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再烦恼吧

羊君

文/侯文咏

说故事的是一个朋友，刚过四十五岁生日。
我是个已婚男人，近视眼。
是这样的，那天我睡着了，之后经历了一些事情，不晓得为什么，有人开始追杀我……忽然，尿意变得非常急迫。我惺忪地抓起了床头柜上的眼镜，戴在脸上。我半梦半醒地走到厕所，打开电灯，这才发现，糟糕，眼前一片模糊。
无论我如何用力看，眼前的马桶就是看不清楚了。我焦虑起来，告诉自己一定是视网膜剥离，或者什么眼球血管栓塞之类的灾难，我得马上醒来，赶去医院的急诊室处理。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醒不过来。迷迷糊糊地想着时，原先梦里追杀我的人似乎跨过梦的边界追杀过来了……
正不知所措时，心里一个声音安慰我说：“梦就只是梦，不会怎样的。”
另外一个声音说：“可是眼睛瞎了可不是开玩笑的事情啊。”
“别担心了啦，梦里的人怎么可能跑到厕所追杀你？事实很明显，从厕所、马桶，到眼睛的问题一定都是梦……”
我又忙又困，一下子得逃避追杀的人，一下子得担心我的眼睛，还得对付这些毫无逻辑，甚至是完全相反的对话与思路，根本应接不暇。最后，我再也受不了了，想起了《乱世佳人》
里面的郝思嘉。
“算了，”她说，“明天再烦恼吧……”
于是我也跟着理直气壮地大喊：“算了，明天再烦恼吧。”
我不太记得后来的事了，只觉得自己似乎变得很安心，走回了床上……等我再睁开眼睛已是隔天早晨了。我躺在床上，阳光亮晃晃的，追杀我的人全消失无踪了。我有点愣住了。昨天晚上的一切是那么地逼真……接着，我想起眼睛。说时迟那时快，我立刻抓起床头柜的眼镜戴在鼻梁上。我抱着必死的决心放眼一看──不可思议的是，我竟看得清清楚楚。
忽然间，一觉醒来，所有的问题全都解决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现在在做梦吗？或者昨天半夜的厕所才是梦？
慢慢，我注意到我太太，而不是郝思嘉，就在邻床睡着。我一下被拉回了现实。接着我又看到我的枕头旁躺着一副样式差不多的眼镜。我好奇地拿下鼻梁上的眼镜，试着戴上枕头旁的那副。
现在我总算完全清醒过来。
没错，那是我太太的眼镜──昨夜上厕所时我抓错的那一副。

幸福海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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