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上注册!
您需要 登录 才可以下载或查看,没有账号?注册
×
来源: 中国石化报 作者: 汤国毅
抵达八面河的时候是晚上。没有看到河,一条也没有。
第二天,冷风被阳光稀释,薄薄的,像刀片。第三天,依然。第四天,我们的板房立了起来,围成一个开放式的大院子。安顿后,终于见到了河,小清河。
营地建成后没几天,下雪了,很大。小清河两岸的芦苇茬儿光着身子,被雪厚厚地裹着,齐刷刷地在风中发抖。周围没有什么景致,除了板房还是板房。偶尔,炊事班的铁皮烟囱里挤出几缕炊烟,刚冒个头就被风削了,飘得无影无踪。
整个营地静静的,蛰伏着,等待春的召唤。
春,还是迟到了。来的时候,我们的活儿也来了,整个营地顿时热闹起来。这个氛围一直持续了整整一年,这就是我的第一个会战生活。
那时,我是懵懂的,只是跟着师傅出去干活儿,至于干什么,怎么干,不用操心。出工的时候,背着电工包出门上车,顶多帮师傅占个座位。收工了,除了营房里的灯光,四周都一片漆黑,风沙在被子上像撒了一层胡椒面,懒得说,也无人说。
芦芽冒尖的时候,河岸边闹腾起来。因为这份闹腾,我的心境竟然疏朗开来。阳光依旧清亮、透人心房。虽然冰冷,倒也可以忍耐。出了门,朝东前行二十米远,就是槐树林。林子很稀,南北走向,仅一排。林子下面,是棉田。棉田往下就是小清河的河岸。这三层布局十分清晰,高低分明,河岸占了一大半,沙白白的,和着一层浅灰,沿着河道南望,望不到边。
中午时分,阳光终于有了些许温度,毛蟹们闻到了暖风,倾巢出动,迅速铺满整个滩涂。于是,一个高亢的声音在营地回响,大家纷纷提着桶,戴着手套,冲下棉田,随后,又有人折回去拿锹。河滩沸腾了,沸腾过后,平坦的滩涂被撕开许多道难看的口子。晚餐的时候,一盆盆红通通的或清蒸或红烧的毛蟹大宴开始了。每个板房里都被笑声充斥,觥筹交错、面红夜黑。第二天,天还没亮,简易茅房就被爆棚。
芦苇有半人高的时候,天气才真正暖和起来。河滩上散步的人也多了。毛蟹们吃一堑长一智,远远听到脚步声,早早钻进洞里,怯怯地露出油亮的芝麻眼,大气也不敢出。在河滩上信步,兴致来的时候,折一根枯枝,随手在沙滩上写字,大有古人锥划沙的乐趣。这几乎成了我每天的功课。踩着夕阳的影子,听着芦苇的音乐,天苍苍、沙茫茫,一眼望不到头的河滩就成了我练字的绝佳场所。及至会战结束,还没人跟我抢。
这片苇林茂盛、肥厚,长势凶猛,初夏时节,就几乎有一人来高了。人掩其中,绝难寻找,这就是青纱帐吧。此时节,不能久待,蚊子像轰炸机,轮番强攻,扰得人左蹦右跳,毛蟹们得意地挥着两只大钳子,重新占领了河滩。人早就倦了,太阳还没落山,就基本蜷回营地。
我没有午睡的习惯,正好可以独享槐树林的宁静。闲来无事,找到一本《龙图公案》,厚厚的一大本,卷边了,有些破旧。搬个小凳,拣片树荫,凉风习习,捧书而读,倒也畅快。看累了,眼睛从书本上挪开,远眺之后,开始搜寻林子里的昆虫,期待在斑驳的间隙有所发现。回头之际,一条竹叶青,绿得吓人,离我只一米多远,探着身,吐着芯子。我一皱眉,上身不动,下身却悄悄发力,仓皇逃出林子,留下无辜的凳子。
端午吃粽子,乐坏了食堂的老炊们。小清河旁的粽叶可算得上是顶级的了,是我见过的最漂亮的粽叶,一片叶子就能包一个又肥又大的粽子,味道清香浓郁,远远就能闻到芦苇的香气。有人采来冻在冰柜里,带回江汉,准备来年用。
秋收来临,河岸边的芦苇居然是人工收割,镰刀过处,茬儿留得较长,想来是过于粗壮的缘故。滩地比较稀,得穿连体雨裤作业,镰刀也是特制的,刀体又厚又长,比南方的镰刀壮实。芦苇整齐地摆在河滩边,晾干后被大车拖走,据说这是制作上等纸张的原料,其中包括高级宣纸。收割过后,毛蟹忘了当初之痛,又得意忘形地争抢滩涂,人们早就不屑一顾,偶尔也来些恶作剧,远远地大喝一声,猛一跺脚,蟹们立刻炸开窜回河道,背后是碎了一地的笑声。
此时正当吃蟹,却已无人问津。
对于25年前,记忆最深的就是这些了。八面河不是四面八方都有河,它只有一条小清河。它是我青春记忆中不可忽视的一条河。 |