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记忆

王进国

一封家书

        儿时，没有手机，电话也稀少，写信，就成了那时候人们主要的通信方式。我父亲远在千里之外的晋南韩阳镇做工，家书，便成了维系家庭亲情的纽带。

        我家里的人都没文化， 每当父亲来信时，奶奶总是求生产队里的记工员来读信。在那个标榜雷锋精神、社会道德十分良好的年代，能帮助人就是自我价值的最高体现，所以，那时候人人都乐意做好事，谢谢，这个词语，是对人们最大的心灵安慰，很少有请客送礼的现象。那时，儿童们出门是不需要大人们随身看护的，不像现在，丢失儿童的现象是稀之又少的。童年的我成了奶奶的通讯员，奶奶一声令下，我便迈开小腿儿跑老远的请来记工员曹叔。热心的曹叔坐在我家的小凳子上，每次都是当着我们全家人的面抑扬顿挫地面带感情地读信，奶奶有听不懂的地方，曹叔还耐心地做解释。读完信后，奶奶操着一口乡音说，真麻烦你了，回去歇歇吧，又耽误你下地劳动了。有时，遇到家里有梨子果子一类的零食，奶奶总是礼让着要曹叔吃，曹叔随即腼腆着连声说，没事，不肚饥，不吃，读完信后，逃也似的拔腿就走。当然，家里给父亲写信，也是请来曹叔代笔，按照奶奶的口授一挥而就。然后，我拿着奶奶给的一毛钱跑到供销社，用一分钱买一个信封，一分钱买两张信纸，八分钱买一张邮票，回家装好信封，贴好邮票，然后就在路口等邮递员了，或者干脆跑到公社政府的门口，往钉在墙上的邮箱里直接投信。

          后来，我上学了。奶奶在请人读信和写信的时候经常唠叨，胡子啊（我的乳名），你每天念书写字，啥时候能帮奶奶办点事呢，咱家里老是求人读信写信，可欠下了不少的人情啊。

          年少的我总觉得自己长大成人了，每当父亲来信时，我就先拆开来读，可信里的字全是行草，我几乎就认不得几个字，还是得去请曹叔来读信。我也不懂得什么是楷书与行草，随口问着，叔叔，这字写的太潦草了，画画似的，不好认。曹叔打趣说，字写的越潦草，代表写信人的文化程度越高，小孩子是认不得的。

          从那时起，我写字老是追求潦草，东倒西歪连笔乱划而不成章法，直到懂事后才拿着庞中华的字帖下起了功。

        九岁那年，我随父母在晋南住了大半年。春节前夕，父亲请人给奶奶写信。写信的陕西籍的叔叔对我说，他九岁时已经在外面闯荡了，还说周瑜七岁就领雄兵呢，九岁了，应该担事了，应该为家人分忧了。在这位叔叔的指导与口授下，我拿起写作业的笔、本第一次往家里给奶奶写起了信。

        亲爱的奶奶，你好

        提笔先问你身体健康，心情愉快，一切都好。我在这里过得很好，请你放心。过完年后，我就要回去了，请你不要挂念。

                                       此致

        敬礼

                                     年，月，日

            王进国

            看到写的歪歪斜斜的小信，叔叔鼓励我说，很好，就是这样写的，记住写信的格式，多写多练就能写好信，以后要学会为家人解忧。叔叔帮父亲写好信后，顺手把我的小纸笺也塞进了信封邮了回去。奶奶收到信后，高兴的不得了，逢人便夸，我的胡子会写信了，我家以后写信可以不求人了。

             后来，父亲调动工作回到了老家，再后来，奶奶去世了······，我也从没离开过故土，就再也没有给家里写信的机会了，那一张小纸笺，就成了我一生中给家里写的唯一的一封家书。

              时光荏苒，岁月匆匆，一转眼几十年就过去了。在这人手一机的时代，亲情的思念都寄托在手机的扣扣和微信里，一到传统节日，手机里短信漫天飞。年关将近，在这短信堆砌成的海洋里，我又想起了那一封家书，不知道远在天国的奶奶，你，还能记得吗。

    王进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