想再追究这二十多年前的旧账了,可是对太子还是不放心哪!如今,皇上春秋已高,太子和阿哥间的争斗,已经愈演愈烈。这件事上,他魏东亭又怎敢说话呢?只好伏地磕头,规规矩矩地答应一声:“扎。奴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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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10-5 23:12:16 | 查看全部
九 八阿哥算命窥皇位 施世纶升官谈忱情
  康熙皇帝在一怒之下命人责打了十阿哥胤礻我。别看上上下下都装得挺像那么回事,打的打了,挨的挨了,胤礻我呼天抢地号啕大哭,又是叫苦、叫疼,又是后悔认罪,其实,满不是那么回事儿。行刑的宗人府太监全是老八的门下。不用老八交代,也不用花一个子儿,把厚厚的鸡毛垫子往屁股上一盖,棍子再打出点头儿,在地上的方砖上一弹,根本就打不到身上。所以,老皇上康熙的气儿还没消呢,十阿哥胤礻我可就活跃起来了。他要办的第一件事就是请那位江湖道士张德明给八哥算命。这件事,胤礻我撺掇八哥好多次了,老八都没答应。为什么呢?他处事十分谨慎,他知道这事的深浅。自己身为皇子,富贵已极,除了算算将来能不能当皇上,别的还有什么可算的?现在父皇健在,太子早就立了,你再去算自己能不能当皇上,是要篡位谋反怎么着?这事儿如果被父皇知道可不是闹着玩的。可是,老八心里也清楚,太子懦弱无能,待人刻薄寡恩,父皇对他并不十分满意。而自己呢,却善于笼络大臣,邀买人心,在朝中很有人缘。说不定哪天太子一倒霉,这储君还真有我的份儿呢!都说这位牛鼻子老道张德明的卦很准,让他给算一下有没有位登九五的福分,心里有个底儿,也好见机行事嘛。老八胤禩有了这个念头,老十再烧上一把底火儿,事情就这么定下来了。
  为了不走露风声,这事儿老八办得十分机密。今天晚上,他把张德明请到八爷府里为他看相算命,除了老九、老十之外,就是门下的户部官员王鸿绪、明珠的儿子揆叙,还有那个把张德明带进京来的任伯安,其余的一概不请。
  这个张德明牛皮吹得很大,自称是明朝永乐年间的人,已经三百来岁了。说他自幼披发入山学道,深得道教的精髓,简直是无所不能,无所不会,看相、算命,小菜一碟儿。天黑之后,由王鸿绪陪同,张德明迈着方步,来到了八爷胤禩的府上。家人通报之后,管家把这位张神仙领到了八爷的书房。
  张德明手摇折扇儿,走进房来,对在座的阿哥、大臣们随随便便地作了一揖,便大大咧咧、旁若无人地坐下了:“唉,贫道一念之差,下武当步入凡尘,不料却惹出了这么多的麻烦,今天这里请,明天那里邀,不得一刻安宁。今日在座的都是贵人,请高抬贵手放我一马。”
  众人见这张德明一进门儿就吹,正不知该如何回答呢,房外传来了一阵杂沓的脚步声。王鸿绪说:“张神仙,想必是八爷来了。”话音没落,一群家奴已经走了进来。一色的青衣小帽,一样的布袜布鞋,年纪都在二十六七岁之间,脸盘、模样、个头、作派不差分毫,进来之后,不行礼、不说话,都齐刷刷地站在中间。揆叙连忙起身,快步走到张德明面前,深深一躬说:“仙长,八爷就在这群人里头呢,请仙长过来见礼。”
  啊?!这不是在试探张德明吗?嗯,还是八爷精明,要想从这十几个一模一样的人里认出从没见过面的八爷来,可得有点真本事。诧异的、好奇的、等着看笑话的、端坐不动若无其事的,什么样的表情都有,眼睛都盯着张德明,看这位号称“神仙”的老道怎么处置。
  张德明开始时也是一愣,啊?!怎么这位八爷一上来就是这一手!但他毕竟是久闯江湖的人,见多识广,只是不屑地冷冷一笑说:“哦,今儿个王鸿绪去请贫道,说是八爷要见我。贫道素闻八爷心地宽广,喜纳天下豪杰之士。岂知今日一来却大失所望,原来八爷有意慢客。哼,贫道出家之人,一不贪恋富贵,二不希图做官,任你是王公贵介,我有何求哉?既然八爷如此,休怪贫道放肆。告辞了!”说完,“啪”的把折扇一合,站起身来就要走。
  老九胤礻唐见张德明拿腔作势,心中不痛快,手一抬把张德明给拦住了:“慢!八爷并未下令送客,你怎么能走呢?常言说,侯门深似海,你想走恐怕不那么容易吧?是不是认不出八爷来,怕丢了你张神仙的面子,才故意要走的呀?”
