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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秋的午后，太阳依旧火辣辣的。当我绕过几条街，终于站到了庆国家门前。红砖垒砌的院墙在前后左右的二层小楼中，显得格外矮小。
“啪啪……”我的敲门声越来越大，却始终不见有人出来。轻轻推开虚掩的大门，向院子里望去，对着堂屋有一条1米多宽的水泥路，路两旁挂满长长的豆角，还有番茄、黄瓜、茄子……，我仿佛来到了一个小菜园。
“有人在家吗？”我向着院子里喊了一声。
“谁呀？”一个中年妇女从绿色的豆角架中应声出现，她戴着草帽，左手攥着一把草，右手遮着额前向我望来，强烈的太阳光让人睁不开眼，我又逆光而立，想必她看不清我的样子，而我却将她看得清清楚楚，心里忍不住一阵感慨，才几年不见，她怎么老了那么多。
“萍嫂，是我。”我轻声应答着，渐渐向她走去。
“是你啊！”她认出了我，把手里的杂草一丢，高兴地走上来，拉着我的手进了堂屋。
一阵寒暄后，我悄悄打量着房间里的家居摆设，并没有多少变化，虽然家具都陈旧了，但收拾得很整洁。一张放大了的很有年代感的结婚照挂在墙上，一下吸引了我的目光，我站起来走向前，看着照片中的盈盈笑脸，忍不住想，那时他们多幸福。萍嫂也起身走了过来，对着我幽幽地说：“这些年很少见庆国这么开心地笑了。”
最近，矿上正在开展“身边故事教育身边人”活动，希望通过曾经出过工伤的职工的亲身经历来警示大家，呼吁职工珍惜注重安全。作为矿上的宣传人员，在思考采访对象时，我突然就想到了庆国哥，于是就有了今天的采访。
庆国哥是我的邻居，我们居住在煤矿附近的一个小村庄，从我记事时就知道谁家有在矿上上班的，那这家的日子肯定过得好。村民们说一个煤矿工人一年挣的比种几亩地还多，那时只要村里来了矿上的招工名额，大家挤破头都要争一争，为此打架的都有。庆国倒没用去争，因为他是退伍军人，村长说就是只有一个名额也是庆国的。就这样他刚脱了军装就穿上了工装，那时我刚上小学，在我眼里庆国哥穿什么都是那么英姿飒爽，高大魁梧的他走起路来，感觉地都被他踩得一震一震的。
后来我跟随父母搬到了城里，就很少再见到庆国哥了。只在他结婚时见过一回，他笑容满面地挽着新娘子挨桌敬酒。最近一次也是在他出工伤那次，我陪着母亲去医院看他，当时他正陷入昏迷，浑身缠满了绷带。
“坐下来喝杯水吧。”萍嫂有点怅然地拉着我走向沙发，随后端上来一怀水。
“俺庆国哥呢？”我回过神来。
“今天你大侄子小军歇班，推他到集市上去转转了。”
我看着坐在对面的萍嫂，怎么也无法和我印象中那个美丽的新娘子联系在一起，那时的她皮肤白皙、身材丰满，脸上写满了对美好生活的憧憬。可现在的她，面黄肌瘦、眼窝凹陷，脸上镌刻了深深的岁月痕迹，有些枯黄的头发利落的梳在脑后，才40多岁的年纪，身躯竟有些佝偻了。
我心口隐隐作痛，端起杯子喝了几口水，一向善言辞的我，此刻竟不知道如何开口。
“唉……”萍嫂叹了一口气。“10多年前的那场事故，给庆国带来了后半生的痛苦，这个家也塌了一多半。”她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那次事故，庆国哥腰椎以下完全失去了知觉，再也无法站立起来。原来家里的顶梁柱一下变成了吃喝拉撒都要人伺候的“废人”，他好像也同样失去了语言功能，整天盯着天花板发呆。
看着躺在病床的丈夫，萍嫂既心疼又生气，为什么图一时的省事，差点把命搭进去，也把自己和孩子推入了深渊，背着人她不知哭过多少回。
萍嫂转头看向窗外，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不让噙在眼里的泪水流出来，还故作轻松地拢拢自己的头发。“都是过去的事了，真是不想提了，每说一次心里都难受的很。”是啊，有些伤疤虽然看着是长好了，但一碰就疼啊，再碰感觉又会流血。
“妈，我们回来了。”这时，大门口出现一个高大的身影，推着轮椅走进来。我站起身来走到院子里，眼前的大高个简直是庆国哥的翻版，不用说他肯定是小军了。再低头看到了坐在轮椅上的庆国哥，曾经高大威猛的他好像被抽空了似的，变得干瘪矮小，鬓角过早地长出的丝丝白发，我的心又是一阵剧烈的疼痛。
庆国哥看到我迟疑了一下，咧了咧嘴却什么也没说出来。之前跟他和萍嫂通过电话，“只要我的事能给矿工们一个警醒，我们愿意接受采访。”眼前的他，远没有电话里那么镇静，也许是意识到我是来揭他“伤疤”的，眼神有些躲闪。
“都是我害了她啊，我当初不该……这些年苦了她娘俩啦……” 庆国哥悔恨的声音在安静的小院里想起，听的人心里窒闷的难受。
“再苦不也都熬过去了。”萍嫂走过来把手搭在丈夫肩上。“小军参加工作快三年了，也在矿上上班，去年刚被提拔为班长。”萍嫂骄傲地看着儿子，“这孩子特别懂事，中专毕业非要下井挣钱，之前我和他爸死活不同意。”
“我就死磨烂缠，跟他们摆事实讲道理，让他们了解现在井下的安全措施和防护做得都很到位，而且我对他们承诺我坚决不违章……”小军接过母亲的话，却越说声音越小，并用眼睛快速扫了一下老爸，生怕“违章”两个字眼刺痛了他。
“儿子出息了，我们也是苦尽甘来。小军不光工作干得好，也非常孝顺，只要他歇班就推我到处去转转。”庆国哥脸上浮出似曾相识的笑容。
离开庆国的家，走在回家的路上，我想，庆国哥是不幸的，因为一场事故让他尝尽了生活的苦痛，还殃及了家人。可是他们已经从事故的悲痛中走了出来，用坚强把苦难踩在了脚下，努力地向着美好的生活走去，这样，他们又是幸运的，他们是生活的强者。（宗慧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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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6-9-5 11:18:57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