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圆觉"是佛教中"觉"的三种境界(注3)之一,指"自已觉悟"和"使他人觉悟"的智慧和功行都已达到最高最圆满境界的菩萨。随着佛教的发展,被称为"菩萨"者不计其数。但真正具有影响的屈指可数。民间有四大菩萨、八大菩萨、十二圆觉、二十五圆通之说。其中"十二圆觉"是密教崇拜的十二位著名菩萨,他们是"圆觉"中的杰出代表。
穿过圆觉殿便是万佛殿了,殿门两侧分立两只几乎与佛殿等高的香炉。进入殿内可以看到主佛身后和东西两侧的墙壁上布满了1英寸大小的佛像,总数约有万尊,这也是该殿命名的依据。观音菩萨立于正中,龙女与善财童子侍立两侧。龙女与善财童子成为观音菩萨的贴身弟子,也是佛教中国化的产物。
龙女与善财童子的外侧供奉着文殊与普贤二位菩萨。一般寺庙里,文殊菩萨的造型,通常是手执青莲花或般若(bō rě)波罗蜜多心经,而这里的文殊则身骑雄狮,表示智慧威猛,震慑魔怨,普贤则是身骑白象,寓意愿行广大,功德圆满。这种造型似乎是密宗寺院的特色。
圆觉殿的佛像布局颇为让人费解,根据佛经解释,文殊、普贤与释迦牟尼合称为"华严三圣",他们作为佛的左右胁侍,理应立于释迦牟尼两侧。而这里却以观音菩萨为中,不知有何讲究?
万佛殿再向前就是大福先寺的最后一个佛殿——圆通宝殿了。
圆通宝殿中供奉的是观音菩萨,两侧除善财童子和龙女之外,还对称排列着观音菩萨的"三十二化身"。化身是佛教中的三身(注4)之一,相对于法身和报身而言,是指菩萨在不同的时空中为教化众生而根据需要变化出来的形象。三十二位化身雕塑个个色彩艳丽,或坐或站列于一片花海和树丛之中。
有趣的是,在殿内东侧一角,居然发现了一个非常熟悉的身影——"南无斗战胜佛"孙悟空。悟空保护唐僧西天取经,修成正果,回来后,级别并未提高,与大闹天宫前一样,依旧是一个小神,只不过换了个单位,从仙界调到了佛界。
从寺院现存的建筑与雕塑来看,大福先寺确实有些简陋和寒酸,但就是这么一座不起眼的寺院却有着深厚的传统与辉煌的过去。它血统高贵,是女皇武则天于675年为其生母做功德而敕(chì)命建造的,当时不仅是皇家寺院,而且还是国立佛经翻译学院、更兼具大唐国宾馆之功能,来唐访问的重要国宾或僧侣,均安排在此下榻。
寺庙最早建于教义坊,后迁至积德坊。因武则天之父武士彟(yuē)被追赠为"太原郡王",所以寺庙被命名为"太原寺"。积德坊的位置,就是后来的塔湾。塔湾之地名,即来源于太原寺之高塔,塔身高耸入云,塔影晨可达七里河,暮可至白马寺,而洛河恰恰就在寺前拐了一个大弯,所以寺庙所在地就被称为"塔湾"。"塔影之长"无疑是文学上夸张的说法,塔湾,不要说到七里河就是到白马寺也有9公里之遥。塔身再高,影子也拉不了那么长。
公元691年,也就是武则天称帝的第二年,武则天追封其父母为"无上孝明高皇帝和高皇后",如此一来,原来缘自太原郡王与王妃的"太原寺"也自然升格,更名为"大福先寺"。为此,武则天亲自撰写了"大福先寺浮图碑"碑文,碑文全文两千余字,文辞优美,后收录于《全唐文》第98卷中。据碑文记载,当时的大福先寺"地处交风,楼台郁而烟雾深,山川旷而原野净""桂吐连拳之影,气蕴秋窗;莲舒菡萏(hàn dàn)之辉,香浮夏沼"。画圣吴道子为寺庙创作了"地狱变"壁画,画中阴曹地府最后审判的场景惟妙惟肖,诠释因果报应的道理。渔人屠夫观后,不敢重操旧业,致使洛阳城内鱼类、肉类供应不足。而文人雅士,也常在福先寺饯别友人。在一个大雪纷飞的日子,白居易在此设宴送别被谪贬[zhé biǎn ]的刘禹锡,刘禹锡感动之余,写下了《福先寺雪中酬别乐天》的诗篇,留下了"才子从今一分散,便将诗咏向吴侬"的感慨。
更值得一提的是,这里还是重要的佛经翻译场所。许多中外僧人,在这里译出了《宝雨经》、《华严经》、《一切庄严王经》、《大毗(pí)卢遮那成佛神变加持经》等数十部佛教经典经文。
在这些译者中,影响最大者当属后来葬在龙门广化寺的印度高僧善无畏。他于724年随驾进入洛阳,奉诏在福先寺翻译《大毗卢遮那经》,由于经文数量极大,善无畏便择其要点口述,由弟子一行记录,译出了数十卷经文(名字不一一列举)。善无畏的译法无疑就是现代翻译实践中的"摘译"或“编译”。可以说,大福先寺就是唐代的"国立洛阳外国语大学"。
大福先寺在唐代佛事活动一直非常繁盛,到了宋代,虽然史料中没有其重大佛事活动的记载,但关于寺中僧人的记述依然不少,这说明宋代这里依然兴旺。明代以后,人们开始使用"古唐寺"来取代"大福先寺"的称呼。
现在寺庙坐落的村名也来源于"古唐寺"。明代,寺庙被洪水冲垮迁到这里重建之后,香火逐渐旺盛。寺前的道路是洛阳东去的大道(现在是G310,也很重要),来往行人络绎不绝。一些村民开始在寺庙门外摆摊设点,作为行人与香客的歇脚驿站。随着做买卖的人数增多,大家开始围寺而居,形成村落。由于村落位于古唐寺的寺门之外,所以被称为"唐寺门(‘门’里一个‘外’字)村",这个大多字典没有收录的独特字,读音是(mer)。
大福先寺,在一千多年的历史中,曾经辉煌,几度浮沉,如今铅华洗净,谦卑而寂寞地隐没在一个普通村落之中,它作为佛教在中国传播驿站的使命早已完成。寺也好,人也罢,不可能永远卓越,不可能永远辉煌,倘若能够完成应该承担的使命,"所过者化,所存者神",不也足够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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