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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河南油田 曹玉春
按模样人们该叫我老胖，或者猪，就像我看到它，不由自主的会叫它小豆。
小黄豆，你好啊——我这样叫，然而，它好像不喜欢，只懒懒地看我一眼，像要问：有事吗？我低头去口袋里找吃的，抬头，它却不见了。我知道，怎样的笑脸，都不如一块骨头，因为，它是狗啊。
杂乱的，黄色的毛，如同谁无意中丢在路边的一块脏海绵，中间，藏了一对眼睛，豆子那么大，却贼亮贼亮，耳朵像袖珍的卫星雷达，转动灵活。这样子，马马虎虎算得上一条狗，颜值不高，却似乎装备精良。只是浑身的土，让人想起尘世里种种炎凉。
一次午夜酒酣，独自回家。一楼的三轮车下，冲出一黄色影子，如同一个幻觉，消失在夜色里，远处宿舍楼的黑影里，传出怯生生的抗议：汪汪。我承认我差点没有被吓坐下。午夜出来的所有生灵，都值得敬畏，似乎，都肩负着神秘的使命，而它，就是来吓我的吗？
它在我的楼道里抗议了我的侵略。
还有一次，我把车开走了，才发现，车停过的地方，有直直趴着睡觉的它。初夏的阳光也很火辣，车底那片阴凉，成了它的领地。车开走了，它一切要重新开始。回来的时候，看它在小区里迷惘的行走，仿佛在回忆那片阴凉。
要告诉它，你差点没有死，你知道吗？可是，伸出手的时候，它只看见了我手里的油条。尾巴摇了摇，又静止了，又摇了摇又静止了，似乎要调整方向的天线，分辨外界的吉凶。终于，忍无可忍，抢前一步，把油条吃了。我弯腰取我买的菜，抬头看时，它又不见了。
它的小舌头是光滑而温暖的，吃油条的时候，细细的牙齿碰触了我的手。
远处，贼亮贼亮的眼睛，看着我。
每次开车前，都要看看，底盘下面，它在不在。几乎每次，都在，还有一次，多了一条黑色的小狗，它们睡在一起。我想，可能是恋爱了。它们在我的车子停靠的阴影里恋爱了，会不会说天长地久的话？而车子往往只停靠几天，而幸好，我不会说狗的话，所以不能告诉它，阴凉是你们的家，车子却是我的。
我给这一对准备了切碎的西瓜，好让它在媳妇面前有面子，可以稍微吹一点牛，告诉那一位，在这里它混得很好。其实不用一直喝空调流出的水的，如果它愿意，可以有西瓜吃。其实，如果它愿意，我可以来家里来吃骨头。
那次它真的跟我上了四楼，一根香肠使它暂时忘记了爱情，跟着我一层一层地走到了陌生的小屋。它的眼神变得更加明亮而闪烁，似乎还喘着气，左顾右盼。等我弯腰把手机拿起来，它又不见了。无声无息，好像一片树叶，飘到了楼下。
远处，四颗贼亮贼亮的眼睛，组团望着我。风吹关了我的门，砰的一声——那四颗眼睛，呜的一声消失在黑夜的深处。
人们说，鱼的记忆只有七秒。狗的记忆，是不是有七年？是不是，它活多少年，就能记多少年？那他应该记得我是笑着的，记得我从来没有吼过它，记得我的骨头和油条，记得西瓜和饮料，甚至，还有一大杯啤酒——这喝一口，就能回忆起往事和爱情的液体，它应该记得的吧。
那它就应该理我，对不对？
偶尔，会对我摇尾巴，当我工作几天没有回来的时候，它会对我摇尾巴。我喊，小豆你好，它迷惘地看着我，不知道我发出这声音，是为什么。会跟我走一段路的，好像很多老人，在公园里带出来的狗狗那样，跟着我走一段路，这时它看起来很像是我的狗。然而，无论我怎样用手抚摸它的头顶，对它说你是我的孩子，无论我怎样告诉它，这世上，其实我们是一样的——它依然会悄悄地走掉。总是在我要去拿吃的东西的时候，无声无息地走掉，然后，远远地看我，好像，忽然间，我们从未相识。
也许，更为久远的时光里，有它真正的记忆吧。
但炖鸭的味道，穿越时空，它有洪荒之力，狗狗难以抵挡。
黄焖更是直指狗狗内心最柔软的地方。
有一天，空调小屋，啤酒若干，炖鸭一锅，生命和生活，都安置的妥帖，小屋里，梦想和现实交相辉映，这是莫名的温暖而忧伤的黄昏。火烧云的尽头，是不知名的雾蒙蒙小村，传来狗狗的叫声，仿佛你听见你喊我：吃饭喽。打开窗户，看到了一黄一黑两只小狗互相追逐。我喊：吃饭喽。然后，拿起鸭腿晃了晃。
听，好像有人敲门了。开门，一只黄色小狗，正用嘴顶着铁门，而另一只黑的，在下一层楼梯张望。仿佛它俩说好了，一旦有变，分头撤退。一只鸭腿承载不了两只狗的希望，我扔了一根，那两个立即忘了海誓山盟，竟然抢了起来。眼看小黄忘情的吃完了那只鸭腿，我回身再拿一块肉，居然掉了，就弯腰去捡。起身时，楼道里一片寂静。
小黄，小黑，都不见了。
吃得忘情时，形象和爱情也不要了，逃走时，却依然仓皇，什么都不要了，鸭腿鸡腿，统统浮云。
过没多久，我就搬走了。我在它的记忆里，没有一块鸭肉香味更长久吧。
很多小区里，都会有小豆一样贼亮的眼睛，穿了各色的毛衣的狗狗。除了没有家，似乎什么都有。
因为没有家，所以哪里都可以住。楼道里，车底下，大树边，还有，可以带心爱的它去垃圾桶里吃大餐，可以告诉它那里的宝贝统统都是熟人的心意。也许有一天，它会告诉另一她：人们弯腰，狗狗不跑。
——当世上，再也没有一块石头的时候。
亲爱的孩子，当世上再没有一块石头的时候，人们弯腰，可能真的是给你找吃的，或者，只是想抱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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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6-12-7 09:32:26
发表于 2016-12-7 13:01:4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