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悍不与天争

为生歌唱

强悍不与天争
      ——与著名作家二月河的对话

       二月河，本名凌解放。1945年生于山西省昔阳县。1968年入伍，1978年转业至南阳，40岁开始创作生涯。主要作品有《康熙大帝》，《雍正皇帝》和《乾隆皇帝》等系列小说及与人合著《胡雪岩》。现为中国作协会员，中国红楼梦学会河南分会理事。

      对话背景

      历史是神秘的，历史作家二月河更神秘。曾经，二月河以研究“红学”起家，1982年，还以年纪最小的“红人”参加了在上海召开的“红学”年会。创作《康熙大帝》、《雍正皇帝》和《乾隆皇帝》三部曲后，更是“红极一时”。4月24日，这位闻名遐迩的作家造访武汉，为朋友画展而来。当晚他在下榻酒店接受了本报记者独家专访。
      二月河久未露面文坛，尤其是小说界。这些年来，他快意于书画之间，游走在散文之境，间或捕捉文思画影，寥寥几笔，就是几点淡墨，一缕诗情。他乐享如此生活，问他为何能写却不写?他嘿嘿一笑：“强悍不与天争。”
      但这似乎并不能降低二月河的忙碌程度。采访当晚，酒店访客络绎不绝。前来访老友闲聊的，捧着一箱子二月河作品求签名的，还有长江文艺出版社的编辑，带着二月河最新随笔集草稿来商量的。采访结束，记者走出房门，门外还候着几位，脚边一堆书……
      他不是一条平静的河，他也不是一脉浅浅的溪水。一口河南话，一脸弥勒佛般的笑意，让二月河即便置身人潮人海，也没有几个人能一眼认出他。这大概是作家的共性：外表不见得笼罩明星光环，思想锋芒往往在内心闪烁。

      著作等身也留有遗憾

      问：今晚，长江文艺出版社的编辑也在这里，看来您是要出新书了？
      二月河：是一本随笔集，是近年来发表在媒体上的各种文章，包括人生随想、读书杂记等，书名叫《随缘随性》，是我这几年对中国哲学不自觉的流露，一些蕴含情调和思维的文字。
      问：这似乎不能满足您的读者。更多人还是在追问，您真的不写长篇小说了吗？
      二月河：有那么一句老话：“晚上想了千条路，早上起来还是卖豆腐”。我还经常有灵感冒出来，想象情节的时候总是想得热血沸腾，但最终还是没有动笔。
      在我之前，好几个作家都露怯了，其中有一些知名作家，后来的作品都没法看。我想，就算大家抱怨“二月河能写为啥不写了”，总比失望于“二月河不中了”要好吧？而且，你如果有兴趣，可以到我的文集里面查查，看看我都引用了多少本书在里面，这也是为什么我不会写下去，因为我觉得已经写尽了、写透了。
      问：“引用”多，更见出您的博闻。如果只说写作年龄，您现在依然正值盛年，不会现在就“露怯”了吧？
      二月河：强悍不与天争！你看那天上的流星，划出一道弧线，有上升就有落下，这样的一道弧线本身也很美，何必强求？
     问：那在您的作品当中，有没有遗憾至今还未弥补？
     二月河：有。在我所写的人物类型中，有这么一类人，他们可能同朝为官，都是清官，但是他们互相弹劾；也可能他们都是贪官，也并不包庇，也互相攻击，这是自秦汉以来就有的官场的活文化，但一直没有人突出地来写。按照我的学识水平，我应该是可以专门来好好写写这样的人的，但是我没有，这是我小说中官场部分的一个重大遗漏。或者说我曾经点到为止，没有发挥出正常的水平来。
      问：感觉您对自己要求极高，容不得瑕疵？
      二月河：我40岁开始写作，在我之前已经有无数同类作品了。我的年纪已经不能让我慢慢写了，不能跟在别人的屁股后面跑，必须“拦头”，必须走在别人前面。这样我的创作就显得有些急躁，有些作品现在回过头来看，我并不满意，有些还没写清楚。如果以后有人能够研究我的作品，也来出一个二月河小说评点版，那会是个不错的事儿，我很期待。

