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伏娃的地狱

为生歌唱

波伏瓦的“地狱” 　　　　  

文／马振骋

萨特在《密室》一剧有一句台词：“地狱，是他人”。后来这名话成了名言。在阅
读这段横越大西洋的爱情故事时，人们不禁要问：萨特不也曾是波伏瓦的“地狱”
？


《给亚伦格的信》选(1947年7月23日　星期三)

今天下午我看了萨特的一部电影（原注：《一切已成定局》），已经拍得挺好，不
错，但是还可以更好。也就这样了，这不是我要说的问题。问题是电影的故事叫我
心乱。说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在死后相遇时又相爱了。他们获得回到人间的特权
；如果他们能把这份爱情转化成一种真正的人性的感情，他们可以再活一个完整的
人生；如果失败，他们就永远地死了。他们失败了。令人很伤感。这使我想起你和
我。我们通过回忆和盼望、通过距离和书信来相爱。  
我们能够把这份爱情转化成一种幸福的活人的感情吗？现在必须这样下去做。我相
信我们会成功，但是很不容易。纳尔逊，我爱你，但是，我不能把我的生活交给你
，我还值得你爱吗？我为什么不能把我的生活交给你，我试图向你解释过的。你明
白吗？你没有感到不满吗？你以后永远不会感到不满吗？即使不会，你会永远想念
我是真正爱你的吗？可能我不应该提这些问题，这样突然提出来我也很为难。  
  

但是我不能回避，我是在对自己提这些问题。我不愿向你说谎，向你隐瞒什么。这
两个月来我一直坐立不安，这是因为其中一个问题经常袭上心头，叫我痛苦：只是
把部分人生而不是整个人生献给他，这样公正吗？如果他向我提出时我也无意把整
个人生交给他，我能算是爱他、能跟他说我爱他吗？他有一天会恨我吗？纳尔逊，
我的爱，不提这样的问题我会好受些，既然没有提也会好受些，但是你那么温柔地
说过我们相互永远不要说谎和隐瞒任何事。我们忍受不了我们之间存在的恶意、失
望的和怨恨。现在这件事说了出来，又写了出来。你若不想回答就别回答等我们见
了面再说吧。你记得么，有一次我对你说我多么尊重你，是这样的感情促使我写下
这封信。我不是说你要求我的生活，我只是说当我们重新见面时我不知道会发生什
么；但是我知道不论发生什么，我永远不能够把一切都给你，在这点上我觉得于心
非常不安。哦，亲爱的，有这么重要的事要谈时人却离得那么远，不见面，这真是
地狱般的折磨。我这是出于爱情才不顾一切试图把真情说了出来,这比仅仅说一声
“我爱你”包含了更多的爱情。你不觉得我怀着同样的愿望和欲望要得到你的爱吗
？望你抱着一颗爱心来读这封信，让我的头枕在你的肩上。可能我的信在你看来充
满了稚气，因为我说的一切你是已经知道的。今晚禁不住把它写了出来，我们的爱
情应该是真诚的，我们应该使相逢成为圆满。我既寄希望于你也寄希望于我。不管
你怎么想，紧紧抱住我。




你的西蒙娜

1948年2月18日星期三

现在，萨特的排演一切顺利。-------总算好了，因为开始时这些烦事把可怜的萨
特压垮了。是的，你说得对，他经常遇到荒谬可笑的艳事，但是不太严重。部分原
因是他从不把事情完全认真对待，主要是他自己，至于其他人认真，哦非常认真！
因而总发生一些出人意外的误解，大家对他很反感。他的事我以后跟你谈，你就会
知道你在哪样的人打交道了。像他这么高兴、好心、热诚的人，我打赌你会喜欢他
的。你要明白，只是欣赏他的聪敏才智我是不会跟他共享人生这么久的，我跟着因
为他是个非常不同的人，你和我都看重这一点。有一次你对我说，不喜欢想到“我
在精神上属于”另一个人，这不是什么“属于”的问题。我所以成为现在这样，很
大程度是靠他对我的造就。当然，我也帮助他成了他现在这样的人。我希望你有一
天会遇见他。



1948年7月19日　星期一晚

为了你，我可以放弃的何止是一个美少年，你知道，我可以放弃大部分东西；然而
，能够放弃跟萨特的生活，我将不成为你喜爱的那个西蒙娜，我将成为一个混蛋、
一个无情的女子、一个自私的人。这个，不论你今后作出怎样的决定，我希望你明
白。这不是因为没有爱情我不能跟你一起生活，我甚至可以肯定离开你对我比对你
更为难受，我想着你也比你想着我更为痛苦。我不可能更爱你，更盼望你，更想念
你了。这点你可能知道。但是你也应该知道另一点，萨特是多么需要我——虽则这
么说显得很自负。在外表上他非常孤立，从内心来说他非常痛苦，非常不安，唯有
我是他真正的朋友，真正理解他，真正帮助他，跟他一起工作，给他带来和平和平
衡。将近20年来，他为我做了一切，他帮助我生活，找到自我，他为了我的利益牺
牲了许多东西。现在，最近四五年来，我有能力向他报答也为我所做的一切的时刻
来了，轮到我不能够抛弃他。是的，我可以离开他一段时间，长期短期都行，但是
我不能一生跟另一个人过，我讨厌又一次谈到这件事。我知道我的处境危险——我
有失去你的危险，我还知道推动你对我意味着什么。纳尔逊，你应该明白，而我也
要肯定你明白这件事：我若能够在芝加哥、在巴黎或在奇奇卡斯达南科跟你日日夜
夜一起过到老；我会是个幸福的人，不可能有人感到像我感到那么多的爱了——肉
体的爱、心的爱和灵魂的爱。但是我宁可死也不愿给一个为我幸福做了一切的人，
带来深切的痛苦的和不可弥补的创伤。相信我，会使我惶惶不可终日，可是失去你
，对我也像死亡一样不可忍受。你可能觉得这不是在跟命运。既然你问起我的想法
，我对你完全信任，我把堵在心里的话全向你说了出来，现在上床吧，先让我亲亲
你，一个充满爱情的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