  张德明纵声大笑:“哈哈哈……九爷,贫道幼年冲犯了岁星,所以舍弃千金之家,披发入山,访明师于武当,窥道教之精妙,如今已三百年矣!上通天宫,下达人情,贫道无所不晓。慢说八爷今日杂处于仆人之中,就是在叫花子堆里,贫道也一样能认得出来。贵人自有贵相,八爷更非一般贵人,他所到之处紫光白气护顶,岂同凡人。”说到这儿,老道士走上前去,一把将八阿哥胤禩从仆人群中拉了出来,不无得意地说:“请问各位,这可是八爷?如果贫道认锗了,请九爷、十爷剜掉我的眼珠子。”说完放开了手,向八爷深施一礼说:“贫道冒犯了八爷,还望多多恕罪。告辞了!”一边说,一边转身向外走去。
  八阿哥胤禩见老道露了这一手,不禁暗自佩服。他走上前去,拦住了张德明说:“仙长请留步。胤禩适才所为有点儿孟浪了。可是前些年,大阿哥上了江湖术士的当,差点儿出了大事儿,因此,我不得不出此下策,还望仙长不要怪罪。来来来,请坐下吃茶,咱们好好叙谈叙谈。”
  “哎,八爷言重了。您身为贵人,占着星位呢,我岂敢怪罪于您。贫道执意要走,乃是怕言语之间泄露了天机,违犯了天条,恐怕难逃天罚呀!”
  好嘛,这牛鼻子老道一招得手又吹上了。可是这会儿,众人都被他镇住了,谁敢不恭敬肃然呢?王鸿绪是领张德明来的,见冷了场忙出来说话:
  “仙长,学生有一事请教。这一群仆人,外貌相似,装扮一致,年龄嘛,也不相上下。仙长说,八爷头上有紫光白气笼罩,何以我等看不出来呢?”
  张德明微微一笑说:“王大人,恕贫道直言。您虽是京官,也深受八爷器重,可你毕竟是肉眼凡胎呀!在座的人,都有命气。这十几位仆人虽然与八爷穿戴一样,头上却是污浊黑沉之气。九爷、十爷呢,天皇贵胃,头上紫气流光。全屋的人,只有你王大人和八爷头上是白气。”
  王鸿绪吓了一跳:“什么,什么,我和八爷一样头上有白气?”
  “哈哈哈……有,真有。不过你和八爷差远了。你头上的白气是文曲星的太白之气,只配当个读书士子罢了。八爷的气,白气融于紫光之中,郁郁不绝,如丝如缕,流光溢彩,令人目眩。与九爷、十爷从皇宫中带出来的紫气大不相同。嗯——这就怪了,怪,真怪呀!”
  老八胤禩听到这里,不觉心中怦然一动。他挥手屏退了仆役、家丁、丫头,向张德明沉稳地一笑问道:“请教先生,我和九弟、十弟同是皇子,何以不同呢?”
  张德明莫测高深地一笑说:“古人云,龙生九种,种种有别。既然有别,命气当然就不相同了。贫道断言,八爷若能封王,您头上的命气就是天子之气!”
  一言既出,四座惊愕。揆叙小心翼翼地说:“仙长,请慎言。这话如果传了出去,可是要祸灭九族的啊!”
  张德明不屑地冷冷一笑说:“嘿嘿嘿……贫道三百岁了,哪还有什么九族呢?我刚才说得很清楚,八爷若有缘封王,就有天子之分。请问,王上加白是个什么字?”
  八阿哥胤禩坐不住了。命里能当皇上,他能不激动吗?可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这老道张口说出来,万一隔墙有耳,那可了不得呀!想到这儿,他“啪”的把桌子一拍,怒声喝道:“住口!今日我兄弟几位将你这老道请来,无非是闲话消遣而已。你竟敢信口雌黄,出此狂言?如今圣明天子在位,皇太子辅佐朝政,父慈子孝,君严臣恭;太子贤德仁厚,天下皆知,你难道要离间皇室吗?哼,别以为你自称神仙,我有皇上御赐的三尺龙泉,不信砍不下你的脑袋!”
  这样的话,这样的场面,张德明见得多了。他站起身来,心平气和地说:“好好好,八爷说得好。我不是神仙,只不过一普通道士罢了,我的脑袋当然是能砍掉的。今天贫道浪言无忌,不过是和八爷有点缘分。”张德明说着,走到屋外,借了侍卫的一柄剑来,递给九阿哥说:“九爷,请将贫道的这把扇子砍断。”
  老九迷迷糊糊地接过剑来,怔怔地看着张德明。张德明连声催促着:“哎,九爷,你怕什么,不就是一把扇子吗?砍哪!”
  老九对着张德明手中的折扇,轻轻将剑一挥,那扇子立时断成了两截。众人看了十分纳闷儿,这,这是干什么呢?
  张德明神秘地一笑说:“八爷,您的扇子在袖子里装着呢,请取出来吧。”
  八阿哥疑惑不解地取出了扇子一看,不由得大吃一惊!啊?!怎么这柄扇子也断了?!他还没有醒过神儿来,张德明已经泰然自若地坐在椅子上了:“哈哈哈哈……八爷,看来我老道这颗脑袋,您一时半刻还砍不了啊!”