      猎奇媚俗非小说精髓

      问：在您的“落霞三部曲”之后，文学影视圈便掀起一股王侯将相热，尤其是“清宫戏”，至今都没有消退。您怎么看待这些后来者？
      二月河：在我之后有不少的“效颦者”，他们都没有领会我的意思。我褒贬一个历史人物有三条标准，第一是在中国历史上对于国家统一和民族团结，这个人是做出贡献还是破坏；第二是对于当时的生产力的发展，对生产关系的改善，对人民生活水平的提高，他做出了贡献还是破坏；第三是他在科教文化和发明创造上的贡献或破坏。在这样的标准上，蔡伦也好，司马迁也好，康熙也好，都没有太大的差别。
      过去都不敢歌颂帝王将相，我的书出来，火了，人们发现原来写一下康熙也没有事情，所以就开始一窝蜂地跟风。他们并没有以我的三个标准来判断和展示帝王将相，而是从“有没有人看”、“歌颂皇帝有没有关系”等角度出发，这样是肯定学不到我的精髓的。
      比如，福安康是一个骄横跋扈的人，动不动就打骂下属，生活上也有问题，但是我觉得他在解决当时中国的领土问题时做出了巨大的贡献，我觉得这样的人就是可以包容的。
      问：您正面描写了帝王将相之后，引起了极大的争议，骂您的人不少。
      二月河：网上有个“二月河吧”，你可以到网上看看，我会经常上去看，看看有没有人在上面骂我，是怎么骂我的。但是我不留言不跟帖，不留下任何痕迹，在网上绝对不会有人认识我。
      我不需要去反驳什么骂名，等读者成长起来了，眼界变得更加开阔，他们自然会认同我的看法。有些人也有疑问，问我为什么不反击。我觉得没必要用我的思想把别人禁锢，最好不去影响那些质疑者的思想。思想的成长是需要阅历的。别把人家拍死了，给别人一个思考的空间。

      作家别变成数钱机器

      问：采访之前，听您的一位朋友说，二月河很“有”。有说您的家是一处田园，单门独户自成天地；有说《康熙大帝》、《雍正皇帝》、《乾隆皇帝》三部曲至今都有可观的码洋销量。您曾经还登上了作家富豪榜榜眼之位。曾几何时，文人都常常和“清贫”“清高”连在一起，您被冠以“富豪”二字，感觉如何？
       二月河：我可以负责任地说，我不像那个榜上说得那么有钱，但是我也不是穷人。作家不要变成数钱的机器，不要变成巴尔扎克笔下那个葛朗台，天天晚上就扎到钱堆里去数钱。
      问：前不久有一批作家向百度发难，维护自身权益。您的作品好像也是盗版的重灾区？
      二月河：我对盗版书的感情非常复杂。盗版害了国家、出版社和我本人。但是从另一个角度来说，盗版对那些低收入人群有益。去年我曾经反映说，以我自己为例，我的文集一箱子买下来得300多块，如果是精装就更贵，500多到700多块。下岗职工或者是进城务工的青年，他们想看我的书就只能去买盗版。
       问：现在书价高，的确让很多读者望而却步。
       二月河：所以我一直在想，能否降低作者和出版机构的税费，这笔钱用来降低图书成本，通过这种方式让书价降下来。

      年轻人面临诱惑太多

      问：不知您是否注意到，现在也有不少年轻人写历史，但和您的风格不一样，他们管自己写的历史叫“架空历史”，没有真实的背景，也不是完全按照史料来写。
      二月河：现在的年轻人喜欢写架空历史，因为他们没有办法去应对史实，肚子里没有货，经不起考验。在他们的小说里，如果细节失真，就很难让人们读进去，让行家信服。就拿古代的计量单位来讲，我现在可以背出13个计量单位，一般人到了毫厘之后就不知道了。这就需要知识的积累。
      问：感觉现在不仅仅是年轻的写作者，不少年轻的受众本身也比较浮躁？
      二月河：商品大潮之下，急功近利不可避免，大家都想着赶紧出名，所以饥不择食。我曾经给电视剧版的《雍正王朝》打了59.5分，因为编剧的清代史不及格。59.5这个分数，马马虎虎四舍五入也可以算及格，严谨一点看就是不及格。
      问：今年春，有部写清宫的“穿越剧”很红，依照您评《雍正王朝》的标准，那不敢看成绩单了。
      二月河：我们现在需要整个民族的文化心理都沉静下来，需要积淀。
      问：去年底，我省主办的第二届网络文化节在汉颁奖，您作为特邀评委，参评了网络文化节中的一场征文大赛，并对80后获奖作家孙睿高度评价。赞赏孙睿，这是否代表您对年轻作家创作的一个态度？
      二月河：现在的年轻人有才气、有能力，比我强多了。年轻人在创作中能够很娴熟地运用各种文体、形式进行创作，但是他们面临的诱惑比我们那时候也要多。他们阅读的经典，以及掌握的基础知识比我们少。你再聪明，但是基础不好，你的平台就搭建不高。现在来看，再出一个二月河的可能性不高。
       问：再出一个作家二月河难，出一个“二月河”白酒也许不难。您自己怎么看“二月河”这个笔名被侵权的事情？
       二月河：起初很气愤。现在想来，无伤大雅，也懒得去计较了。设想一下，你走进酒吧里，高喊一声“来一瓶二月河啤酒”，这个场景也挺有趣的（二月河说着从沙发上坐起来，右手高高一举，做了一个点酒的姿势，哈哈大笑起来）。

      楚天都市报  范宁 周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