  老十还从没见过这希罕呢。他笑着走上前来说:“哎,我说张神仙,你这脾气倒和十爷我对上了。刚才八哥不过是给你开个玩笑,试试你的胆子,你可别当真啊。”
  老九也上来凑热闹说:“好好好,十弟说得好。今儿咱哥儿们玩儿得痛快,老张给咱送的这可是佳音啊!真是美不可言!”
  老八胤禩像喝醉了酒似的,颓然坐在椅子上。这消息太突然、太让人不敢相信了。他不安地说:“九弟、十弟,你,你们要慎言、慎行。要知道,一失足成千古恨哪!”
  张德明却不理睬八爷,只顾兴奋地说:“好,九爷说得真好。既然今晚是游戏,那我老道就对九爷说的两个字,试拆一下,供大家一笑。先说这个‘佳’字。乃一人执圭之象;再说‘美’字,美拆开了是八王大。天意,真是天意呀!八爷,您也不必为老道我的一番戏言而忧心忡忡。我没叫你去谋逆夺宫,更没挑唆你去夺嫡自立,不过略示天象,让你随遇而安,静观待变而已。假如你自个儿信心不足、疑神疑鬼的,恐怕就要多一层磨难了。”
  八阿哥不言声了。他内心十分激动,表面上却镇静自若。他城府极深,不像老九那样说话没有一点遮拦,更不像老十那样狂妄、粗莽。他心中一直在琢磨着张德明的预言,也一直在想着如何才能实现这个预言。但他不说话,谁又能猜到他心里去呢?等大伙乱哄哄地吵过之后,他才安详地开口了:“诸位,今晚之事不过游戏而已,不要当真,更不要说出去。张先生,京西白云观缺一位道长,明儿个我奏明皇上,请你去主持这天下第一观吧。”
  十阿哥因欠债不还,被皇上打了棍子,又囚禁了三天。最后,还是老八替他还了银子才算过了关。消息传出,举国震惊。皇上这回可是来真格的了,皇子尚且不饶,官员们哪敢抗旨不遵啊。十三阿哥胤祥和施世纶他们见皇上雷厉风行,胆气更壮了,索性放开手脚地干了起来。无论京官、外官,凡是欠了国库银子的,不管成千上万也好,十两八钱也罢,一律限期清还。这一下可热闹了,上自阿哥、下至官员,没有不骂施世纶的,可也没人敢违抗的。到了康熙四十八年春天,有三千八百万两银子回归国库。康熙高兴了,下旨提升施世纶为户部尚书。这天。圣旨一下,施世纶就赶往十三爷府去见胤祥。正巧四爷胤祯也在这儿。胤祥刚开府赐第不久,没有家眷,身边只有一个通房大丫头,还是前年三阿哥送的。这个丫头,聪明伶俐,侍候十三阿哥也十分周到。因为她眉心正中有一颗紫色的疣子,胤祥给她取名叫紫姑。施世纶这两三年在户部办差,十三爷府他是常来常往,紫姑也不避嫌,请安之后便献上茶来。胤祥笑着说:
  “老施啊,我正要去给你贺喜呢,你这位新任户部尚书倒先来了。”
  “十三爷,您取笑了。有什么可贺的?不瞒十三爷,我把棺材都预备下了。自古以来,凡是改革吏治的都没有好下场。唉,刻薄尚书不好当啊!”刚说到这儿,四爷胤祯拦住了施世纶的话头说:“不好当归不好当,小人咬,咱们不怕。好了,不说这些了。今天是你荣升之喜,四爷我送你一样东西。”胤祯说着,拿出了一副水晶磨成的近视眼镜来:“喏,这个给你,看字,瞧人什么的,比举着你那个玻璃片儿省劲点儿。”
  施世纶接过来一戴,果然周围一片清晰、光亮。连忙起身施礼说:“谢四爷赏,谢四爷惦记着下官。”
  胤祯摆摆手说:“哎,谢什么,这点儿小玩意儿算得了什么。老施呀。你今天来有什么事儿吧?”
  施世纶欠身回答:“回四爷,太子传下令旨,说追交欠款的事,既然已经做到这样,该见好就收了。太子想把陈嘉猷和朱天保要回毓庆宫去。奴才想,如今外官里头还有一千多万两银子没追回来,这事儿不能半途而废呀。朱天保和陈嘉猷都很得力,是不是请二位爷跟太子说一下,让朱、陈二人再晚些时回去。如今外边风言风语还是不少的。”
  四爷有些吃惊地问:“啊,都说了些什么?”
  “回四爷,一是说阿哥们的。大家都奇怪,八爷除了自己还债之外,还替九爷、十爷、十四爷垫付了欠款,总数是一百多万两。他也是阿哥,哪来的这么多钱?二嘛,外官们欠债的只剩下二三十人了,可是又都在观望着,不说还也不说不还,说什么‘傻子过年,看隔壁’。奴才不懂,他们是在看什么呢?”
  老十三胤祥聪明,早想到这一层了,他接过话茬儿说:“老施,你别说了,我知道他们是在看谁了。四哥,你说呢?”
  胤祯深深地皱着眉头说:“嗯,对对对,他们是在看魏东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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